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线围城两圈四方形,中间加了几条横线隔出些格子,其中两个格子里点了墨点,有一个格子旁边标注了朝露两个字。
这让沈案他们认出这是玉琢住的那个围着池塘而建的小院。
贾南斋一看之下立刻咋咋呼呼的说:“你们看看,看看,这肯定是玉琢画给大胡子的,为什么让大胡子去找下巴有个痣的朝露,还特地画了这幅图给大胡子,就是为了方便大胡子从窗户进到她房间去拿东西,我的猜测绝对是真的,玉琢就是个细作,大胡子就是她的对手,将她骗到这里制住了她,要挟她交出手里的一个东西,而这个东西玉琢放在自己房间里,为了保命,所以她不得不画个图让大胡子去取。”
冷清茗看看书房里,桌椅什么的都很整齐,矮桌上的花瓶也都完好,看样子并没有经过打斗:“作为一个细作也太容易就招了吧。”
“这细作负责打探消息可不一定会武功啊,那些细作都很奸险的,我觉得玉琢虽然让大胡子去了她的房间,可她给大胡子的东西却未必是真的。”贾南斋对自己的推测很坚持:“她刻意选择单宣在桌上留下墨迹,可见当时还是很冷静机敏的,她为什么要留下墨迹呢,说不定她还有同伙,要是她没回去就会来这里找她,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指不定能抓到她的同伙呢。”
“这儿反正是你家,你守着呗。”冷清茗觉得贾南斋的推测有点道理,可还是没法说服她:“我接到的案子是玉琢卷带胭脂楼的财物私逃,胭脂楼要的是抓人拿赃,这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反而抖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管玉琢是不是细作,反正我要把她给找回来。”
贾南斋想了想:“虽然从玉琢那里拿到了图,没拿到东西之前大胡子未必肯相信玉琢,他一定会确定了东西的真假才放人……”
“玉琢被诓到这里是一更之前,一更以后就是宵禁了,可朝露说大胡子去她房里已是三更左右。”沈案说:“不管大胡子去玉琢房里做什么,那这段时间玉琢在哪里呢?难道就在这个书房里?大胡子离开她还有很多机会想办法逃走才对。”
“或者他去胭脂楼的时候已经杀了玉琢。”贾南斋的目光投向花园的方向:“我家的花园以前种的都是草药,我娘故去以后也就荒废了,若是在这里杀了人,那花园倒是一个很好的埋尸地。”
他一边说一边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的草药早被锄掉改种了蔬果,眼下快入冬了,也就种了最后一茬白菜。
“这里可不像是前两天被人挖开埋过尸的样子。”冷清茗扫了一眼花园。
“大胡子在宵禁后不可能带玉琢上街的,那样太容易被巡夜的发现了。”沈案说。
冷清茗对贾南斋说:“你找找你宅中所有的房间,我去巡城御史署和金吾卫问问昨晚有没有持手令或者因急病宵禁后在城中走动的马车或行人。”
“我这就去查看。”贾南斋立刻往最近的院子走去。
冷清茗往外走,她看沈案跟了上来,不太高兴的说:“你跟来做什么?”
沈案正要回答,却看到一顶轿子在贾府外面停下,沉月掀开轿帘走了出来,他立刻一脸笑的下了两层台阶迎了上去:“怎么?才一会没见就想我了?”
沉月微微蹙眉,她摇摇头然后对冷清茗行了个万福:“冷姑娘,朝露只怕是出事了。”
冷清茗下意识的看了沈案一眼,这才问:“朝露怎么了?”
“你们刚走朝露就接了个堂会的帖子,轿夫把人送走以后,秦妈想着玉琢就是去堂会出的事,就让楼里的伙计去看看,这一看才发现不对劲。”沉月忙说:“伙计去敲门却没人应门,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拴上了,再往左邻右舍一打听,才知道那是座挂在牙行待售的空宅子。”
她说到这里语调里带了些颤音,用很是惹人怜惜的模样看着沈案:“会不会是有歹人专对我们这些苦命女子下手,将我们诓去绑到僻静的地方折磨欺辱?”
