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斩钉截铁地说:“我拒绝。”
闻言,黑眼圈面色未改,他捏着食指上的蓝色崚石戒指,默默思索着。
“我来这里是为了源城。”苏凛每上前一步,浑身散发出来的坚毅气场都紧逼向黑眼圈一分。
他打定主意,绝不能再被人利用。
黑眼圈又眯眼微笑了起来,神情轻松,“哈,源城以前是个好地方,我有幸见过老校长,可惜啊,风光不再。”
事情还没解释清楚,他已起身朝门口踱步而去,头也不回地警告:“老朋友,就算你拒绝,我也不会放你走。战争已经打响了。”
这人说的战争不会是……
不详的阴影逐渐爬上心头。
边缘组织一定对千灵都开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就在他们讲话的当口吗?明明基地里还留有许多人,完全不像要战争的样子,难道黑眼圈早就把军队派出去了?又或许,边缘基地远不止一个。
这时,苏凛的心情压下了万钧巨石,重得让他不能好好呼吸。
既然这样,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得查清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然后找机会将信息传递出去。
黑眼圈离开后,又进来四个人,二话不说地押着他前往基地最底层。
厚实的铁门哗啦一声关闭,他被留在了这个逼仄的房间,环顾四周,只有门边的铁制小窗户,一张破旧茧床,和靠在角落的折叠桌,简简单单。
那些人并没有上锁,带他到这之后就关门走了,大家全程没交流,但苏凛还是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到一丝外露的恐惧。
看来,他们知道就算把我关起来也没用,很好,省去不少麻烦。
这时星澈进来了。
“烦请你暂住在这里,首领认为非需要你不可。”
“论能力,千灵都比我厉害的冥化者很多,你们却来找我,理由?”
“首领一向有他的理由。”星澈没明说。
是了,骗子的理由当然层出不穷。
星澈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他,“竞选已经暂停,千灵都遇袭,参选者作为特遣战备队也加入了战场。”
苏凛眉头一皱,“我的朋友呢?”
“所有参选者都去了,无一例外。”
该死!好好的打什么打。
听到这个消息,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战争是很可怕的事,不管是四年前的超代蚀魔之乱,还是现在的边缘组织反叛,总之,战争一旦开启,死伤就不会终止。
必须想办法阻止,不,应该是结束它。
星澈站立在小窗前,眼里充斥着来自远方的迷雾,就连声音也随之变得雾般飘散。“很多人只知边缘组织是为了对抗权司之座,其实不然,它的成立之初,是为了守护。”
“守护?”这个他倒是没想到。
“是的,守护。你听过守护者吗?”
苏凛摇头。
星澈接着说:“守护者是潜在黑夜的一群人,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守护千灵都。每名守护者身上都肩负着他所负责的区域,可以说千灵都的每寸土地都被人保护着。”
“边缘组织的前身就是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守护者。”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们还?”苏凛打断他。
“为什么进攻千灵都?不,我们进攻的是权司之座。守护者的使命从来没变过,我们会保护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上面的人。”
房间内沉默了将近一分钟。
“所以你想指控权司之座对千灵都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苏凛一边回顾权司的过往,一边向星澈取证。
星澈扯出一个无奈的笑,继而说道:“单就源城这个例子,够吗?”
苏凛喉头一紧,咕咚一声,冷掉的心愿滚落到胃里,重新烧了起来。
找了那么久,终于要知道真相了吗……
“源城是史上最古老的学校,聚集了全千灵都优秀的冥化者,说起来,我也在那学习过。”久违的怀念涌上了星澈的心头,他温柔地看着苏凛,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
接着,他从衣兜里取出一枚小小的满是旧痕的徽章,递给苏凛。
“樱羽徽章!”
“我们的校徽。”
星澈也知道他是源城学生的身份。
“你,认识过去的我?”苏凛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
“认识,也不认识。”星澈琢磨了一下,“虽然我们都在源城,但是,没有真正见过面。四年前你刚进源城的时候还是一个普通人,后来你跟罗伦挑战委员会的事在全学院出名,我想不知道都难。”
听着怎么好像坏学生闯祸一样?
尽管如此,这些陌生的往事却撕开了一道柔和的口子,闪着微动的光,让他无比向往,能全部记起来就好了。
“后来呢?”
“委员会作为学院最高机构,挑战他们不是常人做的事,源城历史上只有三人做过,你们就占了其中两个,甚至气得老师们差点迁移委员会大楼。后来,校长不得不罚你们关了几天禁闭。”
这居然是自己会干的事,苏凛很难想象,原来别人口中的自己还有热血又冲动的时光,遂忍不住发笑,“赢了吗?”
“自然是赢了才关的禁闭。”星澈也轻轻笑了。
又是一大段沉默。
“如今几乎没有人记得源城,有人把关于源城的一切从世界上抹除了。”这个瞬间,星澈的语气陡然下沉,“你认为能做到这种事的还有谁?”
将一个地方从世人心中抹除得干干净净,不用多说,有如此能力的人一定在权司之座。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凛实在不解。
“为了无法拥有的绝对利益。”悲凉的表情漾在星澈脸上,“权司之座派镇军歼灭了整座源城学院,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学生。”
瞬间,苏凛瞳孔紧缩,额头上青筋突起,喉咙像灌了铅一样难受得说不出话,连指尖触回手心都是冰冷的,无力的。
记忆中,在那片荒野上独自醒来,身边躺着无数尸体,竟都是昔日的同学,里面或许还有一起吃饭的人,一起上课的人,住在同一间宿舍的人,一起玩闹的人……
可是,完全记不起来了,他把那份记忆,连同可能重要的朋友都遗忘了。
大段大段的失落淹没了他的身体,换来一种深切见底的无助,仿佛河水抽干之后裸露的岩土,轻易一下碎了。
同学们都死在被人遗忘的战火里,而他却活着,没心没肺还找不到原因地活着。
太不公平了。
这下,他越来越不懂,当年究竟如何逃出来的?
他看向星澈,对方的神情也有逃不掉的悲伤,死去的人里应该有他十分珍视的伙伴吧。
突然间,希望的火苗摇动升起,既然自己和星澈都活下来了,那么也一定有其他生还者!
苏凛怀揣着希冀问道:“是不是有幸存的人?”
星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遥远回归的情绪,“有,那十一个人就在组织里。我们是七千人中最后的幸存者,最幸运,也最不幸吧。”
整整七千人,到最后竟只剩十几个。
“苏凛,想见他们吗?”
……
得知还有另外的生还者,他既庆幸又感到唏嘘,总归是不幸中的万幸,对于要不要见那些人,反而有什么东西使他犹豫了,也说不出来。
星澈似乎看出他的窘迫,“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早已面目全非,我只想让你明白一点,权司永远不会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