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裘万山运功驱寒的当儿,沐黑也没有闲着,而是拖着脚,到后厨寻了一把铁锹。
铁锹正是当年梅妻鹤子江晚晴种梅的那把,三年时间过去,铁锹上面尽是岁月的锈迹,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光亮。
有些东西,一不用就废了。
好在,烂的不够彻底,还当用。
沐黑没有闲情,去学江晚晴,种一株梅花赏眼。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种隐退的生活,离他太远。
假如有一天,真要种,他也绝不会种梅花。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在过去的三年,已经做了很多次。
轻门熟路。
“假如有一天,我死了,希望有人,也把我葬在花树下。”
沐黑抬头望了一眼傲雪寒梅,开始挖土。
他用的是左手。
右手,按在漆黑的刀柄上,似乎已经和刀柄连为一体。
他挖的很慢。
先用左脚把铁锹踩进去,再把土押松,而后用左手把土铲上来。
他挖的很认真,很卖力,很虔诚。似乎这里将要埋葬的,是他的至亲,是他的好友,是他的至爱。
不论土硬土软,他的动作,只有一个,就像是机械手一样,重复,重复再重复。
裘万山已经出来了,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怪异的年轻人。
“你要是不打算帮忙,就别出来。”
沐黑背后似乎长了眼睛。
“这些尸体,你纵是不埋,也会有东西过来处理。”
裘万山觉得,沐黑的举动完全没有必要。
深山脚下,没有人的房子,很快会被野兽占住。
这些尸体,过不完这个冬天,便会被缺少食物的野兽吃掉,连骨头都不剩。
沐黑的动作不停,没有回应他。
裘万山落了个无趣,讪讪笑了,自觉的闭上了嘴巴,自觉的去收集满院的尸体。
两个人干活,远比一个人干活来的快。
特别是队伍里有一个浑身肌肉的汉子,想不快都难。
夕阳西下,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明年这个时候,这梅花开的肯定比现在要好。”
沐黑冷不丁的一句,让裘万山哑口无言,敢情忙活小半日功夫,就为了给这株梅树添点肥料。
“我还以为你是慈悲心肠,不忍他们曝尸荒野。”
“我只是喜欢埋人。”
冰冷的声音,比天寒地冻还要冷。
裘万山错愕。
他知道有的人喜欢喝酒,有的人喜欢美女,有的人喜欢琴棋书画,等等。
从未听过有人喜欢埋人。
“你这个癖好,口味有点重。”
裘万山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坡脚的年轻人,心里似乎藏着很多的秘密,所以才冷冰冰的不让人接近。
“阿伯!”
“阿伯!”
青衣女子已经醒了,扶着门扇,呼喊着赶车的仆人。
“你的车夫吓死了。”
“我们已经把他埋了。”
“能和江南六居士之中的侠客侠丐同眠,也算是他修来的福气。”
铁索横江裘万山解释道。
青衣女子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跪倒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一些话。
甚是可怜。
“车夫死了,你来驾车。”
沐黑的话,让裘万山立时反驳:
“凭什么要我驾车?”
话音未落,便瞅见沐黑拖着瘸脚,进了马车里面。他撂住落下来的车帘,有点生气,道:
“这样不妥吧?”
沐黑没有理会他,反而和了和衣服,把脚舒服的伸在脚凳子上,痛快的吐了一口寒气。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沐黑的话让裘万山忍不住冒出揍人的冲动。这个冲动,还没冒头,便被他压了回去。
他相信,若要出手,一招都用不上,便可将他从车里拖出来。
但他不打算这么做,至于原因,裘万山自己也说不清楚。
为了青衣美人的清白,裘万山没法,只得从车内扯出一个毯子,在车驾后面,围了一个位置,让她和衣坐下。
“前面就是李长镇,到了那里便好了。”
裘万山安慰道。
青衣美人哭红了眼,两颊被泪水打的通红,柔弱的身躯,在无依无靠的马车上,根本坐不住。
“你还是进去坐吧。”
裘万山烦闷的撩开貂皮做的车帘。
青衣美人略微迟疑一下,才爬了进去,在沐黑的脚边上,寻了一处地方,委身坐下。
貂皮帘子放下,马蹄声起。
车轮动了起来。
马车里的气氛却凝固了。
沐黑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变的苍白。
原本怯怯弱弱的青衣美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打破了几乎要凝滞成奶油的气氛。
她直起身子,跪坐着,眼波流动,一双洁白如玉的的手,轻轻的捏着沐黑的小腿肚子,柔声道:
“你为什么闭上眼睛,难道不愿见我吗?”
沐黑闭着眼,笑了笑道:
“我只不过是在想,你琼琼玉立的模样。”
青衣美人脸色红的像苹果,幽幽叹了一口气,道:
“我原本希望你认不出来,可我知道,那只是希望。”
沐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喃喃道:
“这世上除了你,还会有谁,能够让男人心甘情愿的去死。”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青衣女子笑了,顺势躺在沐黑的旁边,用纤纤玉手在他的胸脯上,画着圈圈。
“你以为,我为了那个东西,才对你这样。”
“你想错了。”
青衣美人把头埋在沐黑的胸膛,轻轻说道。
沐黑没有说话。
“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那些人就像舔狗一样,无论我怎么对他们,他们还是死皮赖脸的缠着我,追着我。只有你。。。。”
沐黑冷笑,伸出左手,按在了她的红唇,止住了欲说还休的红唇,顺势翻身,把她压在下面,粗暴的撕掉青色的衣袖。
半抹酥胸,露在空气之中。
青衣女子嘤嘤一声,伸手把衣裳扯了回来,遮挡泄露的春光。
“你学的很快。”
沐黑凝视着她,目光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你说过,你不喜欢主动的女人。。。。”
青衣美人欲拒还迎。
沐黑摇了摇头,直接从她身上起来,坐在了貂皮毯子上,望着车帘外一心一意驾车的裘万山,叹了一口气道:
“如果你不戴着面具,或许我会更有兴趣一些。”
“你说笑了。这世界上又有谁不带着面具过活呢。”
“你不也是戴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它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无情。”
青衣美人幽怨的眼神,生出一丝无力的感觉。
“是吗?”
沐黑伸出左手,在她红晕的脸颊上,轻轻的滑动。
青衣美人吃吃的笑了起来,故意躲着沐黑的手。
“一个男人,第一次你都骗不了。你觉得,第二次还有机会吗?”
沐黑的手停住了,冰冷的话,将车内的温暖气氛,瞬间冰冻。
“你什么意思?”
青衣美人的脸色一变,不等她躲避,一张人皮,已经被沐黑从冰清玉洁的脸上揭了下来。
沐黑平静的望着面皮后面的那张脸,似乎早就预料到的一样。
“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青衣美人盈盈一笑。
“狐狸尾巴,在猎人的眼里,终究是藏不住的。”
“你不用再费心思了。那个东西,时候到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样的游戏,不好玩。”
沐黑郑重的说道,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猫鼠游戏上。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还有一大堆的人,等着他去埋。
“当真?”
美人不信。
“你不是说我是花岗石吗?花岗石还有一个恒古不变的特点。”
“什么特点?”
美人追问。
“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变。”
良久。
青衣美人没有再说话,而是歪倒在沐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