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那个女子的声音缓缓传来,仿佛那声音就在耳边一般。
东门老街,秋风萧瑟,子夜时分的气氛显得无比静谧。长街尽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可以想像得到,那声音仿佛是一个在家等待着久已未归的丈夫,而这个丈夫突然在某一天回到家,看见温柔可爱的妻子,而妻子给丈夫备好洗澡水,叮咛万嘱咐,让他洗去身上的尘土一般。
这声音听着是在责备阴阳君,可她的语调、语气实在是让男人永远都无法抗拒,无法忘怀。她的人也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可爱。
她从长街尽头的黑暗中走出,仿佛仙子下凡,历劫归来一般,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却又是那么的出尘脱俗。
冷敖风终于见到了这个杀害自己小女儿的凶手,他本欲等她现身再出剑杀之,可是不知怎么的,始终下不去手,不知是否被她美貌打动,还是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想到茹仙子还是那么清丽脱俗,许久不见,一点变化都没有。”骆明扬转过身,脸露微笑紧紧盯着茹入。
在场除了邢跖知道骆明扬的情况外,其余人等都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心里始终有一个疑问:明明冷傲霜、冷敖风点中了他上半身穴道,以他两父女的功力任何一个武功高的人被点中,要是没有他们的独门解穴之法,就算以内劲冲开穴道,也只是冲开一两处而已。可是如今骆明扬居然时隔半个时辰,还能行动自如,居然若无其事,实在是令人大惑不解。难道说,他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化境?
骆明扬之所以能够行动自如,其实全凭自己的两门内功心法。
世间万物均有相生相克之理,而“春寒”、“日照”两种阴阳之气又有别于其他正统武学中的内劲修炼之法。
骆明扬纯属个人从道家古籍中自学得来,想要点中他穴道的高手不管怎么样,都是徒劳无功。
武学中有一门功夫叫移宫换穴,想要修炼成这样,除非武功已经出神入化,到了极点,骆明扬自然没有这种本事,不过他修炼的这两门内功,虽然时常动手过激后痛苦不堪,可却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
“想不到骆公子居然还记得我,唉,可惜啊可惜。”茹入一脸无奈,眼神中带着些许惆怅。
“仙子不妨直言,可惜什么?”
“可惜,冷家父女没有对你下狠手,不然我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是吗?”
骆明扬显然不可置信,可是又不得不去面对现实。要是自己在调息中突遭冷家父女的偷袭,自己能否避得开,能否抵挡得了?眼中已显示出惊惶之色,这被茹入看在眼里,骆明扬知道茹入想趁这个时候对付自己,立刻收了收心神,眼中再次露出坚定之色。
“呵呵呵呵,骆公子你刚刚是在害怕吗?”
“我怎么会怕呢?我只是觉得仙子这么久没见了,怕你又再找我跟你聊天聊一整宿。”
“呵呵呵呵,骆公子居然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茹入浅笑嫣然,她不再搭理骆明扬,眼睛转到阴阳君身上:“阴阳君,你私自对付冷家父女,如今大老板还没知道情况,还是早早回去向你们堂主请示一下为妙,不然天色渐明之际,你知道后果的。”
“臭小娘,老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了我本就是奉命行事,冷敖风私自违背我们行会的合作契约,而且私吞当年尉迟单那批红货。难道你还没听说,自从民宅碎尸案发生的四个时辰后,行会收押的尉迟单那批货已不翼而飞。炜晷堂立刻收到线报经过多方调查,目标就锁定在了冷家。”
阴阳君这个时候慢悠悠地站起身,阴鸷的一张脸笑的极其诡异,那眼里似乎有股火焰,似乎想要把茹入吞噬。
“哈哈嘿嘿,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我可是看见了,你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两人的对话仿佛如入无人之境。骆明扬这个时候不断在思考着整个事件的过程,到底还有什么地方错漏了。
浪晓在思索怎么样和共工行会继续合作,长此以往下去,还可以借机除掉骆明扬。邢跖却在想着茹入为什么要杀了冷秋燕,冷家父女此时大感奇怪:血蚕丝不翼而飞,怎么会和自己扯上关系的。
冷傲霜铁青着脸,“茹仙子,你杀了我妹妹,这笔账我正要找你呢,不过我倒想请教一下,共工行会有何证据,又有何凭证来证明我冷家盗取了血蚕丝?”
茹入没有回答,反而转移话题,“冷大小姐,你们先重伤我行会烈山堂大堂主吴林,还用剑杀了他,这笔账该怎么算?劝你们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交出血蚕丝,还可保全你家十八条人命。”
“慢着!”