沈案伸手捏了一下沉月的脸,一副宠溺的语气:“你这么可爱谁会舍得伤害你?”
冷清茗翻了个白眼,对跟来的伙计说:“带我们去那宅子看看。”
沈案对沉月说:“你回胭脂楼温一壶酒,待会我回来陪你喝酒给你压压惊。”
沉月有些失望的看着沈案跟着冷清茗离开的背影,她眼巴巴跑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报讯,也有妾为丝萝愿托乔木的想法,可看沈案这态度她也知道沈案不是她可以攀的树,她拢了一下披风,弯腰进了轿子:“回去吧。”
这宅子的大门果然是从里面给拴上了,沈案施展轻功毫不费力的掠过屋顶进去开了门。
这宅子大概是荒了一段时间,院中枯萎的杂草也有一尺来高了,墙角有蛛网,零星的几件家具上也蒙上灰尘。
堂屋门开着,地上有一团鲜艳的红,仔细一看是一片展开的披风,披风散开得像是一朵花,可花心却是朝露双颊肿胀,瞪着双眼死不瞑目的脸。
冷清茗拦住想进去的沈案:“去把贾南斋找来验尸,通知大理寺增派人手封宅查案。”
这件案子已经不是青楼女子卷带私逃而是一桩凶杀案了。
这样的凶杀案也不是冷清茗一个捕快能负责的,好在周荣新派来的捕头是方从善,比起其他那些自视甚高的捕头,方从善对冷清茗的意见还是肯听一听的。
方从善一进门就喊头痛:“都说这是胭脂楼得罪了人,那凶徒不把胭脂楼的姑娘杀光是不会罢手的,那秦妈也是有本事,找上了刑部的尚书大人,带着当红的几个姑娘去一通哭,你猜怎么着?尚书大人给了我们五天期限破案,要是抓不到犯人我们几个都会被革职。”
本来冷清茗还挺高兴,这位方叔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好说话,可听说有五天期限,她有深深觉得这是周荣新不怀好意。
方从善虽然是老资历,可在大理寺都负责押送犯人,问询邻里,张贴告示之类的事情,他手下那三个捕快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货,周荣新恐怕是想借着这件事让她在大理寺待不下去。
想到这里冷清茗心中憋了一口气,她对方从善说:“方叔,你别慌,这案子我们已经有了眉目了。”
“有什么眉目啊,我就没查过大案,你呢,当捕快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你爷爷的案子,可是凶手也没能抓到。”方从善心里犯了嘀咕:“我是不是该去给周总捕头送点礼啊,这是不是嫌我平时不努力,找个机会革我的职啊?”
“方叔!”冷清茗有点生气,嗓门也大了起来:“轿夫见过开门的人,找人来让轿夫画像。”
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沈案突然开口了:“画像找我啊,放眼全京城,画画能比我画的好的也没几个了。”
方从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好人:“那就麻烦沈公子了。”
“他是什么沈公子,他是沈小贼,虽然有杨大人的特令,可他现在还是大理寺的阶下囚。”冷清茗白了沈案一眼:“现在是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沈案笑了笑找人取笔墨画画像去了。
冷清茗再一看跟着方从善来的那三个捕快,都是父辈做这行跟着进行的,矮胖个子袁大球脾气好却是个一根筋的吃货,麻二两倒是腿脚利索却是个滑头,一向秉承拿一两银子的工钱绝不做二两银子的活,马三碗算是年轻力壮了可偏偏是个混脾气,一心向往江湖,若不是自己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呢。
要让这三个货服自己,就得先立威。
冷清茗一脚踢在最懒散的马三碗腿上,踢得马三碗单膝跪下,她冷着一张脸说:“姑奶奶现在办的是命案,你们三个给我不出力,我就能打得你们亲娘都认不出你来。”
论横论拳头,这哥三个从小就不是冷清茗的对手,瘦高个的麻二两忙说:“哎呀我的亲妹,你说啥就是啥。”
胖得衣服紧绷在身上的袁大球说:“对,你说啥就是啥,只要不打我。”
马三碗却不太服气,他刚要站起来,却被冷清茗一剑鞘压肩上,他瞪着冷清茗:“冷清茗,你有本事就放开小爷,我们两个单……”
“别提单挑啊。”麻二两蹲下对马三碗使眼色:“她一只手就能揍咱们三个,让做啥就做啥呗,反正也不少块肉。”
马三碗不服气的冷哼一声,冷清茗剑鞘一用力,让他转头看向沈案的方向:“看到那个画画的没?那就是摘星换月沈信陵,天下三大飞贼之一,眼下还不是大理寺阶下囚,眼巴巴的跟在姑奶奶身后戴罪立功,你别看不起你自个儿穿的这身衣服,有了这张皮你才有办案的资格。”
麻二两忙附和:“维护纲纪,捉拿凶犯,清茗,有事你说,我们绝对认真去办。”
“袁大球,你和麻二两去左邻右舍问问,今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在这宅子出入,马三碗你去牙行问问最近有没有个阔脸大胡子去看过房。”冷清茗安排完还不忘挥挥拳头:“要是给我出工不出力,我分分钟教你们做人。”
马三碗站起来,有些不死心的走过去问沈案:“你是沈信陵?”
