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的江湖没有人会,没有人敢怀疑龚山月说的话。
目的答成,龚大师的肚皮拍得更加响了。朗声道:“小子,拿来吧!”
云苏接过伍小武手里的盒子恭恭敬敬递了出去,里面正是断去半截的明月,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展现于众人眼前。只是,事过境迁,人已亡,剑已断,往事不可追。
龚大师看着通体漆黑,玄铁打造的明月,叹道:“明月,明月,你我在见面之时,竟已是这般境地。”也不知他是在惋惜这把剑还是惋惜这剑曾经的主人。
云苏道:“大师……”
龚山月收回思绪,将盒子慢慢合上道:“放心小子,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胡乱开口的。”
云苏长辑道:“如此就多谢大师了。”
龚山月罢了罢了手道:“小五的事情我很遗憾,你们作为她的后人,我能帮则帮。”
“不过。”
倪容正生气这老头用手段收阿瑾为徒,眼下说话又吞吞吐吐的,让人好生反感,不悦道:“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龚山月也不生气,笑道:“当然是让小阿瑾拜师,老夫我可是怕她跑了。”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压抑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青衫人道:“那我们换个地方,此处不太合适。”
龚山月随意挥挥手表示赞同。
四人离开后,云苏道:“恕晚辈斗胆问一句,阿瑾拜入你门下,是否属于霸剑宗。”
龚山月挤弄着小眼睛说道:“怎么?难不成属于霸剑宗你还想反悔不成。”
云苏道:“是的。”见他回答的如此干净利落,倒是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这也正说明了云苏对于霸剑宗的不满。
龚山月叹气道:“云清风是怎样的人我不太清楚,但你小子怎么看都是随了霁月的性子。一样的……”
倪容道:“一样的怎样?”
龚山月笑道:“一样的令人无话可说。”
云苏笑了笑,没有在说话,其实如果这样说的话,倪容更像娘亲一些。
楼外楼,已掌上了灯,辉煌的灯光仿佛能照亮黑夜。
龚山月坐在主位之上,阿瑾磕完头奉上茶后,这位老人家仿佛如获至宝,笑得开心极了。
此次阿瑾拜师于龚山月,表面上看是作为重铸明月剑的交换条件,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云苏的顺水推舟。毕竟小武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在她身边,而这个他看不透的人说不得也有仇家。龚山月不同,他远离在尘世之外,阿瑾跟着她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龚山月扶起徒儿,笑呵呵说道:“放心,我在这山上待了大半辈子,此次重铸明月之后,为师便带你去游历天下。顺便治病救人,你看如何?”
龚山月除了会铸剑,同样精通医理。
阿瑾挂满愁云的脸上终于有笑容,道:“怪老头,不……师父,你说话可得算话呢!”
倪容抬起眼睑随意说道:“放心,这老头敢对你不好的话,我随时可以凑他。”
一语惊呆数人,云苏想的不错她才是那个令人无话可说的。
阿瑾心里温暖极了,有了哥哥姐姐保护,有了师父,还有小武哥哥虽然他总是冷冰冰的。
过往孤零零的人,好像一下子就拥有了全部。
云苏将那黄花梨木盒子打开,取出同样玄铁打造的瑶光。昔日名列天下第二的剑完好无损的展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隔着剑鞘依然能感受到它的森森剑意。
云苏道:“阿瑾,这把剑就留给你。”随意的将如此名剑给一个毫无武功的小丫头,书生表现的很平淡很无所谓。
或许只有倪容能懂他,就是因为过于在乎往往才会表现的很平淡很无所谓。他们这一去,每踏一步都是尸山血海,生死难料。也只有这样才能给给阿瑾留一点念想,这也是他们同意龚山月收徒的原因,一切只为给阿瑾以后的生活找到依靠。
阿瑾似乎也懂云哥哥的心思,毫不犹豫的将剑收下,只是眼底那黯然又决绝的神色一闪而过。
灯已灭,人已走。
楼外楼变得死一般的寂静,看着那对消失在山道上的男女,楼前的四人神色各异,却又无动于衷。
多少年来,他们师兄弟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这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全部。
厨子老四厉声道:“老大,你为什么不说瑶光、明月本是我霸剑宗的剑,就任凭他们推来送去的。”
青衫人眼神还停留在山道之上,随意道:“当初师父虽然生小五的气,但还是通过苏天舟的手将剑给了她,那就是她的。”
他收回目光盯着厨子道:“再说,你我早已拿不起剑,要之何用?”
“要之何用?”每一个字都如针般扎在厨了老四的心上,扎得鲜血淋漓。
但他仍然恨,道:“那你就连师父被小五气得……气得郁郁而终都可以装作没发生吗?”
他的愤怒原来是这样的。
青衫人叹道:“老四,小五已经死了,难为她的后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前尘往事就让他随风而去。”
厨子老四呆呆立在风中,两行清泪无声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往事是真的不想就能忘怀的?
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谈话的老二老三,如同局外人般。
老二的脚一直在地上搓着,地面被搓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他在四人里话一向是最少的,话少的人总是很难被别人猜到他的心思。
他突然停在了脚,叫了声“老大。”
青衫人道:“怎么,老二你也有话要说。”
老二道:“我准备走了。”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你一定会问他准备去哪里。但青衫人却不会问,老三老四不会问,他们在山上,要走只能下山,下了山便是江湖。
老二又道:“我也准备去看看小五当年非要去看的东西。”
老四道:“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老二道:“其实今天看到那两个年轻人,虽然他们有些咄咄逼人,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青衫人道:“哦,什么问题?”
老二道:“小五虽然死了,但永远活在了他们心里。而我们虽然活着,好像却已早死了。”
山顶的风是强烈的,撕扯着他们每个人的心灵。
老二道:“所以,我准备走了”
青衫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老三道:“那你准备去哪里?”
老二笑了,笑得有点腼腆“走着看吧,也许我会去武国皇城看看那里是否真的金碧辉煌。”
谁都知道,那里不仅有金碧辉煌的皇城,那里还有风鉴。
“或许我会去碎叶城看看,那里的城墙是否真的又高又厚。”
谁都知道,那里不仅有又高又厚的城墙,那里还有冷孤。
这个笑起来腼腆,总不爱穿衣服的人大笑三声后消失在黑夜里。
厨子老四呢喃道:“疯了……疯了都疯了。”
青衫人与老三目送那件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灰衣消失不见,他二人也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