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直门出发往北，转路往西，再往北。驴车不时停下，等待蹲在路边不愿起身的人。

　　期间遇到三拨巡查的，这帮人手续齐全，又加粪车助攻，稍加盘问就放过了。

　　只勒令他们不许进二环，理由是污染环境。几人满口答应。

　　期间，萧岩全程装哑巴。

　　日上三竿时，终于抵达目的地。此时，除了那个队长还在强行坚持，其余三个都躺到车上出气多进气少了。

　　那糖的副作用里有一条是嗜糖如命，吃了一颗就想第二颗，而吃了第二颗副作用效果翻倍，第三颗四倍，第四颗八倍。

　　萧岩走在前头，听到身后队长喊停，拉住驴车驻足观望。

　　这是个不大的南北街道，四周荒凉，左右宽不过十米，长可一眼望到头。

　　西面是一片联排别墅，俄式建筑风格，高墙尖顶，三层飘窗带花园，看上去还很新。

　　别墅很漂亮，也很气派，甚至有些耀人眼目。因为门牌上写着：娄公馆。

　　见到那门牌，萧岩心中豁然开朗。

　　把前后事件串联起来，再往外稍微延伸一下，对应当前时代背景，这场貌似荒唐的绑架就很好解释了。

　　他们不是要偷东西卖钱，而是在借机嫁祸栽赃。

　　去轧钢厂偷东西是真，两个包裹就是证明，里边肯定是车床的关键零部件。

　　但他们不是贼，贼有贼的傲慢，绝不会用掏粪工这种行当来打掩护。

　　之所以要费尽周折来娄公馆，目的就是栽赃。

　　从会议室出来时，后边那人在关门前把一个东西扔门里了。不用问，那是个关键物，一个能把目光引到娄公馆的线索。

　　至于自己和那一挎包的图纸，就是那个线索的前置条件。从这方面分析的话，那叶明择就是妥妥的内应了。

　　如果四个人没被拉到走不动道，大概率会胁迫自己去到乡下，悄无声息的埋了，一了百了。

　　自己失踪，图纸和车床的关键零件被偷，民兵连有四拨人看见自己在加班，整座轧钢厂都会被彻查，而小会议室就是重中之重。

　　那东西就扔门里了，很容易发现，线索指向娄公馆，继而在娄公馆找到被偷的图纸和零件。

　　就此，一切成为闭环。

　　娄家当然不会甘心被冤枉，但这种事，一旦开始调查，那这帮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要查，必定需要人手。而人手就这么多，去了这边就不会去另一边，这就方便了他们。

　　至于他们会搞出什么事来，不用多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暗中破坏也好，借机敛财也罢。总之，要想办法阻止他们！

　　这时，队长脚步蹒跚的上前叫门。

　　这家伙也是有股狠劲，也可能他只吃了一块糖。

　　门开了，一个穿对襟夹袄，盘发，戴白围裙的中年妇女，捂着鼻子探出头来：

　　“不说一早来吗？怎么这么晚。老爷太太一会就回来了，今儿干不成了，明儿再来吧。”

　　“不成啊大嫂，那粪票就是今儿个的，明儿就废了。是，俺弟兄几个吃坏了肚子，误了时候，可俺们也不想啊。您就行行好，让俺们多少装点，总好过空手回去吧？”

　　“滚滚滚，滂臭的。昨儿个老爷太太小姐都没在家，你们这会折腾，老爷回来正撞上，不得骂死我？再说了，瞧你们四个这熊样，还干个屁的活！”

　　“俺们四个……嗯？”队长察觉到不对，猛地回头去看。

　　驴车旁哪还有人影。

　　他意识到不妙，转过身来想要从怀里掏枪。

　　砰砰。

　　他的枪没掏出来，驴车后边的枪响了。

　　距离太近，两枪全中，一在大腿一在肚子。

　　驴惊了，开始疯跑。车上三人被颠下来，落在地上像树懒一样挣扎着，半天爬不起来。

　　萧岩冲到近前，盒子炮指着队长脑门，抢走他怀里的柯尔特M1911，给他两只手腕子上各补一枪。又走到另外三人近前，连开六枪，给三人的腿上都钻了个眼。

　　这下，四个都跑不了了。

　　嗯？不对，那娘们听见枪响，怎么没喊呢！

　　扭头去看。

　　门里边枪响了。

　　左大臂外侧一热，冲击力把他带了个趔斜，紧接着剧痛传来。

　　我去，感情那娘们是内应！

　　萧岩赶紧猫腰后撤，躲到路边一棵树后头，盒子炮横放，对着门缝就要开枪。

　　瞄准时才发现，枪栓没有回位，处在空仓挂机状态。

　　猛然想起来，这种上装弹的原装盒子炮，弹容量只有十发。

　　空枪随手扔了，换上M1911，咬着牙上膛后，胡乱朝大门那打了两枪。侧身藏在树后，露出枪口对准大门。

　　默数十秒后，萧岩再次朝门缝处开枪，借敌人躲避的时间迅速转移阵地，换了棵树躲着。

　　枪声惊动了四邻整条街都乱了起来。

　　如果只是一两声，人们还能联想到炮仗。可这是十几声响，即不连续响声也不一样。

　　这个年代，只要不是小孩，谁还没听过枪响？

　　只是，支援却迟迟未到。

　　可以理解。一来巡防队集中在四九城，二来巡逻不是战斗，肯定不会三五个人就贸然过来。

　　趁这个空档，萧岩想好了后续应对。

　　在远远看到大量警察和联防队躲躲闪闪的靠过来时，大声喊出威胁歹徒的标准术语后，装作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有一说一，他是真困了，但胳膊确实很疼，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

　　萧岩记得是在担架上睡着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

　　这是一间……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医院病房。

　　全白的墙，木头的床，天花板上挂着罕见的吊扇，床头柜上放着暖瓶水杯和一些红枣花生。

　　正大量着，房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个身材高挑的年轻护士。

　　她疾步来到床前，瞪大了眼睛瞅了他几眼，充满古典美的脸庞迅速拉长，两道弯眉上扬，不润自红的小嘴张出椭圆形，小舌头清晰可见。

　　“你醒啦！”竖椭圆变成横椭圆，下巴收回去了，嘴巴横向张大，露出整副牙齿。

　　这副样子过于可爱，让萧岩有一种动漫人物的既视感。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都看见了还问？哎呀，你牙上有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