第53章 露馅
天擦黑儿,村支书王铁头拎着油纸包往北走,老远就瞅见塑料布棚子里透着昏黄的光亮。
他走到近处,听到3号棚里传出阵阵谈笑声。
撩开大棚棉布帘子,棚里点着几根蜡烛,他瞅着棚里和之前两座棚有些不同,用木板和石棉瓦搭建了一个生活区,床铺、桌椅板凳都齐全。
夯土墙根儿戳着个铁皮炉子,四周隔着石棉瓦,李酒缸正佝偻着腰捅咕火筷子,其他人坐在一旁闲聊唠嗑,“嚯,还是你们这热闹。”
“支书来了!”
“快快快,进来坐。”
“王叔,就等您了。”
众人都被惊动了,有的迎接,有的拿座,还有人拾掇碗筷。
王铁头将油纸包递给李哲,“老陈家做的酥鱼,味道不赖,在路口捎带脚买的,当个下酒菜。”
李哲笑着接过来,“成,我也不跟您客气,你买了,我们就吃。”
一进了冬天,村里就有卖酥鱼的,多是用草鱼或鲤鱼做的,不用油炸,卤制后晾晒一晚,口感更像是鱼冻,这个酥不是指的鱼肉,而是鱼刺和鱼骨都酥了,李哲也说不清是本地特产,还是全国都有,味谈不上多好,适合下酒。
王铁头就喜欢李哲这一点,不腻歪。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啥时候搬到棚里做饭了,也不怕把大棚点了?”
李哲解释,“3号棚和其他棚不一样,我专门隔了生活区和厨房,夯土墙上预留了烟筒,烟灰也会及时处理,只要注意点,问题不大。在大棚里做饭,人不遭罪,也能给大棚升温。”
王铁头想想,“做饭还能给大棚升温,这个主意不赖。”
李酒缸也说道,“支书放心,我小心着呢。咱家里的物件也不少,不一样在屋里生火做饭。”李酒缸拿起桌子上的抹布,将大铁锅从铁炉上搬下来,“红烧肉熟了。强子,把我买的酒拿来,今儿个晚上我得跟支书好好喝几盅。”
说话间,两张方桌拼在一起,饭菜也摆好了,颤颤巍巍的红烧肉、油亮的小鸡炖蘑菇、凉拌猪耳朵、酥鱼、炒土豆丝、猪肉炖白菜。
王铁头咂摸嘴,“娘咧,今儿个啥日子?赶上过年席面了!”
“红烧肉我买的、酥鱼您带的、小鸡是建军哥买的、猪耳朵是永强买的,散酒是酒缸哥买的。您来我们这做客,可不就是好日子么。”还有一个原因,李哲有了第四座大棚,就算王铁头不来,也是要庆祝的。
老李招呼道,“来来来,大家别光看,动筷子。”
王铁头吃了一块鸡肉,“嗯,这小鸡炖的不孬,哪买的?”
王建军笑道,“俺隔壁老张家养的,原本想留着过年吃肉,他婆娘嫌小公鸡光吃粮不下蛋,要卖掉。两人为这事没少拌嘴,昨个小鸡飞到俺家院子里,俺就买下来了。”
王铁头点点头,这年头村里养鸡的不少,但都是养母鸡下蛋,很少有人家舍得养鸡吃肉,估摸着这小鸡买的也不便宜。
王建军也就罢了,李酒缸父子也是自掏腰包买菜买酒,父子俩以前是村子里有名的困难户,如今也跟着好起来了。
李哲端起酒杯,“王叔,我敬您一杯,今个又让费心了。我干了,您随意。”
“嘿,这算啥,捎带手的事。”王铁头滋溜也干了,撂下空盅问,“二小子,你往京城卖菜也有段日子了,咋样呀?”
“不赖,赚了些钱,可京城花销也大,昨个租个了落脚的地方,今个又租下朱家的大棚,挣那点钱也花差不多了。”
王铁头询问,“一斤黄瓜在京城能卖多少钱?”
李哲知道王铁头这个没啥坏心思,但每个人都有自己考虑问题的角度,王铁头做的事未必就符合李哲的利益。
只有李哲这个利益相同的小团体才是值得信任的。
李哲想了想,答道,“这个没准,菜价的波动很大,瞅着咱是外地人,本地的菜贩子也压价,哎……也不好干。”
王铁头追问,“能卖到三块一斤吗?”
“能,三块钱还是没问题的。”李哲没说的太低,太低了,别人也不信。
王铁头自己估算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今年能把外债还上不?”
“没问题。”
得到肯定的答复,王铁头也替他高兴,“今年还了贷款,明年再种菜就是纯赚的了,这个好,咱农村人也能赚到钱了。二小子,以后遇到困难就来村委会,能办的,俺一定给你解决。”王铁头越说越兴奋,仿佛比自己赚钱还高兴。
李哲大概猜到了王铁头的想法,“王叔,我再敬你一杯。”
“好。”这回王铁头只抿了半口。
老李夹了一个鸡腿,“王支书,别光顾着喝酒,吃菜。”
王铁头啃着鸡腿,那边李酒缸又举杯,“支书,俺敬您。”
王铁头来者不拒,撂下酒盅抹嘴问,“你们爷俩俩又是买酒、又是买菜,二小子给你们开多少工钱,也不怕把家底吃穷了。”
李酒缸嘿嘿一笑,巴掌一翻,“这个数。”
“一天五块钱?”王铁头有些不确定。
“差不了。”李酒缸露出得意的神色。
王铁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娘嘞,这么多钱,比城里国营企业的工人还高哩。这可是咱村头一份啊!”
好家伙,怨不得这些人一个个劲头十足,比给自家下地还上心!
“二小子,你不错,没忘本。”
王铁头这位村支书很有威望,棚里的人轮番敬酒。
李卫东也端起酒盅,“支书,我干了,您随意。”
王铁头顺口问道,“卫东啊,你那贷款日子不短了,准备啥时候办鸡场?”
王秀英哈哈一笑,“支书,你记错了,俺家老大可没贷款,贷款的是老二。”
“那不能……”王铁头刚要掰扯,李卫东忙夹过红烧肉,磕磕绊绊的说,“支书,您吃菜,尝尝这肉,老香了。”
王秀英瞅着有些不对劲,王铁头不像喝多了,老大扎着个脑袋不敢看她,跟小时候偷生产队红薯一个德行。
她哪里不明白,这里面准有事。她也是个要脸的,当着众人没有发作,只是目光不时的往老大和大儿媳身上瞄。
临近八点,酒喝的差不多,众人也散席了。
王铁头喝了不少酒,李哲搀着他送到外面,嘱咐赵铁柱把人送回家。
前脚送走支书,王秀英后脚就冲进大棚,对着李卫东喊,“老大,听王支书的意思,你也去信用社贷款了?”
“娘,我……”李卫东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
王秀英双手叉腰,呵斥道,“说话呀,聋啦!”
马来小孩子交给丈夫说道,“是我让卫东去信用社贷款的。俺们也没乱花,就是想早点还了饥荒。”
王秀英语气陡然拔高,“成啊,你们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还是俺从外人嘴里听到的,心里还有俺这个娘?”
李哲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俩人终究还是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