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一帆!别跳!”
麦夏顾不得了,他不想让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得红烧肉,不想让自己一辈子都在遗憾中记得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奋力的一跃,他感觉到了,自己抓住了,抓住了。
他重重的跌落在崖顶的草地上,一声闷哼,差一点就散架了,却丝毫不敢松开自己的手。岳一帆也是一声闷哼,他没想过麦夏真的会奋不顾身的来救自己,被拉着重重的砸在崖壁上的感觉,很不好受。
他连喘气都觉得有些难了,心里,却突然有一阵温暖的感觉。他突然间就不想死了,阳光这么的灿烂,山花是如此的烂漫,脚下的麦溪,是如此的清澈,还有身后这个可爱的人,是如此的温暖。
活着不好吗?辱骂算什么?
刺啦一声,他听到了什么,然后就感觉背后的大手,离开了自己的背部,老旧发黄的衬衣,被撕裂开了。
一阵风吹过,他只感觉到自己在腾云驾雾,接着是重重的一声响,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岳一帆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屋顶,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搪瓷盆,白色的纸,贴在透明的玻璃瓶上,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也是白色的。
然后,他看见了黑色,像是头发,那个一个人的脑袋。是的,很熟悉的一个人的脑袋,趴在那里,看不见脸,却一样的熟悉。
“麦夏···麦夏!”
岳一帆呼唤着自己的好朋友,声音很虚弱,却足以让并没有入睡的麦夏听到了。麦夏呼的就抬起了头来,带着一脸的惊喜,有些焦急的说道:“一帆,一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来不及和你道别呢!”
“道别?”岳一帆一头的雾水,歪着有些疼痛的脖子,问道:“麦夏,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东方了。”
“东方?”
岳一帆的眼中,突然有了一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落寞,麦夏能够看得出来,那种失落的打击,对岳一帆来说,是有多么的沉重。
“是啊!明天我就走了。不多说了,我还要去取车票呢!”
有些茫然,有些无力的回应,“嗯!去吧!”
麦夏轻轻的拍了一下岳一帆的肩头,当然不能太重了,他不敢!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麦夏真的走了,转身的刹那,麦夏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小夏,小夏,你急忙忙的做什么?”
身后传来薛素娥的声音,她正打了一瓶开水,准备提到病房里去。
“我去拿车票了。”
麦夏不敢逗留,担心母亲会看见自己的泪水,他并不喜欢把痛苦展现在别人的面前,特别是至亲的人。
“慢点,别摔着。”
“知道了!”
跑到了楼梯的拐角处,麦夏再也忍不住哭出声了,他原本可以多和岳一帆待一会的,但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在岳一帆的面前哭出来。有些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总是会那么残忍的,也许,让岳一帆慢慢的自己知道,才是最好的。
······
新买的牛仔裤、灰蓝色格子衬衫,一双灰色的回力球鞋,一个黑色的尼龙背包,这就是麦夏的行头了。麦东山前几天,特地带着麦夏去的市里的百货大楼,给他买的,按照麦东山的说法:咱家就是再穷,也不能让孩子出去丢脸啊!
站在这人来人往间,一切都如二十年前那般的熟悉,这也是二十年前,麦夏的样子。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提前了十五天来到了这里,他需要用这十五天,为自己,也为岳一帆,赚到第一桶金。
不同的是,这一次,身边没有父亲的陪伴,因为岳一帆还躺在病床上。
他好不容易说动了父亲,自己踏上了这座远东第一城,踏上了为之奋斗了二十年的城市街头。火车站外,那个卖烤红薯的大娘,孤独的坐在那里,有淡淡的烟,飘了起来,麦夏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说道:“大娘,来块烤红薯!”
“好咧!”大娘熟练的拿出剪好的报纸来,掀开热浪滚滚的铁桶,取出了一块烤红薯来,“八毛。”
麦夏很爽快的递过去一块钱,“不用找了!”
其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烤红薯了,之所以买,只是想回味一下父亲送自己来的那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卖烤红薯的大娘,父亲在这座城市,买下了第一样东西,那就是烤红薯。
他记得那天是学校报到的前两天,也就是九月七号,一个阴雨的天气,大娘的烤红薯摊子上,多了一把遮阳又遮雨的伞。因为这是出站后,看到的第一个还算便宜的摊子,所以父亲硬是要买一块乡下随时都可以吃的烤红薯给麦夏。
八毛钱的价格,硬是被父亲谈到了五毛,父亲从他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皱巴巴的毛票来,小心的抽出了一张五毛的,给这位大娘。而自己背上的包里,有整整十张的伟人头,还有七张临走前,母亲硬塞的大团结。
这是他一学期的学费、学杂费、伙食费,还有各种开销,包括放寒假回家的路费。这些钱,有一半还是村里资助的,麦家村能出一个大学生,对整个麦家村来说,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们愿意出。
烤红薯还很烫手,麦夏慢慢的剥着皮,哈着气吃着,走出了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站在了路边的一个报刊亭。
“大哥,国内长途一分钟多少钱?”
“一块五!”
正在翻看着《足球世界》的大哥,头也不抬,麦夏看了一眼封面,是齐达内意气风发的样子,1998的法兰西世界杯,这股热浪,也吹到了这里。
麦夏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村部的电话,那是村里唯一的一部电话。
“喂!”
听筒里传来村长粗大的嗓门,仿佛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旱烟味。
“四叔公,我是小夏!”
“呀!小夏啊,你可算打电话回来了。”
麦夏一愣,四叔公这语气,就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只是自己的记忆中,麦家村好像没什么大事发生。
“四叔公算好你中午会到,都等了你三个钟了。东山也在这,你和他说话。”
有一刹那的感动,鼻子酸酸的,约好的到了东方,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的,可是他没想到,不仅仅四叔公很早就等着了,父亲也很早就等着了。
“喂!”
熟悉的声音,让麦夏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他记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悲伤的人。
“爸!我到了。”
“到了啊!到了就好。照顾好自己。长途很贵的,我挂了。”
麦东山真的挂了,听筒里嘟嘟嘟的声音,不会是假的。麦夏怔怔的提着听筒,父亲等了几个小时,就是为了听自己说一声“我到了”吗?
“喂,挂了,挂了。哭什么哭?一块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