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小武的剑从黄衫人咽喉里缓慢的抽出,血如泉水般流出,就在前一刻他还说出鹰钩鼻的汉子多年前被董振兴的夫人所救,所以才带着他们这群人替他卖命,希望可以用这个消息换的活命的机会。
小武用一块黑布擦拭着血迹,叹道:在江湖这个大染缸里果然没有一块布是洁白的。
云苏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那把遍体鳞伤的断剑,良久后叹道:“好快的剑法,当真是又快、又准、又狠,不知你师承何人?”
伍小武神色一顿,思绪回到很多很多年前的少年时候,从眼睛睁开到睡觉,每天要挥剑上万次,不论严寒酷暑,哪怕双手血肉模糊亦不能停。为的只是不想“那人”失望而已,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啊!
将断剑插于腰侧,那一点点追忆之情也消失无踪。漠然道:“我不打听你的故事,你也别打听我的。”
倪容眨动着大眼道:“可是你将命都给了我们,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伍小武忽道:“我给你们的是命,不是我的往事。”
云苏笑了笑道:“无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你这剑太差了有机会给你换把好的。”
伍小武道:“能杀人的剑都是好剑。”
倪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有道理。”
伍小武道:“现在你们准备怎样收场?”话是对云苏说的,眼神却看着门口早已吓晕的老年夫妇。
云苏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想了想道:“走太慢了,我们需尽快赶到土林城。”
伍小武道:“此去十里外有一片柳林,我们到那里汇合,如果顺利的话明日这个时候就能到达土林城。”
云苏点点头道:“我想你会需要这个。”说着塞给他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伍小武也不推辞,接过后便消失了身影。
倪容看着黝黑青年消失的身影,淡淡道:“总感觉他有很多的故事。”
云苏笑了笑道:“谁还没有点往事呢?”
“这个给你,揣在身上怪沉的。”从身上掏出更厚一层的银票递了出去,可见他确实是把董振兴的私藏洗劫一空。
却迟迟不见少女伸手来接,正疑惑间,倪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神情微恼,鼻子间轻轻哼了哼,冷冷道:“把手洗干净在递给我。”淡青色的裙摆微动,人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膛目结舌的书生以及满地的血腥。这丫头竟是因为自己的手被那叫薛媚的女人抓过,从而生出嫌弃之心。
世事无常,蠢人总是想试试你的刀锋快不快,好人总是行善却不长命,女人总是特别的容易生气。
书生无奈的摇摇头,眼角余光撒向那对晕了的老夫妻,眸子里罕见的出现了自责之情。
十里外果然有一片柳林,被春风拂过的柳枝抽发出嫩绿的芽儿,一片生机勃勃。少女坐在一株最大最高的树梢上,双脚在空中荡啊荡啊的。远处天际暮色里残阳如血,她痴痴的看着远方眼神暗淡,云苏痴痴的抬头看着她满眼温柔,此情此景可入画。
“云苏,我们是不是在也回不到梨花岭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少女的声音透漏着一丝的疲惫。
书生知道,她很少会称呼自己的全名,总是喜欢习惯性的在中间加个小字。而一但叫了,那么便是极度生气或者极度难过,此刻显然是后者了。
云苏将负于背上的剑匣取下,端在手里摩挲着,淡淡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等我们报完仇,我便带你回梨花岭一辈子不出来了。”
倪容将手合在脸上,扯着喉咙对着满天残阳喊道:“云小苏,你一定要……一定要记得你说过话。”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微风消失。
云苏呢喃道:“会的,我一定会的。”只是那细如蚊吟的声音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听到。
天将黑时,伍小武回来了,与他同来的是一辆马车以及四个沉默的,衣衫整齐的黑衣人,马车上一面黑底白字写着一个大大“燕”字的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距离一丈远地方停了下来,伍小武当先一骑翻身下马,“他们是燕家堡的镖师,他们只接镖不过问闲事,想要最快到达土林城这是最好的选择了。”额头尚挂着的几滴汗水说明他这一路来得有多急,闪着亮光的眼睛直直盯着书生,等待着他的选择。
云苏抬起手中的剑匣,道:“那么以此为镖,是否需要验一验。”
四个黑衣人里走出一个年长的刚要伸手揭开盒,云苏笑了笑道:“对了,此趟镖连人带货送至土林城的承德酒楼。”
黑衣人的手突然停在盒子上方惊道:“是江大爷的承德酒楼。”
云苏想起那个叫江望的魁梧男人,笑道:“应当是吧!”
