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先前几人个个面带喜色,从附近山林聚来这巨大坑洞前。
“老二加快功夫,决不能心存任何侥幸。”
胡茬男身边多出了一位裹满黄泥的男人,正是死里逃生的小伙。
而一开始胡茬男的拖延,就是为了等待陷阱实施的关键人物——老二。
只见老二佝偻着身子,双手对准地面紧咬牙关,脸颊唰唰流下泥水,似乎消耗极大。
附近的表层泥土肉眼可见的流动起来,进而疯狂涌入坑洞。
程度之大甚至导致了村子周边地形的变化,地表水平面缓缓下降,村外大量刚栽种下去的麦苗歪七歪八的倒在地里,也不知到时候小伙自己看到会不会心疼。
“老大你不知道,在萧竹宛,我差点就被他杀了,多亏了老大的能力。”老二抹了把额头的泥水。
胡茬男没做表示,他是个很含蓄的老大,但嘴角的笑意还是压制不住的表露。
“大家没事就好,这单算是做成了。”
“老三的助听器,这回直接换成最贵的,每天不重样。”老二闻言憨厚一笑。
“唔,谢谢薛大和大家了,我爱死你们了,不过我自己也出力很大的哦!”
老三狡黠地笑着,她身材修长,精致的小脸上化着淡妆,显得尤为好看又带点痞气的古怪,眼中逐渐消逝的紫芒格外显眼。
“你的光学动态伪装布置的不错,确实是大有长进。”
谈话间其中一人突然倒地,大口呕血气息萎靡。
“老大,蚺蛇已经到达软流层,我控制它直接投入岩浆海了。”
“呜呜呜,我的哈什卡!”
胡茬男走去安慰,靠在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柔和的说道:“老五,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我到时候亲自给你抓一条好的。”
“不,这辈子我都不会遇到,有比它更好的蛇了。”
“你不会明白,我的哈什卡平时连打火机的小火苗都怕,这次我让它冲进岩浆海,它半点犹豫都没有。”
老五哽咽着,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默默流泪,默默吐血。
“老二你注意点,有东西掉下来了啦!你快点给我走开!”
老二下半身一坨黄泥落下,惊得老三连连尖叫。
胡茬男欲言又止,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下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把眼光瞥向别处。
众人的眼中,先前的大洞在地壳运动下逐渐愈合直到严丝合缝。
如此平实的土地,不会有任何人能想到近千米的地底下活埋的真相,即使是那位戴眼镜的大人。
“把痕迹清理干净,准备离开”,看着合拢的地面胡茬男终于将心放进了肚子里。
可此时,异变突生。
刚刚愈合的地面大面积崩坏,沙尘土块飞溅。
众目睽睽之下,陈安野杀气腾腾持剑从裂缝跃出,眼眸宛若神明,青白勾玉如双鱼衔接。
“你?你的能力不是[虚视]!”
“他骗了我们!”胡茬男高呼道。
“大家快走!”
而陈安野毫无废话提剑就扫,邻近的老二登时毙命,尸首一分为二沾着黄泥,无力地跌进深坑里。
随后,陈安野果断将剑在手中回转,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掷向老三。
而老三平时古灵精怪,遇到真正的凶残场面,竟是吓得瑟瑟发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眼看着老三就要被洞穿头颅香消玉损,关键时刻,胡茬男一马当先拦在她身前。
噗嗤......
胡茬男的腹部破开一个通透的大洞,啧啧称奇的是只见伤口,没有丝毫脏器体液的影子。
“你们快走!”胡茬男大吼一声。
同一瞬间,他身体的胸、颈、肩、大腿.......每一处血肉富集地都有一个玫瑰色团子脱出。
而后他立刻变得瘦骨嶙峋,白发苍苍。
“罕见的[血傀]能力?”
施术者以等量的生命气息,换取可控的变形傀儡。
倒地的老五已不在原地,他迅捷的爬起,拉着老三头也不回的逃走。
老三踉跄的一步一停,眼泪汪汪的回过头,不舍地哭喊道:“老大!老大!”
陈安野左手抬起屏息凝气,以食、中指并拢。
疑惑的是,他没有理会挡在身前的胡茬男,也不管窜逃之人,却对着方向迥异的无人空处接连点去。
哗啦啦......
