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小武走后阿瑾魂不守舍,浑然不知是怎样回到房间里的。她习惯的走向窗边,那里放着水,水盆里印着她的容颜。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散进来,使得水里的她更明亮几分,可惜一盆清水却是满脸愁容!
二八年华,谁家女儿不思春,他的小武哥哥懂不懂她的心思呢?
当她拿着打湿的毛巾走向床边之时,空荡荡的床上哪里还有半分人影。只有躺在那里的一张信纸孤零零的,上面如是写道:
“云瑾妹妹亲启,上天不公总叫好人不长命,云苏已故,姐姐本该随他而去。奈何他心中所愿之事未了,我又怎敢之,唯有苟活于世,成他心事,慰之在天之灵!”
“龚大师乃良师,望你能承他衣钵,快乐的生活,此生惟对妹妹未尽长兄长姐之责,心之有愧……”
末尾处又添上一行小字,写道:不要找姐姐,你好好活着便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阿瑾当即便哭出来,又觉得这纸上墨迹尚未干透,姐姐定还未走远,转身就追了出去。
倪容习武多年,天资比之云苏不相上下,又哪里是她能追到的。太阳已升至正空,阿瑾此时正在上山的石阶之上,凉风习习,树影绰绰,唯独不见人影。
阿瑾想着自己从小漂泊在外,与姐姐哥哥相认不过月几时光,转眼之间她好像又失去一切。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好生难过,好生委屈,蹲在石阶之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如果泪水可以带走一切的话,那么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开心快乐的人!
龚山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这位老人家总是在弟子最需要的时候的出现。他没有上前安慰,因为他知道阿瑾需要属于自己的发泄。慈父般的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移向远方,不知是在作何感想!
直至阿瑾哭够了,哭累了,他方才出声道:“丫头!”
阿瑾红着眼圈回头,看着满脸慈祥的师父,软软的叫上一声,低着头将手里的信纸放在龚山月宽大的手掌里。并说道:“容姐姐走了……”
“更早一些的时候小武哥哥也走了,他们一个个都离开,我真是一个没用的了,不能帮助他们!”
龚山月拍着徒儿的肩,轻声的说道:“我徒儿才不是没用的人,她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
阿瑾仍一脸愁容,若是往日间师父这般说,她一定会笑得很开心,但现在真是真是一点也不愿笑。好像只要她一笑了,就对不起已经死去的云苏,以及那离别而去的人。
她这点心思又怎瞒得过活了大半辈子的龚山月,他无奈叹息道:“罢了罢了……为师的陪你去找找他们吧!”
此话一入耳,阿瑾立马就抬起头来,难以置信道:“师父你说真的吗?”
龚山月道:“为师的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瑾道:“可是天下如此大,人海茫茫,又该到何处去寻呢?”
龚山月道:“有一个地方,不管他们怎么折腾,最终都会去到那里!”
“是哪里?”
“碎叶城……”
当说出这个名字之时,这位名满一时的大师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伤感之色,已经说明了此城与他必有故事。
果不其然,阿瑾念道:“碎叶城…碎叶城,师父你不是说过这天下哪里你都去得,唯独这碎叶城不愿去么?”
龚山月感慨道:“是啊,为师曾经是这么说过。”
阿瑾道:“那么如今?”
龚山月微笑着道:“那么如今为了我的宝贝徒儿,只好不得不去走一遭了。”
阿瑾顺势跪在石阶之上,磕头道:“是徒儿不肖,让师父做了违背本心之事!”
一把将人抓起,龚山月面上颇为生气,却又不是真的生气,用责怪的语气说道:“这不关你的事,是为师自己与自己过不去!”
阿瑾不是很明白师父说的意思,唯有点头默认。
龚山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忽然说道:“人的一生不是聚就是散,此去碎叶城不管结果如何,为师都希望你看的开一些,活的洒脱一些!”他嘴上这么与自己的徒儿说着,心里却是苦笑,自己又何尝活得洒脱了。
阿瑾知道师父是为自己好,恭恭敬敬的答道:“是,弟子明白!”
她本想为云苏在这山庄之内立一个衣冠冢,但却未有云苏的任何遗物而作罢。最终也只是堆砌一座空坟,留个念想。当即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在金色的云海翻腾中,阿瑾与师父踏上了前往碎叶城的路途。
土林城,承德酒楼的密道里江望迈着沉重的步子,他的心情同样沉重无比,因为他要为义父带去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十分为难,义父这些年仅凭一个希望活着,如今这个希望已决,不知他老人家能不能撑得过去。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小楼里已经点上了灯,苏天舟正捧着一本书在读着,看上去精神不错。可是不知为何最近总感觉心神不宁,尤其最近几日愈发的强烈。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露出了江望的脸,他合上手里的书,笑道:“是望儿来了!”
门口的江望点点头,唤了一声义父后合上门走了进来,苏天舟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仍然笑着问道:“说起来已经好几日没有收到云苏他们的信了,算起来他们应该离开枫叶山庄前往碎叶城了吧!”在他心里小姐与云大侠收的这两个孩子是极为聪明的,杀个雷滕只是时间的问题。
江望道:“孩儿正是为此事而来!”在他心里自云苏、倪容助他杀了颜青烟报了家族大仇,他早就将二人当成恩人。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又怎能不心痛!
苏天舟道:“哦,快给为父说说,那雷滕那王八蛋在他们手下走了几招?”
江望不欲在隐瞒父亲,道:“雷滕确实死了,他的家人却活了下来。”
苏天舟点点头道:“祸不及家人,当年之事整个枫林山庄也只有雷滕参与,他们做的不错。”
“不过……”
此事,苏天舟从言语间注意到了义子的不同,追问道:“不过怎样?”
江望长长叹了口气,道:“云苏中了雷滕与司马小雨的设计,坠入了清浊江……”他没有在说下去,清浊江贯穿南北,水势湍急,生还的可能十分渺小。
“啪”一声。
苏天舟手里的书掉落在地上,江望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义父,生怕他从椅子坠落。
只见苏天舟抱着他的手臂,双目失神,悲呼道:“贼老天…贼老天你为何如此无情……”一连呼了数声直至失去力气方才停止。
江望不忍再看,别过头去,实则早已泪流。相依为命多年,义父心里的苦他又何尝不知。
烛光之下,老人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他道:“找,派出手上所有可以用的人,一定要找到他。”
江望道:“我已然早早派人去了。”
苏天舟疲累的靠着椅背,叹道:“倪容那丫头可还好?”
江望道:“信就是她写的,她说她会前往碎叶城,请我们不论如何都要找到云苏,哪怕是尸体…”
“真是苦了这丫头…”
良久之后,苏天舟道:“望儿你亲自带人去找,为父我去碎叶城,总不能让那丫头孤苦伶仃一个人。”
江望急叫道:“义父…”苏天舟抬起仅有的一只手打断他,道:“为父我苟活这些年是为什么,你当知我心意。”
江望已知无论如何是劝不动父亲了,只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