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和陶芊语没敢打车,他们先是扫了一辆小电驴,在内城绕了两圈,又步行一段路,顺了一辆自行车,晃悠了十几里,天快黑时才回到旅馆。
中途少不了买衣服换装,刚一进门,两人就累瘫在床上。
“先给它治伤,刚才就看它快不行了!”
梁辛又累又饿,但想到怀里的墨铃狐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他还是想尽自己的努力抢救一下。
墨铃狐属于狐类超兽中比较稀有的一种,概因其形迹隐秘,不易捕获,极少与人类产生纠葛,故而市面上几乎看不到它,也就更难看到拥有它的超兽师。
墨铃狐的下颚靠近咽喉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肉瘤,肉瘤被毛发覆盖,好像戴着一颗铃铛,它也因此得名。
梁辛万万没想到那些人如此歹毒,居然生生剜掉了它的“铃铛”,而且不给它治疗,任由伤口感染,发炎,病变。
它的咽喉位置皮肤呈现极不健康的灰绿色,伤口里更是有好几条活蛆虫在舞动!
梁辛经过一家药店时买了纱布和止血药,问旅馆老板借了镊子和小刀,用火烤后,将它身上肉眼可见的蛆虫全部夹了出来,足足有三十多条!
陶芊语一个能看着鲜血喷溅而面不改色的警官,都忍不住在卫生间呕吐了十来分钟,足见场面只恶心,人心之歹毒!
腐烂的肉被挖了出来,撒上止血药,绑上绷带,能给它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要是都文信在这里就好了,翡翠芽肯定能把它救活。”
梁辛越发意识到奶妈的重要性,坚定了他培养奶妈类型超兽的决心。
陶芊语吐完后脸色苍白地走出卫生间,等梁辛都忙活完才说道:“弄点吃的吧,胃里都空了。”
梁辛把墨铃狐交给她照顾,又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旅馆旁边的餐馆,打包了饭菜就回到了房间。
“它应该是不行了!”
刚进门,陶芊语就朝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梁辛愣了一下,默默把两张椅子拼好,饭菜摊开。
“先吃吧,它如果不行了,我会把它带远一点埋了,不会让野狗和人类再去打扰它。”
陶芊语望着香气扑鼻地辣椒炒肉,却一点胃口都没有,饿的难受,心口有种说不出地沉闷。
草草扒了两口饭,她就双手托腮,看着梁辛一个人风卷残云地把所有饭菜消灭,顺带着连她没吃完的大半个饭盒一块光盘了。
“你的胃口一直这么好吗?”
陶芊语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试图换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
“不是,只是今天特别好。”
“为什么呢?”
“心里难受!
一想到那个女孩被折磨地不成人样,我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她应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平平安安地吃个晚饭,几个可口的小菜,半碗米饭,或许就能填饱肚子。
一份餐后水果,打开手机刷刷视频,追个剧,或者看会儿书,逗弄一下超兽,然后美滋滋的睡个觉……
可事实上她经历什么?
我无法想象她到底忍受了何等的苦痛,以至于会在最后一刻选择那种方式求得解脱!
我无法替她分担痛苦,能做的只有帮她品尝一下美味的菜肴,吃上一碗热腾腾地米饭。
是不是很可笑?”
说着说着,梁辛的眼角居然流下泪来,他在笑,可那份笑容却让人觉得格外悲切。
他本不是一个圣母。身为“网络键仙”的他向来都是以犀利地言辞评价生活中的琐事,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一位有底线的喷子了。
或许是受到塞西里斯世界的“梁辛”的影响,从小失去父母,让他对这种孤独无助更为敏感,也更容易与其产生共鸣。
这或许就是弱者之间的报团取暖吧?
明明过着紧巴巴的生活,却还是会同情吃不上饭的叫花子,为他们的饥寒交迫操心流泪,却忘了自己交完房贷交车贷时的窘迫。
同情他人的时候,未尝自己不是另一拨人眼中的“可怜人”呢?
陶芊语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啾,啾啾……”
躺在床上的墨铃狐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喊叫声。
梁辛凑到它身边,它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开眼。
好似迷人的黑珍珠般的眼睛与梁辛对望,本应是天真无邪地瞳孔中仿佛刻印着无穷无尽地折磨与欺压,看不到一丝一毫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一个人死了,未必是生理上的死,而是瞳孔里失去了光。
墨铃狐正是这个状态,它仿佛早已经厌弃了它的肉体,只等待灵魂消散的那一刻。
“你获救了。”
梁辛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徐徐说出这几个字。
墨铃狐的眼神没有一丁点的波动,生,已然与它无关。
“她已经走了!”