一层镜面状的无形物质破碎,流华如瀑布般绚烂洒下。
原来那逃跑的二人不过是虚构的幻象,真正的老五老三隐藏在镜面之后。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陈安野眼中的世界,玄黑色的世界光幕下是无数的规则粒子,带着亘古不变的旋律四处游动。
树也是如此,伪装的镜面也是,无论是物质还是能量,亦或是生命,都由特征不同的粒子构成,呈现在陈安野的感知里。
组成老三他们身躯的粒子,让他们在陈安野眼中无处遁形。
破除虚妄,直面真实,这只不过是陈安野能力的极小一部分。
而真正让他师傅都大呼妖孽的能力是,粒子所作用的系统,所参与的周转体系都会一一体现
如何解释呢,构成树的粒子会呈现树本身的能量汲取与发散的运作模式,而构成人的粒子则更为复杂,涉及到能力的调用,不同形态的粒子嵌套出层层系统,以特定的规律相互配合运转。
这让他甚至有能够直视世界本源的可能,当然目前他做不到。
他不能观测天上的太阳,夜晚的繁星,甚至是奔涌的滚滚大江,因为仅是眼角余光,就能看见浩如烟海的粒子运转其中,如若强行去看......
同样的,对手越强,他们身上透析奥秘的粒子就越模糊,本身就越发神秘越发难以观测,得到的信息就越少,甚至于陈安野的能力对其无效。
这也是为什么陈安野能力觉醒后,却仍然不敢对师傅造次的原因,因为他看不清,实在是看不清啊!
而陈安野自己也只是粗浅地利用一些表层流动的粒子,得出对手何时运用能力,或者观察对手的真实状态,虚弱或强大?
至于深层的结构他也看不懂,那是晦涩神奇的生命奥妙。
值得一提的是,下一刻整体粒子的流动方向,就是事物的发展趋势与走向。
这让陈安野预见对手,或预知事物下一步的状态,成为可能。
陈安野对于这种另类能力确实是一知半解,但他自己将其形容为,居于三维时空坐标轴的世界作弊器——[天虚]。
于是乎,动态预知、弱点分析、原理解构对于陈安野来说可行性很高,只要实力够强,更能在常人眼中表演出形如[绝对命中]的神技。
“真的不是很妙啦,我们快点走!”
老三看到镜面被破大惊失色,可爱的小脸蛋惨白一片,心中再无一点侥幸。
于是,她踹了一脚不争气的虚弱老五,手腕一抖激射出数根白针,连忙招呼老五撤退。
可惜事不随人愿,陈安野岂能让他们来去自由。
白针飞至半途,凭空被碾成齑粉,无形的气眨眼间逼近他们。
另一边,那些胡茬男身上掉落的玫瑰色团子,变化成豹子、狮虎的形状奔跑起来,飞扑至老五老三的身后企图挡下攻击。
可惜气之凌厉远超他们想象,仅是一个呼吸间便破开数个团子,而后老三散乱的发丝率先被粉碎,那股气一往无前,破开衣裳,破入他们的身体。
老五老三身形一滞,尽皆喷出一口鲜血倒下,再无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胡茬男悲痛的质问道。
可迎来的是陈安野的拳头,胡茬男被一拳狠狠打飞,翻滚数圈才堪堪停下,胸膛上出现极为恐怖的凹陷。
这时,陈安野心中的猜测彻底笃定,他的行踪和信息一定是提前暴露了,不然不会费时费力设下针对性如此强的坑洞。
若非如此,元素系或一位兽系专精羽翼改装的同僚,就能轻松避开这陷阱。
这支小队的绝对实力并不强。
陈安野眼中,胡茬男跌跌撞撞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和冰冷的眼神,都象征了那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
他拿出自己的兵器——短柄蛇纹匕首,高昂起来却扎向了自己。
胡茬男发疯似的割伤自己,胡乱剐去,简直不忍直视。
“?”陈安野捡起长剑重新审视敌人。
可下一刻,胡茬男身上亮起数个红点,进而数道血线急速射来。
陈安野连忙持剑侧身躲避,一呼一吸间身子堪堪避开血线,可长剑与血线接触的瞬间,两者迸发出金石之声。
“我要你死!”胡茬男撕心裂肺的叫喊道,更多的血线射来。
陈安野再次避过数道血线后,将剑收回剑鞘全力奔跑起来。
簌簌.......
数不清的血线炸在陈安野身后,绽放出绚丽的血花,但陈安野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看到仅是飞溅的血沫,就能很轻易地将地上的石子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安野看似动作滑稽,可每次都能灵巧的躲开血线,看得胡茬男强忍身体异样的空虚感,更加卖力的催动血线,如灵蛇般围猎过去。
可环跑一圈后陈安野气息一沉不再躲闪,直直朝着胡茬男疾驰而去。
速度之快时机之巧妙,当胡茬男反应过来时已是咫尺之遥。
陈安野躬身,扶剑柄做拔刀斩之姿,精气神瞬息间拧成一股绳。
“破!”
