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奇幻玄幻 凤凰后生

第1章 章始

凤凰后生 方过舟的代笔人 5418 2024-11-11 15:41

  凤凰梦

  在一日的落幕时分,我向着夕阳行走。不知从何时起,我便爱上了夕阳下的旅行。

  天上的云很美,橙色的落日为云朵添了温柔的彩,阳光在我的身上披了一件轻薄的纱,我感受着如床般的舒适。当我沉醉在此时的氤氲当中时,微微闭眼,又能感到一阵红光。睡意在我不经意间缠绵我身,我因为安逸而感到身体变得柔软疲惫。暮日时的夕阳是一坛熏香醉人的酒,况且它那令人安详的颜色,好似小麦盈盈的田庄。这样的时刻,容易催生出美丽的故事,与那超脱自然的奇丽幻想。

  我想入梦,但我不想就这样随意的躺在地上,我想找一处能够休息的地方,可是从我漫步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时,我便寻不到一个人影,找不出一个村庄。几寸长的青草没过了我的脚跟,远方的土地延伸到了视野尽头----我像被人遗弃的孤儿,却悠闲地在纯净的自然中飘荡。

  夕阳快沉到山丘下去了,我尽量走得快点,以为我寻一处能安赏星辰的地方。原本夕阳时分的云彩就以为它的形态而拥有抽象的美,那流动的时间又为它装点了轻快的光晕---画者来不及将它捕捉到画纸上,云朵就变换了一番模样。我始终相信,在视野所能及的云端之外,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境,而云朵那美丽的衣,定是映照了秘境的影。

  不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棵小树,我欣喜地向它走去,想着将它作为今晚的归宿。起风时兮,几片枯叶在空中徐行,打了几个旋后,便消失在了我的身后,山坡上尽是裸露的黄土,树的根系都露在了外面---原来是一棵枯树,树上没有一片叶子,那树寒瘦而萧瑟,病怏怏的,我想这树不久之后就该归为尘土了,在它身下入睡,不失为一个足迹。

  我轻轻闭眼,远方的云彩在我闭眼时模糊了它的形态;依稀间,我识出了云端的一颗晓星。我大概就是伴着夕阳温暖的气息,才来到了我的梦境。

  恍惚间,我听见了一声嘹亮却带有一丝哀伤而凄美的鸣叫,在空中传响,久久地回荡。前一声余音将尽时,后一声鸣叫接着响起---我想声音的主人应该是孤独与悲伤的,以为我所听到的声音,是那样的哀凉,仿佛冷月照在青石板上的光。

  我很清晰地听到那鸣叫声,清晰到我不能鸣叫的开始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我的梦境当中。因为当第三声鸣叫传来的时候,我便睁开眼,并且已经处在梦境中了。判断的依据,便是在我走来的方向上,出现了一道原先没有的万丈绝壁,且在离地数百米高的地方,还有一个大而黑的洞穴,似是上古凶兽张开的血盆大的口。可我依旧不知道,究竟是我在入梦时就已经听到了那凄美的鸣叫声,并将它带入梦中;还是当我听到鸣叫声时。就已经处于睡梦中了呢?究竟是鸣叫声影响了我的梦,还是说我的梦境产生了鸣叫声呢?

  梦境中没有病树,原本茂盛的青草在远方的空野上也只剩下了稀疏的几处,无不低矮枯黄。在这样的地方,连风也是黄的。寒峭的风,天上没有太阳,只阴沉的灰白一片,也没有我想看的夜空中的星---这里的时间不是落暮时分,不真实的荒芜,没有幻想的浪漫,就好像某国电台独特的镜头下描绘的暗淡。