“江湖上都说我是。”沈案头也不抬的说。
马三碗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你一个江湖闻名的飞贼不去偷东西搁这儿做什么呢?”
“因为我是犯案的高手,你们破不了的案子,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沈案勾完最后一笔,然后拿着墨迹未干的画像走向冷清茗。
沈案语气中的张狂不但没让马三碗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很得劲:“沈信陵,你收徒弟吗?”
“不收。”
马三碗不死心的又问:“那你收跟班吗?”
“不缺。”
冷清茗一听手握着剑柄:“马三碗,你身上缺几个窟窿你说?我买一送一!”
马三碗对她龇龇牙转身跑开。
贾南斋提着个小木头箱子来了,一看到尸体立刻双眼发光开始做事。
冷清茗扫到朝露身上的首饰还在,她想起秦妈闹嚷着被玉琢带走的翡翠簪子,她对方从善说:“方叔,劳烦你去城里的当铺走一趟,问问这两天有没有人典当过一支翡翠簪子。”
“那个人的手上或者脸上可能有被抓伤的痕迹。”贾南斋粗略的检查了一下朝露的尸体,然后抓起朝露的两只手:“她是被人直接按在地上掐死的,凶手掐着她的时候,她有剧烈的挣扎过,左手指甲断了一根,右手断了两根,应该是抓挠凶手的时候折断的。”
冷清茗忙对拿了画像要离开的方从善说:“你让巡防和城门那边留意一下脸上或者手上有抓伤的男人。”
“朝露这双鞋的鞋跟有磨蹭的痕迹,可见朝露是一进大门就被凶手从后面勒住脖子拖进了堂屋。”沈案画完画像颇为悠闲的走过来:“朝露的披风上那么多灰尘,脸上的肿胀应该是被掌掴的,屋里这些桌椅也移了位置,我要是没猜错她身上应该也有不少淤青,是被人殴打出来的。”
“贾家书房很干净,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为什么凶手对朝露下手这么狠?”冷清茗有点疑惑:“难道两桩案子并不是一人所为?轿夫说过在贾家开门的是个大胡子,但是在这里开门的却没有胡子……”
“刮个胡子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可别忘了,这两个门房都是身材高大的人。”沈案说:“就算不是同一个人,我想也是为了同一桩事,不会是你现在想的有人知道玉琢被堂会帖子诓出去不见了,然后有样学样的发帖子将朝露诓来这里杀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冷清茗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被沈案说出来让她很不高兴:“那你说为什么从现在的情形看,玉琢没有被殴打,朝露却被打的这么惨?”
“我还没想到。”沈案说:“你让我仔细想想可能就想到了。”
“没想到你就给我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妨碍本姑娘在这里办案。”冷清茗黑着一张脸说:“凶案现场闲杂人等请回避!”
“麻烦让一让。”贾南斋招呼另一位仵作帮他把朝露的尸体放木板上往外抬:“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里吵架,不如想想,既然大门是从里面栓上了,那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