所有人齐齐看向骆明扬。
“骆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一定要认为这是冷家做的?还有,据我所知,尉迟单所购血蚕丝有四个大箱子所装,试问要想把四个大箱子从行会那么快运出去,岂不是太过冒险?还有,行会防守森严,壁垒分明,要说没有里应外合的人恐怕是不会那么容易的。还有,要是没有内奸与外人里应外合,或者挖掘地道从行会运走箱子,恐怕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茹入听得他这番说话,自是觉得有番道理,至于内奸的事情共工行会上至大老板,下到各堂口堂主、以及各大小职司均有商议过,可惜均无结果。
“骆公子,心思缜密,难怪江湖上都说你有‘侠探’之名。可是这件事我们行会均有商量过,这个内鬼根本就无从查起。”
“内鬼这件事情只要你们大老板信得过我,我还是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件事的。不过茹姑娘,你不能因为杀了冷秋燕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别人也是人生父母养,这样杀了秋燕小姐,岂不是对冷家不公平?”
“骆公子,这件闲事我劝你最好不要插手,就算大老板信任你,让你查出行会的内鬼是谁,我也不会让你得逞,他的身份一旦揭晓,自有我们行会来处置,不要因为破了几件案子就了不起了,就不可一世。”
“嘿嘿嘿嘿,骆公子,我劝你最好是要听听女人的话,有时候女人的话随时都会凑效的。”
“唉!可惜,可惜,‘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这首诗句虽然是男子爱慕自己相思的女子所做,可是秋燕小姐的手臂上却有一个淡淡墨迹。”骆明扬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似乎什么都知道,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
骆明扬吟唱的诗句是《诗经.郑风.野有蔓草》,再到他说起冷秋燕手臂上那个墨迹,阴阳君和茹入脸色大变。
其余人都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冷傲霜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嫁祸给茹入,盗取了她的剑,因爱生恨才杀了我妹妹?”
“冷大小姐果然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剑主与剑从不分离,要想偷走‘洛花仙剑’的剑恐怕这个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当然没有。”
“那就对了,因为这件事情本就是一段畸恋,这段畸恋导致了二人反目成仇,最终招来秋燕小姐的横祸。”
骆明扬说出这番话,阴阳君阴测测的冷笑,茹入脸色苍白,可是眼神异常冷峻,宛如刀锋一样紧盯着骆明扬。
其余人都诧异非常,骆明扬的话无疑道出了茹入爱上了冷秋燕,而冷秋燕却偏偏不甘心独自一人去拥有茹入的感情。
——————冷秋燕生性凉薄,这也跟她孩童时期缺少父母管教,同时被大姐欺压的经历相关。
——————至于为什么会清楚诗经中的那段,因为我在检查尸身之时瞥眼看到了一个蔓与茹的小隶纹身,那个时候我就猜想既然视同洛水剑为生命的洛花仙剑,怎么杀了人就这么快放弃了自己的剑,而扬长而去?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曾一度认为是吴林干的,可是不太像,因为他被小跖的“回雁手”中的一招“风山渐”打伤肺部,还不至于死命,再想运功估计还不到两层。
“所以,唯一的可能只有出在秋燕小姐的家人,或者仇家身上了。”
骆明扬看着茹入,表情更加奇怪,“不错,可是秋燕并没有仇家,也没有得罪江湖上的人,虽然她对男人弃之覆履,男人们反而更加迷恋她迷的神魂颠倒。那么,除了男人以外,那就只能是女人了。”
茹入开始大笑起来,声音从之前的黄莺出谷,变得凄厉起来,等她笑完,盯着骆明扬道:“很好,骆明扬,你猜的不错,冷秋燕就是我杀的,我那么爱她,她居然把我当成和她玩过的那帮臭男人相比,就在今天晚上,我已经让她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其实你本不必杀她的。”骆明扬叹息。
茹入吃惊,阴阳君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浪晓和冷敖风、冷傲霜齐声问道:“为什么?”
骆明扬看了看众人,又看着东门老街西南方,说了句奇怪的话:“天下事很多都是这样子的,我们不想做的事情,反而抵受不住诱惑,是个人都会有欲望,可惜欲壑难填,盈满自亏。希望早上能有个好结果吧。”
众人看着他离开,心中疑窦四起,只有邢跖这个时候才体会到骆明扬的话外之音,等到冷敖风要过去询问他骆明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邢跖已往骆明扬走去的西南街道方向去的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冷敖风也明白了,接着浪晓、冷傲霜、茹入、阴阳君都明白了。
他们都笑了起来,一个个往西南方向走去,等着清晨的答案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