  峭壁下面广阔而单一,我仅感到这里同墓地一样压抑的气息。

  鸣叫声似乎是从那个峭壁上的山洞里发出来的。我为了寻找那个山洞前进。

  这梦可真是虚幻,这里的时间不过是墙上的挂钟,任何人都可以将它随时拨动,要不然,为什么当我正在进行时,下一秒就已经在奋力攀爬峭壁了;这梦可真是真实,我的手掌因为尖利的岩石而被撕裂,火辣的疼痛让我不禁咬牙切齿。背后传来阵阵飕风,我不得不保持高度的警惕---时间的钟再一次拨动,回过神来,我就已经出现在洞穴壁旁了,可因攀爬而带来的劳累没有一丝减轻。

  此时的鸣叫声急促而尖锐,似若狂风骤雨奏响鸣笛。洞中的生物因为我的到来而变得焦躁不已,但是我猜不透它们的是送给我的邀请函还是向我发出的逐客令。我拿不定主意,只好在洞穴前的平台徘徊。我看着远方的景色,消磨起了时光。

  我俨然站在了悬崖边上,下面的景色像是在上个世纪因为手抖而拍出的模糊的黑白老照片。若是说看不清都能算作朦胧,那么这样一幅模糊的景观也能算作一种美吧,不过,我不屑于去看罢了。真正吸引我的仍然是远端的云。这里的天空尽头有一抹美丽的云,界限分明地铺在灰白的天空之外。我不可能识出那抹云彩的形状,但只从颜色来看,与我入梦前的晚霞很像。云的境遇遥远,我像是看着天边的一面明镜。不过那镜子的反应不是这里,这里是镜子之下的另一面---这里是不为人知的,荒凉的死地。在镜子外面,不会有人看见这一个被遗忘的世界。

  鸣叫声逐渐变得舒缓,声调也变得低沉,音量也放低了,简直是像在呜咽了。如果说刚才的鸣叫是思眷女子在对久未归乡的负心郎深深的咒骂;那此刻的鸣叫便是叫心上人不要离去的苦苦央求了。如果我再不进去,我会心疼万分的。

  洞穴口散发着微弱的光,如果不是因为周围的阴暗,也许就辨别不了光的颜色:就像一缸清水里,兑了一些红墨与蓝墨。转入洞中,只见地上铺了许多华丽的羽毛,华丽这个词语只是用来形容单羽,每一片羽片上都有奇异而美丽的图案,且各有姿色。几百平方的洞穴因为地上无数的羽,本该阴冷的洞穴活生生变成了辉煌的殿堂。每一根羽毛都有一个人形那么大,即使孔雀开屏再过艳丽,在这样一个由无数根华丽的羽毛铺成的殿堂面前,不过是把好看的扇子,用来扇风也嫌其费力。

  洞口那微弱的光芒竟是由地上的羽毛发出的,这些羽毛的光既不像夜中萤火那么渺小,但也绝对热烈不如正午高阳。其亮度与一支燃得正旺的火烛无异,但因为羽毛的颜色,光亮有着天黑后烟火的璀璨,正如本该单调的音符,经了乐师的手,便成了一篇优美的乐章;走入此处,仿佛到了仲夏夜时红玫瑰的故乡。纵使古今再奢侈的君王,他能够令自己的宫殿全部镀上金子,让其无宏伟壮观,但是,绝不会有哪一位仙子愿意为他将殿堂装饰得同这里一样优雅而富有格调。而这里的奇观,是得益于数不清的小仙子才将其筑就。林中的百鸟都愿为洞中的主人献上自己最珍贵的羽毛,每一片,都能制成一件奇异的为女孩们所喜爱的衣裳。

  我不忍往前走一步,只得在洞口驻足观望,我注意到,当我进入洞穴时,鸣叫声便止住了。正前方似有一道绚丽的墙壁,上面光洁无暇,流畅的线条让人想不到那是由许多羽毛组成的,而是拼接以九天银河上天蚕所吐的丝,但很快,墙壁均匀的起伏让我知道那是洞穴主人的小腹。我缓缓地抬起头,才逐渐看全---凤凰的模样:

