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前图书馆的穹顶被酸雨蚀穿,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孔洞洒在积灰的书架上,像一场迟到了二十七年的葬礼。林尧的指尖抚过《机械原理》的烫金书脊,羊皮封面下传来纤维断裂的簌簌声——这是地下城最后一本未被辐射污染的纸质书,书页间还夹着父亲手写的批注:“齿轮咬合公差0.03mm,需考虑金属疲劳系数。”
“防潮蜡还剩三罐。”老墨佝偻着背从档案室钻出,这个前图书馆管理员戴着用镜片改装的呼吸面罩,腰间别着自制的除湿器,“B区哲学分类架全毁,但《临床外科手册》在D-7区,被九洲城的侦察队盯上了。”
宁静的后背纹路突然泛起幽蓝,金属颗粒流向指尖形成临时护甲。她掀开通风井盖,酸雨混着腐水的腥气扑面而来:“侦察队带的是燃烧弹,他们想烧库灭迹。”
林尧将防潮蜡罐绑在腰间,蜡体是用蜂巢残骸和废弃塑料熔炼的。他瞥见窗外掠过的直升机阴影,突然扯下《格林童话》的插页——白雪公主的裙摆在酸雾中卷曲成哭墙藤蔓的形状,而小矮人的矿镐正指向D-7区的逃生通道。
D-7区的书架被改装成防御工事,九洲城的侦察兵“灰烬”正用喷火器烘烤《临床外科手册》所在的书柜。书页在高温中蜷缩,封面的红十字标志化为灰烬前,林尧看到了母亲的名字——林楚云,临城中心医院外科主任。
“左侧第三承重柱,腐蚀度79%。”小满突然从通风管探头。这个十二岁的机械学徒是林尧在废车场救下的孤儿,此刻正用改装的听诊器探测建筑结构,“书架倒塌需要17秒,酸雨罐准备就绪。”
宁静的钢弦绞住灰烬的喷火管,却被他用液压钳反制。燃烧的胶状燃料溅上书架,火舌即将吞没手册的瞬间,林尧将整罐防潮蜡泼向火焰——蜂蜡遇热熔化成密封层,暂时护住了书页。
“接住!”老墨从二楼抛下自制的滑轮吊索。林尧荡过火场时,灰烬的匕首划破他的侧腰,自愈血液滴落在《临床外科手册》上,与母亲二十年前的手术笔记重合——“7号样本的脊椎融合术,需在骨膜未闭合前完成……”
宁静为抢夺手册跃入火场,后背暴露在酸雨喷淋装置下。防护服被蚀穿的瞬间,小满用齿轮弩射断水管阀,但腐蚀液已在她肩胛骨烙下永久的疤痕——那形状竟与《格林童话》里荆棘公主的刺青一模一样。
临时避难所里,老墨用显微镜修复手册残页。宁静的伤口渗出蓝色体液,将地板蚀刻出放射状纹路——与书中儿童插画的太阳光芒惊人相似。小满默默展开一幅蜡笔画,画上是她记忆中的父母,如今却和变异猎犬的复眼重叠。
“看看这个。”老墨突然举起一张插页,童话里的森林小屋在酸雨侵蚀下,变成了九洲城贵族区的毒气工厂。而书页边缘的批注,竟是父亲的字迹:“当童话成为预言,科学必须成为救赎。”
灰烬的追兵撞开铁门时,林尧正将手册残页塞进防潮罐。小满突然启动她改造的“书架陷阱”——腐朽的橡木书架在齿轮牵引下连环倒塌,将追兵逼入布满哭墙藤蔓的期刊区。藤蔓吸食人血的滋滋声与灰烬的惨叫共鸣,仿佛在演绎某种黑暗寓言。
“D-7区地下有备用书库!”老墨咳着血掀开地板,露出父亲设计的真空藏书舱。舱内躺着《机械原理》的全套手稿,以及母亲穿着防辐射服的工作照——她的孕肚位置贴着“7号样本”的标签。
九洲城的直升机在图书馆上空盘旋,燃烧弹如陨石般坠落。林尧将防潮蜡涂满真空舱外壳,小满用酸雨管改装成灭火喷射器。宁静的钢弦在火场中织成防护网,每一根弦都浸透了她的自愈血液——放射性物质让火焰诡异地转向,反而点燃了直升机的燃油箱。
灰烬从火堆里爬出时,浑身焦黑的皮肤正在剥落。他举起喷火器残骸砸向《临床外科手册》,却被老墨用《国富论》的精装书脊挡住——亚当·斯密的雕像在封面浮雕上冷笑,金属镀层反射的强光刺瞎了灰烬仅剩的右眼。
“你们根本不懂……”灰烬在剧痛中嘶吼,“城主不需要历史,只需要服从!”
林尧将燃烧的直升机残骸引向藏书舱顶部的承重柱。在坍塌的轰鸣声中,真空舱顺着黄金比例的滑坡坠入地下河——父亲设计的防水囊自动充气,带着人类最后的纸质文明漂向未知的庇护所。
逃亡途中,小满用蜡笔在防辐射服上临摹《格林童话》的插画。宁静的后背伤口开始金属化,疼痛让她在昏迷中画出父亲实验室的通风图。老墨的呼吸面罩碎了,但他坚持抱着那本《机械原理》,仿佛那是比氧气更重要的存在。
林尧在漂流的真空舱里找到母亲的B超录像带。当放映机的蓝光照亮洞穴时,所有人都沉默了——胎儿期的他正在羊水中游动,脊柱旁排列着齿轮状的骨突,而母亲的眼泪滴在超声仪屏幕上,晕染出“原谅我”的字样。
九洲城的追兵被变异藤蔓困在图书馆废墟,灰烬的尸体成了新生菌毯的培养基。林尧将防潮蜡涂在宁静的伤口上,蜂蜡与金属纹路融合成新的护甲。
“文明从来不是书本,”老墨抚摸着烧焦的书页,“而是记住自己为何而战。”
地下河的暗流将他们推向更深的黑暗,但真空舱里的纸质典籍仍在,封面上父亲的字迹在荧光苔藓中隐约可见:“当所有机器停摆时,思想将成为最后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