“怎么不敢送?”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笑声沉而绵长,内功修为显是有一定火候的,抱拳行礼道:“敢,太敢了,谁不知道江大爷的酒楼遍布全城,为人又豪爽,谁不想与他交朋友?”
又道:“方才这位小哥已向我等说明情况了,价钱都已谈妥,这就请二位上车,早些出发的好!”
“对了,在下燕家堡乙等镖头欧阳坚。”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骄傲之色是掩盖不住的。
云苏随意的抱拳道:“有劳欧阳镖头了。”说罢便抱着盒子当先走上马车。
伍小武道:“自作主张,不要见怪。”
云苏道:“无妨,走吧!”
倪容拍拍黝黑青年的肩,笑盈盈道:“小武辛苦喽!”那老气横秋的语气仿佛是一个真正的长辈。
伍小武本就不善言辞,自然也不回答她,少女自然也不会等着他的回答,早就钻进了车厢里。隔了一会又探出脑袋来说道:“小武你上来一起啊!”
马车已经在夜色里奔了起来,这些镖师经验老道,倒不用担心什么。欧阳坚想着这三个奇怪的年轻人,那叫小武的他看不深浅,或许是个高手,但看年纪又实在不像。至于那么柔弱的书生以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唯一值得他注意便是女孩儿背上的那把刀,但也仅仅是值得注意而已。他走南闯北多年,眼力价还是有点的,这多半又是哪家的少爷带着婢女与侍卫出来见识见识江湖而已,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夜深沉,马车内虽温暖却也是一点亮光都没有。星夜赶路最是无聊,良久的沉默后,“你们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静的氛围。
书生没有接话,似是睡着了。
伍小伍也不知道说什么。
“方才那谁说自己是什么乙等镖头,好像很神气的样子,这镖头难不成还有什么讲究。”少女继续追问道。
伍小武本不愿接话,他更喜欢沉默的做着一件事,或者看着一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何,自从遇到这一男一女后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连他自己心里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有大讲究,燕家从三两个人发际成为如今的燕家堡,建立三十六分舵,手底下普通镖师数以千计,隐隐已是江湖第一大镖门。要管理如此庞大的队伍,燕问天将镖头分为甲、乙、丙三等。”
“甲等:两位,每人手底下掌六个分舵。”
“乙等:五位,每人手底下掌三个分舵。”
“丙等:八位,每人收底下掌一个分舵。”
“作为五位乙等镖头之一,地位仅在堡主与两位甲等之下,他当然有神气的资格。”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确实了不起。”书生平淡的话音自车厢角落里传出,虽在夸赞却没有任何的感情。
少女道:“那不对啊!还差一个才凑齐三十六之数。”在黑暗的车厢里云苏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想来那一定可爱的。“想必剩下来这个绝对不简单了。”
伍小武道:“是不简单,那是燕问天为他儿子留的,他唯一的儿子。”
“你们有仇?”云苏忽然问道。
还好车厢内看不见,不然伍小武面部表情一定会落入对面两人的眼里,那是一种疑惑又夹带着点震惊的神色。
云苏道:“方才你提到他儿子时语气明显的加重了。”
伍小武道:“没有仇,只不过败在他手上而已。”
云苏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该不会你剑上的那些伤痕便是他留下的?”其实他是想说,你的剑尖该不会就是被他斩去的,但话到嘴边还是被他收了回去,他是个冷漠的人,却不是个不知趣的人。
倪容哼道:“神气什么,等我们为你找一把好剑再比过,我不信你打不赢他。”语气里已经将素未谋面的人给记恨上了。
伍小武头枕着车厢,那一直明亮的眼神似黯然了几分,心里想着:“只是换一把好剑就能胜了的吗?”
“不,不……即便是一把断剑我有朝一日也能战胜他。”他倔犟的这样要求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