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争功一念起波澜
“争功...唔...啊...争功?!”
姚弘旭猛然自床上弹起,双目灼灼,几乎放光:
“恒九哥的意思是,咱们直接把韭菜割了送给...唔,以八伯的名义送给皇祖父,好叫四伯无功而返?”
前身印象中的皇祖父爱民如子,又最喜欢有出息的儿孙,此番自己若能争功邀名,再借着八皇子的渠道上达天听...
于争龙夺嫡效果难说,但长子之爵却未必无望啊。
傅恒却听得一怔:“韭菜?”
姚弘旭点头而笑:
“是啊,韭菜!根系发达,长势茂盛,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傅恒登时也翻身坐起,低声赞道:
“六爷真真妙语!这盐商们只要占着引窝,金银便能滚滚而来,捐输再多也难伤根本的,实与韭菜何异?”
不过顿了一顿,他又郑重提醒道:
“不过六爷,这法子还有两大难处。”
姚弘旭便笑:“愿闻其详。”
傅恒语气微沉:
“这第一自然是让盐商们‘甘愿’报效,最少在皇上面前要能交差;
而第二,雍王爷的钦差仪仗该比咱们慢了十三四日的工夫,六爷须得在这之前办妥回京。
若不然雍王爷爵高辈长...六爷一与他打过照面,可就只能徒做嫁衣了。”
姚弘旭喜意稍滞:“那恒九哥可有法子?”
傅恒当即沉吟着道:
“这两淮盐商数百上千,六爷要想尽快地催齐捐输,非得提纲挈领才好。
这‘纲’自然便是新任盐政林如海大人,这‘领’想来还得落在淮南、淮北两家首总头上。
若能想法子说服这三方,六爷当能功成!”
章总严选果然不是水货啊!
听了傅恒这寥寥数言,姚弘旭便顿觉豁然开朗,不禁拊掌而赞:
“咱们初至扬州,恒九哥便能将眼前这千头万绪厘出经纬,这般才干岂是区区三等护卫可限?
等到功成归京之日,我定要于父王面前力荐恒九哥的。”
他半生不熟地画了个大饼,傅恒自然连忙谢恩。
姚弘旭因又笑问道:“这具体又该如何着手呢?”
傅恒语气为难:“回六爷,根据往日府上的邸报,还有方才探得的消息,我一时便只能想到这些了...”
“也对,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且等明儿见了人再说。”
姚弘旭摔回床上,翻了个身,默默思索了一会,又突然问道:
“恒九哥,你当真没有个姐姐吗?”
傅恒有些无奈:
“六爷,十八天前你就问过了三次了,我前头只有八个哥哥,并无一个姐姐的。”
姚弘旭纳罕道:“可你明明都有个满名富察•明瑞的侄子了,怎么就没有个姐姐呢?”
傅恒听了却更是纳闷:
“但明瑞是我大哥的儿子,与我有没有姐姐又并不相干啊。”
唔,如果我说想做你姐夫,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姚弘旭张了张口,还是从心地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睡觉去了。
这六爷好生古怪...便是想和家里联姻,也该问我有无妹妹才是,怎么专问姐姐?
傅恒摇了摇头,也轻巧地躺回床板,未发出一丝动静。
半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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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风俗,“二月十二,是为花朝”。
盖因此时江南地气温暖,早已莺飞草长,柳舞花翻。
这一日,天公作美,风和景明,合郡官吏早早出郊劝农,士庶男女齐齐游赏踏青。
桥上桥下,人烟辐辏,城内城外,车马骈阗,十分锦绣繁华。
其中又以小秦淮河为最。
水上画舫如织,笙歌不辍,两岸翠柳连堤,舞榭鳞次。
似乎东南的温柔富贵、奢侈縻荡之气,已尽钟于此。
务本桥下,一艘乌篷破开晓烟,乘春南来,缓缓靠上了西岸。
收下两百文船资的船夫立时笑出了满脸褶子,忙忙系了缆绳,铺好木板,搭上了岸边石阶:
“上头便是署院街了,客官一路走好~”
“有劳老丈。”
姚弘旭从两岸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上收回目光,笑着道了谢,却不急着迈步。
傅恒一径跨过木板,两步跃上了堤岸,锐目飞速打量一周,轻轻点了点头。
姚弘旭这才一撩横襕,稳稳踏过湿滑的木板,信步拾阶而上。
两名小帽短衣的青年汉子也快步跟去。
全然一副官家子弟的排场。
船夫见多识广,只啧啧了两声,便解绳收板,顺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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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院街东西六里,宽敞平阔,上铺着一水的青灰石板。
夹道竹木蓊郁,野桃含笑,掩映着兴善庵、文昌阁、琼花观、石塔寺等诸般古迹名胜。
虽也有绸缎庄、胭脂行、珍宝斋、瓷器店...这许多商铺星布其间,顾客盈门,语笑歌喧,却仍透出一股难得的清幽僻静来。
越往路中越是如此。
那里一条宽巷往北,正通着两淮巡盐御史的官署——坊间俗称扬州盐院,署院街也是因此得名。
官衙面阔三间,坐北朝南,门前一座照壁,上绘海天云日,两边各设拒马,东西开有辕门,围出了一所轩敞大院。
院内一对高大的旗杆托举着巨大的刁斗,上头明黄的龙旗迎风猎猎,煌煌赫赫,满满威严。
此时旗台旁边,一群满身绫罗、头戴六合的盐商管家面上堆着谄媚笑容,手内拿着各色礼单,正围着一个青布直衣的门迎讨好个不住。
“听闻今儿是盐政大人女公子的芳辰,这些微的心意还望女公子笑纳则个。”
“还请这位哥儿去回一回太太,万一女公子有瞧上的,半炷香内即刻便能奉上。”
“是了是了,哥儿好歹通融通融,最不济也要去回了王管家才是啊。”
......
不过一时半会,那门迎两只袖子便沉沉坠下,几乎被塞满了铜钱,这才半推半就地答应去回。
只是等那些盐商散开,他却瞧见一群人提着大包小包立在了不远处,当中那青年银冠锦袍,折扇轻摇,正仰头打量着龙旗。
却不知是哪来的一伙土包子,还在用这种老式的送礼法子——
瞧着十分打眼,但不值几个钱。
“喂,你们...”
他刚要扬声喝骂,一个高大的汉子就闪到了跟前,递过来一份拜帖:
“请回贾氏恭人(四品诰命),姜家外侄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