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黑笑了,他永远可以相信自己的判断。
酒馆里的酒,没有人不喜欢。
特别是在这大雪之中,奔波之后,一壶热酒,足以消解掉一整天疲乏。
马蹄踏雪,嘶鸣阵阵。
江晚晴给他选的位置真的很好。
一行五人,皆骑大宛宝马,扯住缰绳,停在了傲雪寒梅边上的院子里。
打头的是个年轻人,脸色有点苍白,像是大病初愈,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披着一件镶着貂毛的红披风,举止之间,透着久为上位者的霸气。
并排的是一个光头汉子,方脸,大眼,面红,裸露的上身。胸前一缕黑毛,与下巴钢针一样的胡须,遥相呼应。浑身的肌肉,像虬龙一样,欲破体而飞,被斜背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子,紧紧锁住。
后面三人,装束大体一致,黑衣黑帽,皆是劲装,只是兵器不同,应是打手亦或是随从。
不管是那样,沐黑有理由相信,只要他们的主人一声令下,他们会像疯狗一样,扑向敌人,使出全身力气去撕咬,去拉扯,不死不休。
阎王好惹,小鬼大都难缠。
酒馆里的梅花酒,香气在外,几人贪婪的呼吸,逃不过沐黑的眼中。
但是。
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呢?
他们在担心什么?
亦或是他们在等自己出去?
“少主,我们还是再赶一程。李长镇离此不远,纵马过去,也就是一盏茶功夫。”
光头汉子低声说道,显然觉察到什么。
他至始至终都是警惕的姿态,一举一动,一呼一吸,注意力全都在身边的年轻人身上。
哪怕年轻人一个动作,他也能快速的契合。
沐黑看的分明,心里透亮无比,若是那个眼瞎的,想要去袭击那个年轻人,恐怕会遗憾终生。
但这个世界,大都时候,总有人会选择性眼瞎。
年轻人不耐烦的摆摆手,纵马往前了一步。
他打算进酒馆。
这里有酒,舍近求远,终究不是好主意。
纵马一瞬。
此时风起。
剑光飘忽。
一道黑影从酒馆里窜出,如利箭一向,射向马背上的年轻人。
沐黑眼神一缩,心里暗道:
“时机刹那,一闪即逝。还是被他抓住了。”
“这个年轻人,怕是不好了。”
沐黑显然低估了光头大汉的实力,只见他愣都没愣,电光石火之间,身上手臂粗细的铁链,哗啦啦像蛇一样飞出,叼住身后一人,猛的摔过去。
虽然他动作在后,却赶在剑光之前。
哔咔一声。
飞出去的那个倒霉汉子,来不及发出惨叫,已经断做两段,落在一边,血如泉喷,撒在雪地上,犹如寒梅点点。
“阁下何人,为何偷袭?”
光头汉子的抄着手臂粗细的铁链,声如洪钟,震的屋顶积雪,纷纷坠落。
黑衣人低着头,斜着剑,无言。
似乎在找下一个机会。
坐在马上的年轻人,脸色有点病态的红晕,似乎被刚才的突变,吓得不轻。
“阁下究竟是谁?”
光头汉子紧了紧手中的铁链。他江湖阅历不浅,自然认出了黑衣人手中的三尺长剑。
赤霞剑,江南六居士侠客之剑,江湖谁人不知。
光头汉子吃不准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不是六居士之中的侠客。
他昔年闯荡江湖,入江南,有幸与侠客有过交集,虽如浮萍打水,泛泛之交。但侠客身上那种气质,深入骨子里,让他忘不了。
再说了,如果黑衣人就是六居士之中的侠客,他若想杀一个人,纵是十个自己,也顾不周全。
光头汉子如临大敌,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
安静喝着酒的沐黑,眼神一冷,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紧了三次,松了三次。
“你们就是六居士。你是杀威丐,他是铁砂丐。”
光头汉子叫了出来。
开廊外面的两人,也已起身,与黑衣侠客呈天地人三才位,将光头汉子围了起来。
很明显,搞定了光头汉子,一切都好说。
“他们的确是六居士。”
沐黑本不想说话。他们死活,关自己何事,杀人者,终究是要被人杀的。
但现在他不得不说话。
沐黑的话,让光头汉子和年轻人脸色狂变。
“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已经死了。”
沐黑的话,犹如惊天霹雳,让光头汉子失声喊道:
“死了?谁干的?”
沐黑没有兴趣告诉他是谁,虽然这个消息的确惊人,但光头汉子的注意力,不应该在这上面。
毕竟,死了的六居士,也是不好惹的,虽然只出来了三人。
“你们一起上!”
年轻人率先反应过来,一声令下。
他身后两人,犹如旱地拔葱一样,从马背上弹射而下,落在光头汉子两侧。
“呔!”