剑光一闪,数道血线被凌空斩断,连带着胡茬男一同被枭首。
但就在胡茬男身首异处的同时,他并没有如陈安野预想般停止动作,左臂轰然炸裂,爆出六七道血线射来。
还好陈安野反应迅速艰难避开,惊讶的看向胡茬男头颈处藕断丝连的血丝,它将脑袋完完整整接回原处。
“你很难杀死我。”刚刚接回脑袋的胡茬男口齿清晰的说道,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是么?”陈安野身形一动,速度再度暴涨。
接连砍断数道血线后,突进胡茬男身前。
“没用的。”胡茬男头颅与躯干分离,躯干又和双手双脚分离。
这既扩大了攻击范围,接连的血丝又可以分出一部分攻击陈安野。
“血肉横飞的屠宰场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说完,陈安野眼前之景变换,眼眸再次变换为青白勾玉之色,胡茬男身体各处的光粒聚集处显现。
一切都慢下来了,慢到陈安野可以看清胡茬男身上咕噜噜的肉芽孢,仿佛下一秒蓄势待发的血线就会从中迸发。
“大陵穴、少海穴、曲垣穴、水沟穴、章门穴......”陈安野伸出一根手指接连朝着光粒聚集处点去,悠闲地像在描字作画。
噗嗤......
在胡茬男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身体各处萎靡下来,血肉飞快流逝像是漏水的布袋子,干瘪皱缩直到娃娃大小。
“不...”胡茬男支起缩水的身躯蠕动了一番,便再无动静。
“阴谋的味道浓烈到鼻子发怵啊。”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胡茬男一行人就算未死也是苟延残喘,可此时陈安野却看到大片大片的白色粒子从地上浮出,向着天空而去。
“发生什么了”,陈安野有些诧异,抬头竭力想要看的更真切。
可眼睛各处忽然震颤起来,像是有无数小虫想从眼睛里面挤出去。
伴随着强烈的异样感他双手掩面,缓缓伸向眼睛的位置,可淅淅沥沥的红点落在手掌心。
两行血泪沿着脸颊滑下,陈安野竭尽全力也无法睁开受伤的双眼。
是的,他瞎了.......
这样的能力怎会没有限制?
“看来又得休假了。”陈安野自嘲道。
他这种损伤是连治愈系大佬都亲口承认的棘手,一些根本性的破坏只能自己在漫长的时间里自愈。
清冷的风依旧,这会他却觉着吹得脸痒痒的。
呆立一会,陈安野下定决心,慢慢摸索到牢牢系在腰间的剑鞘,并将剑柄上的缠柄绳解下,这是师母特地为他系的,用料只是普通的麻绳但样式很漂亮,又兼顾防滑的功能。
打开剑柄的隐藏夹层,陈安野从中拿出一枚黑黢黢的丹药吞下。
“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必须弄清楚!”
浑身的痛苦渐渐消失,心脏的搏动声如擂鼓般一次大过一次,双眸更是传来酥酥麻麻的温润之感。
“这种丹药的副作用是蛮大的,但幸好效果还可以。”陈安野如是想到。
若有异状,及时探明——这是他试训时常喊的口号。
睁开眼,难以想象的疼痛袭来。
此刻,陈安野的视野里分布着坑坑洼洼的沟壑,这是他严重损毁的眼角膜,扭曲的血影和虚无充满了这些沟壑裂痕里,只有数块散乱的小部分区域能够正常接收外界影像。
凭着这样残存的视力,他还是看清了天空的异状,这不忍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数条血色长河横贯天际,分出无数溪流状的旁支,寂静的弥漫、流淌、扩张,整体观来像是赤裸裸的天空脉搏,令人毛骨悚然。
忽地,器具出匣的嘶鸣声打破了岑寂,陈安野回眸看去。
血河纵横的天幕下,一位少女正提着一把狭长的刀,那刀身极为轻薄锋利,映射着令人遍体生寒的光芒。
她无视了深邃的坑洞,跨过地上的尸首,安安静静走到陈安野面前。
陈安野也认出,她就是先前村民中好意提醒的身影,也是首位接手任务的专员,陈安野根据她消失前的行踪,来到这片区域进行调查,最后锁定在这个村子。
“组长对不起,是我没用。”她率先打破沉默说道。
“该多可悲呢,依靠敌人的怜悯,我才找回自己的记忆。”李静竹垂着头神色黯然,像个对着家长认错的孩子。
“组长,我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了,这里的饭一点也不好吃。”
“我应该听你的话的。”
陈安野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她,让风久久的,平静穿过他们俩之间的缝隙。
幕后之人不与他对视,想必,是害怕透过他那样一双遍体鳞伤的眼睛,联想到深藏的,为之日夜惊惧的地狱。
“说完了抱歉,组长,就请让我杀死你吧!”她昂起首来,清纯的脸蛋上挂着诡异的微笑表情,两侧嘴角上扯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