  云想衣裳花想容,金丝求玉落颜朦。未辩深沟消香忆,倾心转走月下逢。

  她很庞大,即使坐着也应有十丈高,占据了洞穴的一半。她端坐在洞穴中央,同湖上悠哉的白鹅般优雅;她鲜艳的头,比百灵鸟还要玲珑。整个洞穴都被她所散发出的气场包围着,她是凤凰。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凤凰一词才配得上她的容貌,无论是地上的羽,还是她身上的衣,无不彰显林下风气;无论是岩壁上的石缝,还是洞外灌进的冷风,都像在与她共鸣。地上的羽毛,如君王一般的气场,尔雅淑女的端庄---我怎能不认为我面前伫立的,正是神话里的凤凰?

  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在我的心中,仿佛有一团干燥的火绒,此刻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引得我全身的血液沸腾着。这是多么美丽的神话啊,拯救百鸟而成凰,浴火重生绽荣光。她的身上不知沉淀了多少华夏的浪漫与信仰,而她在我梦中的出现,就像一个忠诚的子民见了他的君王,无比欣喜与热烈的感动,我仿佛在梦境中留下了真挚的泪水。

  但是,即使在感动的泪水当中,却含着隐隐的伤心。因为我看到眼前的美人,容颜不再繁貌,时间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许多的纹,令鸟类傲娇的头冠,此时耷拉在她的头上。凤凰衰老了,地上散落的羽毛即使最好的证明,左翅寒青如纵深之海,右羽焰赤若烈日骄阳。可我无法想象,在她的看似明亮的翅膀的包裹之下,是怎样残损的肉体。

  并非神话不会老去吗?即使在业火中涅槃,也终究躲不过衰老的命运吗?我的心灵被深深震动了,我想过的各种瑰丽的故事,此时在时间面前仿佛都淡了一层颜色。我细数着凤凰身上的脉络,她的羽毛上的光是原本的颜色吗?还是因时间的作用,变得暗淡了呢?

  凤凰一直没有看我,之前她是那样急切地唤着我来,此时却将我视如旁物。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洞穴外面,玛瑙似的眼珠中点着幽幽的灯。我看得出这种眼神的含义,眼睛中藏有不择手段的气魄;有对周遭事物出于本能的藐视。凤凰始终是尊贵的,但是这份尊贵在她衰老的身躯上,犹如失去了疆土的王。

  百鸟之王失百鸟啊。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骄傲的王没有一人与她作伴,多么骄傲的王啊,她向往的是自己崇高的理想,而不是我这个小人物可怜的怜悯。可是她为什么要来这个蛮荒之地呢?是众鸟嫌弃王的衰老,将她驱逐于此。但那样,它们为什么不夺走她身上本属于自己的羽毛?是王的自尊,让她预感自己将要终结的时候主动寻于至此吗?那么她为什么要呼唤我的到来,让我一睹她衰老的丑态呢?

  正当我不解时,凤凰突然看了我一眼,她的放心的眼神像是在对我诉说:“一定要办好啊”。我仿佛肩上扛了如山之沉的责任,我收到了无比高贵的荣光。

  她缓缓起身,走到洞口,猛吸一口气,向那荒凉的原野发出嘹亮的鸣叫,鸣叫声很长,我认为该有一分钟之久;鸣叫声很远,云端那边的生灵一定能听到。是悲伤吗?欢乐?亦或是凤凰将自己在这里积累的一切情感都贯入了她的鸣叫中,向前路宣告她的战书,向天地表示不屈不服。

  声毕,凤凰展开了她的翅膀。翅翼修长俊美。似是日出下的东山之脊,可是稀疏的羽翼,为她的翅膀徒增了瑕疵,但就像久经沙场的铠甲,破败与残缺只是更高的辉煌。

  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担忧表明她对接下来的慎重。我拱手作揖回应,接下来,我将完整的看着她飞翔。

