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嚼着已经冷掉的土豆泥，一边把今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艾琳娜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叉子不知不觉在餐盘上划出几道微弱的声响。

　　“你以后最好离爱丽丝远点。“艾琳娜突然放下餐具，金属与瓷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虽然她实力强大，但她的精神状态...”

　　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特别是那种极端的善恶观。我不是说嫉恶如仇不对，但世上很多事并非非黑即白。有些被邪恶侵蚀的人或许还能挽救，可到了爱丽丝手里，连灰都不会剩下。”

　　卡尔歪着头，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他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真稀奇，你居然能说出'并非非黑即白'这种话。那为什么还坚信拥有圣光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呢？“

　　艾琳娜像是被噎住了，张开的嘴唇微微颤抖。餐厅昏暗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阴影。许久，她肩膀突然松懈下来：“你说得对...“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圣徽，“约瑟夫教友那天对你的态度...就应该提醒我，圣光只是力量，不是善良的保证。”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窗外适时地刮过一阵风，吹得玻璃窗轻轻震动，仿佛在为这场小小的信仰危机作注脚。

　　“所以，你认为瑞克教友极有可能在庞拜男爵的府邸传播血之诅咒？“艾琳娜凝视着卡尔，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十字圣辉，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

　　卡尔点了点头，指节在橡木桌面上轻轻叩击，“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至少有八成把握，贵族宅邸、正在举办葬礼，整个边陲镇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庞拜男爵的那座庄园还能有哪儿？“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那边的人...有没有来找教会的麻烦？“

　　“来了。“艾琳娜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长睫毛在冷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缓缓的开口说道：“主教大人亲自出面周旋，暂时压下了事态。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卡尔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上的些许绒毛，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在这座边陲小镇上，到底是帝国的话管用，还是圣光教会的权威更大？处刑犯人应该是圣光教会在做吧。“

　　艾琳娜微微直起腰身，指尖在桌面上画出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圣光教会与帝国各司其职。普通案件由帝国的治安队管辖，只有涉及邪恶、黑暗、黑魔法这类亵渎神灵的罪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才会由审判庭的天平来裁决。处刑也是如此，绞刑架属于帝国，而净化之火永远只为教会燃烧。”

　　“原来如此。“卡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那场暗黑圣战彻底奠定了圣光的崇高地位。”

　　艾琳娜的指尖停在胸前，虔诚地划出完整的圣辉十字，冷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眸流淌着淡淡的金芒。“正是伟大的圣光之神净化了人类绝大多数的土地。“

　　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仰，“若没有祂的庇佑，人类或许早已湮灭在混沌的黑暗之中，更不会有今日的帝国荣光。“

　　卡尔轻轻颔首，忽然抬手掩住嘴角，打了个绵长的嗝，他揉了揉眉心，嗓音里带着几分倦意，“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嗯。“艾琳娜简短地回应，起身时白色裙摆如流水般垂落。两人沉默地走出餐厅，夜风裹挟着不远处教堂的钟声拂过寂静的廊道。他们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交叠又分开，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弄里格外清晰，毕竟，他们的住所仅一墙之隔。

　　这段夜路走得似乎有点漫长，却又仿佛转瞬即逝。直到艾琳娜的手搭上锈迹斑驳的门把，她忽然侧过脸，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行动时带上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利刃般划破夜色，“我要亲眼见证一切。”

　　卡尔点了点头，然后推门踏入房间，指尖轻触门边的发光石，柔和的光芒立刻充盈了整个空间。他将背后的银质十字架取下，放在了门旁边，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舒展身体时，他的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要将一整天的疲惫都甩出去。

　　“哎呦......“他像只慵懒的猫科动物般弓起背脊，双手撑着沙发扶手，突然一个利落的前空翻，整个人重重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垫里。皮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扬起一阵细微的灰尘。

　　“温柔善良、清纯可人的圣女大人，“他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世界美好......就是胸有些平了。“

　　“火辣狂野、脾气暴躁的红发审判官……光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想有种想征服的感觉......不过弄不好就会玩火自焚。“

　　“该选谁好呢......小孩子才做选择！“

　　卡尔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突然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无法容忍不洗漱就睡觉，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晃晃地挪进盥洗室。冷水拍在脸上的瞬间，他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

　　次日清晨，一阵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卡尔揉着惺忪的睡眼，心想这么有分寸的敲门方式，八成是艾琳娜。然而拉开门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站在门外的竟是那个红发妞。

　　今天的她一改往日全副武装的打扮，既没背着那柄令人胆寒的黑色巨斧，铠甲也只穿了上半身。轻便的装束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利落的美感，红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在晨光中像团跳动的火焰。

　　“喂喂，咱们这样是不是走得太近了？“卡尔警惕地探出头，走廊两侧已经有好几个圣职者探头探脑地张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毕竟爱丽丝的名声，人见人怕。

　　“怕什么？我还能当众吃了你不成？“爱丽丝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轻便的装束似乎让她心情大好。她不由分说地拽住卡尔的手腕，一把将他从房间里拖了出来，“陪我走走。”

　　晨风拂过回廊，爱丽丝压低声音道：“我打探到消息，那个什么男爵府邸明天要举行哀悼会。”

　　她红宝石般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到时候我们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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