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田氏兄弟,后山伏击
残月卡在岩缝里,把石头棱子照得跟狼牙似的,风一过就呜呜叫,像有东西在磨牙。
夜枭惊飞时抖落的霜屑,正落在李克用刀的九窍之中。
他伏在墨鳞驹背上,灰白鬓角与马尾间凝结着细碎的冰晶。
沙陀骑兵特制的蛇形马镫,在周围的岩壁上划出暗红轨迹——这镫铁竟是用赤焰石淬炼而成,与青岩相撞迸射的星火照亮了蜿蜒的绝壁。
“真他娘的难走!”
一名沙陀骑兵不小心被碎石刮伤,忍不住低声咒骂。
但很快就被后面的人捂住嘴巴,回头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虽说他们事先就知晓这条路艰难险阻,但实际行军时,才发现远比想象中难走。
即便罗网提前破开了拦路的巨石,行军依旧困难重重,花费的时间远超预期。
“加速行军!今日必须赶到指定位置!逾期者斩!”
李克用看着缓慢的行进速度,狠下心来下令。
毕竟,他可是立下了军令状。
这道命令下达,效果立竿见影,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也多亏是沙陀骑兵,换作其他部队,恐怕很难通行于如此崎岖的道路。
“将军,断龙石已现!”
斥候统领从藤蔓中钻出,肩甲上插着三根淬毒蒺藜。
李克用翻身下马,纵身跃到前方的巨石之上。
在月光的映照下,可见两片鹰嘴状的巨岩交错咬合,缝隙间垂落着历经百年的藤萝。
他嘴角忽然微微上扬:“看来已经到地方了!”
李克用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望向那个可供双骑并行的豁口。
这是三十年前,山洪在此处冲积形成的钙化层,此刻却成了绝佳的消音壁。
“插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抹去溅在九凤朝阳定唐刀上的石灰,青铜环的震动让他掌心发麻。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十二面褪色的田氏族旗,突然出现在祖坟碑林。
旗杆被深深钉入龟裂的汉白玉供桌,旗面被泼过火油的荒草点燃,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负责守墓的田七郎,最先发现异状,但他还以为自己撞见了鬼火。
直到看清旗面上残缺的“云荒戍边田”字样,手中的铜锣“当啷”一声坠落在地,连滚带爬的回去报信。
卯时初刻,田老太爷气得用龙头杖,在青砖地面上戳出三个浅坑。
“竖子安敢!”
老人盯着密报上“祖坟冒黑烟”的字样,松垮的眼睑剧烈抽搐着。
供在祠堂里的鎏金甲胄,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那是先祖四十年前,随武帝征讨云荒时所穿的战铠。
周身三丈内的青砖,竟被踏出道道裂痕,寒气顺着砖缝蔓延,由此可见他此刻是何等愤怒。
此时,田家两匹“烈马”,正在演武场较劲。
武场上,田强反握双刃槊挑飞兄长护心镜,精钢打造的护甲,竟如纸片般撕裂。
这对兄弟修习的功法刚猛无俦,在荒州凶名赫赫。
当老管家捧着令箭奔来时,田盛指间弓弦应声而断,柘木硬弓炸成漫天木屑。
这位曾单枪匹马荡平清风寨的猛将,在荒州也是小有名气。
田家兄弟不喜好文事,唯独钟情武艺,倒也算是继承了祖上的勇武之风。
“欺人太甚!点齐五千重骑兵,与我前去后山看看!”田强一脚踢翻兵器架,镶铜战靴将地上的箭矢碾得粉碎,“定要拿狄酋头颅祭旗!”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荒州王麾下的部队,还以为是流窜至此的北狄溃兵。
毕竟,荒州王针对那两支狼旗动手的事情,早已在整个荒州传得沸沸扬扬。
而他们更不知晓的是,十里外的千岑涧入口,李存勖正手持陌刀,仔细丈量着峡谷的宽度。
玄鳞卫在晨雾中布下三重防线:首层倒马钉掺着狼毒刺,中层鹿角砦缠满浸油麻绳,末排拒马枪暗藏机簧毒矢。
硫磺混合着马粪的味道,被山风送往银鹭城方向。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田家斥候的尸首,正顺着溪流漂向银鹭城水门。
李存勖为了让这场戏更加逼真,并没有放过所有的斥候,而是选择截杀了一部分,营造出十足的危机感。
此刻,李克用已登上田氏坞堡西侧的鹰喙崖。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坞堡的结构:箭楼呈九宫格排列,粮仓屋顶铺着防火的铅板,但东南角的马厩却紧挨着祖祠。
他摘下护腕,轻轻嗅了嗅,山风送来淡淡的松脂味,与记忆里雪狼部圣山的气息重合。
旋即,他是看到田家兄弟带着五千骑兵离开坞堡,就忍不住想笑了。
若是他们真的龟缩在坞堡里,这个计划实施起来确实困难,可没想到他们竟这般沉不住气。
“李嗣本!李嗣恩!命你二人各带三千兵马,埋伏于山谷两侧,放过敌军的前锋,待敌军的后军通过,立即放箭截杀!”
两人听到命令,立刻出列应道:“得令!”
“彭墨!命你带五千人马,伏于峡谷正前方,待后方战斗爆发,就截住前军。”
“得令!”
褚禄山麾下是有三大神将,其中这彭墨便是被派入李克用麾下听令,主要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毕竟,听闻那位荒州三大神将之一的田宁,便是在田家坞堡。
田家兄弟根本想不到,这条废弃的河道会有人设伏,甚至连探查都没有,就直接带兵冲了过去。
如此鲁莽行事的风格,让李克用不禁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峡谷两侧突然响起惊雷。
李嗣本咬住铜哨猛吹三短一长,左臂铁护腕在岩壁上撞出火星,三千张蛟筋弩同时咆哮,精铁箭撕裂空气。
这些特制箭簇带着螺旋凹槽,遇风便发出鬼泣般的尖啸。
前排田家骑兵的战马人立而起,这些精心培育的塞外良驹,竟也惊得口吐白沫。
田家骑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漫天如蝗的箭雨所淹没。
此时,便能清晰看出军中士卒与世家私兵的差别。
仅仅第一轮羽箭袭击,就使得这些装备精良的世家私兵陷入混乱,甚至出现了相互践踏的情况。
田强手中的双刃槊刚挑开一支流矢,耳畔突然响起诡异的嗡鸣声。
他猛地抬头,惊愕地发现峡谷上方的天空仿佛在扭曲——那并非云层翻涌,而是数以千计的羽箭铺天盖地射来。
“回马!回马!”
田盛扯断弓弦,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却只见来时的路上腾起冲天烟尘。
百年钙化岩层此刻宛如一座天然囚笼,两侧峭壁不断滚落的火油罐在谷底炸开幽蓝的烈焰。
就在这时,彭墨手持鹏魔混天戟,骑着混天踏空驹,踏碎第一缕晨光而出,那澎湃的血煞之气,让田家兄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