  她不再看我了。一阵狂风差点让我翻滚下山崖,再一看,凤凰早已遨至千里,乘着东风呼啸,同离弦猛箭,穿透云霄。我当真以为她能够到达云层的极端,冲破云端处的镜子。我在心里为她喝彩,但渐渐地,我发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她飞过的路径,流下了一条流动的彩带,就像披在她身上的风。起初我觉得这很美丽,但随后便发现,原来那彩色的流带是她在风中不断散落的羽。她的飞翔越发吃力,忽高忽低,飘忽不定。她美丽的羽毛散落在荒凉的大地上,原本萧瑟的广野仿佛充满了生机。我担忧的看着凤凰,她在远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停留在那里不动了。

  凤凰是涅过槃的。凤凰在烈火中获得了新生,造就了她的辉煌,我又理由相信,她是能再一次在燃烧中绽放光芒。

  那一个点越发的明亮,又散发出热烈的光。大地像正午一样光明,凤凰在远方剧烈的燃烧。

  正当我期待着凤凰像传说中一样重生时,远方的太阳,凤凰燃烧自己所形成的太阳,如果夜里的昙花,光彩固然照人,可是只消片刻,远方的火光就迅速的暗淡下来了,变成了一个深暗的红星,迅速的往地面坠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天地有恢复了黯然,不过只因为她留下的羽毛,地面也呈现出若傍晚的爱情海一样的美丽。我所期待着的涅槃始终没有到来,我心中的热情像在极地燃烧的火苗,不消东风使力,夜的寒冷就足以令它熄灭。我有些失望,就好像忠诚地跟随着拿破仑的征战,并且又亲眼见证他失败的士兵,那是一种信仰在星空中作了流星,坠毁于大地般的心情,在无限的浪漫与高涨的热情之后,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我认为自己完成了她交与我的任务,我确实完整地见证了她的飞行。只是我始终忘不了她的眼神:她的带有征服性的眼睛,即使在最后也没有向我做出请求的目光……

  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不真实的梦境,而在我走出去之前,我突然又想起了呼唤我的鸣叫。当我看见了凤凰最后一次的飞翔后,我对她对我的呼唤,终于有了一些见解:她应该只是想再飞一次吧。不能飞翔的鸟,没有兵马的将,都令其感慨曾时,感到悲伤。但是凤凰实在是衰老极了,头上的鸟冠也耷拉下了,再飞一次的话,估计真的到头了。于是她找到了我,如果在空无一人的地方竭尽自己的生命,也得会令她感到不甘吗?不想让自己的子民看到自己不成体的飞翔,又不甘独自一人像尘土般消亡,于是才找到我这个陌生人,作为她的见证者。纵使曾有千军万马瞻仰英勇战士的英姿,可是沙场永远属于海洋里的后浪。垂暮之年,纵使再现荣光,也只有可怜的无名小卒愿意看他舞刀弄枪。我对她回以最大的敬重,在我离开我的梦境前,我依旧注视着凤凰消逝的地方。

  数万星辰在我眼中,我看着璀璨的银河,竟又想起了凤尾后的流带,也许她在九天银河之上,便能流畅的飞了吧?

  我靠着睡着的那棵树消失不见了,耳边响起了人声,周围的景色有些不同,青草茂盛可以作舒软的床。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宛如仲夏的精灵,背后的故事令人浑然不知。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入梦的呢?是在那声奇特的鸣叫之后吗?为什么我找不到那棵垂危的树呢?是它已经消散于尘土间了吗?还是说在我述说我的旅行时,就已经在奇妙的梦中了呢?

  我朝着夜的灯火处走去,忽然想到:关辉的散去并不等于消逝,荣光必定在烈火中再次绽放。正如我眼前明亮的灯火,蜡烛终有燃尽的一刻,而更为明亮的灯,是在蜡烛的照耀下产生的。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