一声暴喝。
大雪纷飞。
沐黑摇了摇头,把眼望向窗外的寒梅。
战斗并没有想象中的拖沓,三息过后,只剩光头汉子一人。
沐黑瞧那光头汉子,一条铁链,犹如出水游龙,在激起的残雪里,左击右摆,以一对三,丝毫不落下风。
可斗到一盏茶功夫,光头汉子原本滴水不漏的防守,竟然漏成了大漏勺,眨眼功夫,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彩。
“你放心,她的本事,只能驱使三个。”
沐黑见那光头汉子有点急于求胜,立下明白了他的担心,出声提醒道。
果然,那光头汉子闻言身形一定,也不急躁了,全力催动手中的铁链,与一侠两丐战在一起。
一壶酒后,尘雪落地。
光头汉子胜的惨烈。
“天寒袭骨,梅妻鹤子的梅花酒,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知阁下是不老婆婆座下哪位高人?”
“何不现身一见?”
沐黑盯着寒梅边上一处空白之地,朗声道。
光头汉子和那年轻人闻言又吃了一惊。
这个院子竟然还有其他人,那为何没有看见呢?
这个黑黑的年轻人,普通之极,却又为何能看见?
空荡荡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光头汉子和年轻人刚松一口气,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
“咳咳咳,公子真是好眼力。”
声音未落,寒梅边上明明空无一物,这时候却有一人,身着青衣,款款而来,就像从画中走出一样。
青衣人望了一眼沐黑,笑了,道:“我也早就听说过,那棵老梅子跑去酿酒了,既是他酿的,我自然要尝上一尝。”
沐黑道:“只可惜阁下并非懂酒之人?”
青衣人笑道:“你怎知我不懂?”
她径直穿过血和雪杂揉的院子,像是走在红毯上,一举一动,是那么的优雅。
沐黑就那样看着,没有动,按在漆黑刀柄上的手,也没有动。
青衣人走近,缓缓抬起了手,一只手,从青衣袖里探了出来,一寸一寸的握住了沐黑握住酒壶的手。
一黑一白,极为扎眼。
沐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手。
他这三年中,埋葬过不少俞桓糟蹋的美丽少女,每个人的手,他都清洗的特别干净。
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允许手上不干净,即使那双手,不是自己的。
他发现,美少女的手,大多都是美丽的。但无论多美的手,多少会有一些天然的缺陷。
有的手很好看,肤色却黑了些。有的手白璧无瑕,指甲长的却不好看。有的手既白指甲又如玉,毛孔却很大。
但现在,握住他的手的这只手,找不到任何缺陷,就像是羊脂美玉,精细雕琢的没有一丝杂色。
它是那么柔软,又是那么的润滑。不太肥,也不太瘦。不太长,也不太短。
哪怕最会挑剔的人,也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出来。
如果非要挑,这只完美的手,却握在了一只丑陋的黑手上面。
青衣女子柔声道:“现在你还觉得我不懂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很娇美,就像是飞出深谷的黄莺鸟。
沐黑叹了口气,道:“你何必用这只手操纵死人杀人?你用这只手杀人,任何人都不会忍心抵抗的。“
青衣女子娇笑着,道:“既然有人替我杀人,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呢?”
青衣女子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喝酒的姿势,依旧那么优雅。
“呵,堂堂不老婆婆,为何对一个坡子这么忌惮?”
沐黑的脸,依旧冰冷,没有任何神情,只把目光投向了梅花下。
梅花树下,立着一个白色人影,手中一柄剑,形若柳叶,右胸前盛开一朵红色蔷薇,比傲雪的寒梅还要艳丽。
“柳叶剑很快。”
“纵是受了伤,却也杀了我三具人偶。”
青衣女子边说边绕到一僧一道旁边,羊脂玉般的手,轻轻划过二人的脸,末了从衣袖里摸出两根纤细的银针,足有一尺来长。
她轻轻的把银针从二人顶门插了进去,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好像稍微用力,就怕弄疼了他们一样。
“好在,江南六居士可以凑合用。”
青衣女子温柔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似乎在唤醒沉睡的人。
在沐黑的惊讶中,已经死去的僧人和道长,逐渐有了活人的气息。
这种手法,当真是诡异莫测。
“忌惮你?算是吧!”
青衣女子款款而来,声音娇美,像是在耳朵边上轻微的喘息。
“理由?”
沐黑冷冷问道。
“或许是别的男人见到我,眼神都会变得狂热,而你的眼睛里,除了冰冷,就是冷冰。”
青衣女子身形一闪,竟然坐到了沐黑的怀里,羊脂玉般手,轻轻在他胸前游走。
“莫非你不是男人?”
青衣女子咯咯一笑,挑衅的望着沐黑冰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