梁辛口中的那个“她”是那位少女。
墨铃狐的眼珠子动了动,有了些许生气。它凝视着梁辛,似乎在聆听。
“我没有劝慰你的资格,但我觉得她应该是希望你活着的!
总要有一双眼睛看着那群渣滓进入地狱吧?
难道寄希望于别人吗?”
梁辛的语气是那么平淡,似乎在说很微不足道地事。
墨铃狐静静地看着他,这个理由幼稚地可笑,根本拨动不了它在苦痛中磨炼出的心弦。
“那就换个活法!
为了亲手送他们下地狱而活着,怎么样?
还有比自己动手更能解恨的方式吗?
还是说你觉得让他们老死、病死或者死在别人手里,就算是惩罚了?”
墨铃狐的身子颤抖着,它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情绪,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活着,报仇!
用你的爪,你的牙,你能想到的任何武器,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向死亡妥协的都是废物!
哪怕是死,也要让它知晓,是我选择了以这种方式开始新的生命,而不是被动地被它塞进轮回的熔炉里!
敢不敢来一场高歌猛进地死亡?”
墨铃狐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它的四肢被打断,它的趾甲被拔除,牙齿被敲碎,脊骨被压弯,它的心还没有屈服!
“嗷!”
低沉沙哑地吼声从它的腹腔传出,它艰难地抬起一只爪子指向那个玻璃容器。
“它?你知道怎么使用它?”
梁辛把玻璃容器放到它身边。
墨铃狐趴在容器上,眼角被泪水打湿。
它紧紧贴着容器,像是在感受它的温度。
“难道我们都猜错了,这不是一件邪器?”
陶芊语悄声说道。
“呲呲!”
墨铃狐露出凶恶地表情盯着陶芊语。
“脊骨……难道是……”
梁辛想到了某种可能。
陶芊语听懂了梁辛的话,越发痛恨那些渣滓。
墨铃狐忽然抱着玻璃容器啃了起来。尽管它的牙齿几乎都没了,容器光滑地无处下口,它也使出了吃奶地劲。
“你要打开它?”
墨铃狐抬头看向梁辛,非常人性化地点头。
玻璃容器一侧可以拧动。
梁辛把容器竖起,而后将盖子拧开。
扑面而来的并非药液味或者恶臭味,反而有股淡淡地醇香。
这种味道让人的意识产生极大的兴奋感,好像你的面前站着那位从来不敢坦露心迹地情人似的,沉醉且蠢蠢欲动。
“啾,啾啾!”
墨铃狐的喊声把两人同时惊醒,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地像玻璃容器贴近,脑袋居然向那块脊骨凑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辛使劲地晃了晃脑袋。
“某些组织会使用迷幻剂使人的神经麻痹达到控制其精神的效果,刚刚的香味应该就是迷幻剂,要小心!”
陶芊语身体向后缩去。
然而墨铃狐却伸出爪子,探入容器内。
那块脊骨居然像它靠近,宛如活物在它掌心上下翻飞。
“活……活的?”
梁辛吓得手抖,玻璃容器内的液体差点洒出来。
两人惊讶地说不出话,然而下一刻更为诡异地事情发生了。
那块米白色脊骨从中间裂开,一条形似蜈蚣的黑色长虫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条长虫缠在墨铃狐的爪子上,被它从容器中带出。
“这是什么虫子?”
梁辛侧过头看向陶芊语。
“没有见过,是某种超兽吗?”
话音刚落,墨铃狐忽然张开了嘴,而那条蜈蚣似的长虫居然顺着它的前肢一路向上游走,直接钻进了它的口中!
“吃了……”
梁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墨铃狐的身体忽然僵直,紧接着就是剧烈抽搐。
它的口鼻向外溢血,多处皮肤向外渗血,受伤的部位流的尤其厉害。
然而它流出的血偏近黑褐色,仿佛是在……排毒?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它的底子太弱,照这么流,它早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梁辛抱起它向外冲,打算带它去最近的超兽医院进行治疗。
陶芊语没有阻拦,明明这个举动极有可能暴露他们的身份和行踪,可眼睁睁看着墨铃狐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两人都很不甘心。
然而梁辛刚拉开门,一身黑色风衣的都文信就赶到了。
“我来的还算及时?”
他对着梁辛怀里抱着的墨铃狐指了指。
梁辛顾不得和他解释,一把将他扯进房间,焦急道:“先救它,有话慢慢说!”
都文信也不墨迹,放出了翡翠芽。
翡翠芽打着哈欠跳到了床上,皱着鼻子,伸出小短手挥了挥,驱赶萦绕鼻间的特殊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