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二人用罢早饭便早早起程,雪梅助人心切,一路步伐紧凑,雨寒功夫底子未成,哪能像久经江湖的女侠般善用力道,遂未过半晌便已气喘吁吁,豆汗直坠。因怕被嘲,却也未有吱声,硬着头皮往前赶。午后时分行至一小河边,有木板桥横穿而过,雪梅见桥上有一妇人,遂上前问话:“请问这位大姐,去桂阳城是往这个方向吗?”眼前这个妇人也不答话,半晌吐出几个字:“过桥东北行,离此三四里。”
“哦,谢谢大姐指点!”雪梅提步要走,突然停住,打量着眼前这位身材微胖的女人:“大姐……是否需要帮助?”见那妇人并不答话,阿寒上前一步:“大姐可是在等人?”那妇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雪梅有些疑惑,暗自忖道:“她不会是想不开吧!”阿寒也正要说话,那妇人终于开口:“二位的好意心领了,小妇人在此祭奠亡夫,不希望有人打扰,你们还是快走吧。”
雪梅正要继续问,雨寒示意:“雪梅,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吧。”雪梅也不再坚持,二人继续上路,紧赶慢赶,终于来到桂阳城,雨寒总算可以喘口气:“呼,桂阳城到了!”雪梅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一路走来,你眉头渐展,心情渐好了。”
雨寒笑了笑:“是啊,我也要学着慢慢调整心态,毕竟找凶手需要冷静,而且,有些时候老是沉浸在悲痛之中,智慧发挥达不到极限!”雪梅噗嗤一笑:“切,还智慧呢!一路上不知道谁老是迷方向,还老叫人家打听问路。”北雨寒尴尬道:“嘿嘿,那……那是因为……因为碰到的那个是……是位大姐嘛!我去问……不……不太合适……所以……才……”
雪梅朝背上打了他一小拳:“好啦、知道啦、下次如果碰到男的,一定让你表现一回!”北雨寒道:“那……那是当然!下次再问路,我去好了!”雪梅笑而不语,私下想着:“路痴就路痴嘛,还装什么。”雨寒开始转移话题:“对了雪梅,我们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找寄风啊?”雪梅莞尔一笑:“当然是去药铺啦!”
“药铺?”雨寒挠了挠头。雪梅正色道:“寄风是来桂阳城为妹妹找药引,不去药铺打听还能去哪?亏你还说什么智慧呢……”雨寒这才明白过来:“哦,对!去药铺、药铺。”
说到药铺并不难找,桂阳城中最有名的莫非洪氏,况且雪梅往来过各大城镇,善巧问,百晓生,对店铺门路之类的诸般精通,遂直奔闹市的洪家药铺而去,想着就算不能问出寄风种种,至少可以弄清碧落的卖处吧。到了柜台,雨寒倒先开了口:“老板,请问一下——”雪梅被这突然的“主动”吓了一跳。雨寒强装镇定:“请问……有个叫‘慕寄风’的人来这里买过、买过药吗?”
这药铺老板名叫洪念云,听到这个名字,思索道:“慕……寄……风……没有,没听说过。”
“怎么可能呢?您再好好想想,他来这里要买碧落这味药引。”雪梅的话语中带着急促。洪老板一惊:“碧落?碧落这种药材异常昂贵,每次有人来买我都会留有记录,二位稍待,我查查看——”遂翻出泛黄账簿仔细翻找:“哦,查到了,二十天前,本城的刘老板来买过三钱,五个月前,柳州的徐老板买走过二服……还有,半年前——”
“行了行了,时间对不上!”雪梅有些不耐烦。洪老板眉头一皱:“怎么会呢,我这可是往来的明细账,丝毫不差的!凡是来买过碧落的都有记录。”雨寒凝重道:“你看清楚了,真的没有一个叫慕寄风的?”
“没有!有的话我肯定记下了。”老板也有些不耐烦。雪梅沉默,雨寒继续追问:“你好好想想,确定没有?他是两年前来的。”老板挥一挥手:“没有没有!两年前我这药铺还没开张,怎么可能有人来买药呢!”
“你说什么!两年前你这药铺还没开张?!”雪梅不敢相信。老板道:“是啊,我这药铺是去年盛夏才正式开业的!”雨寒低眉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本城还有其他地方卖碧落吗?”
老板摇摇头:“没有没有,全城只我一家药铺,别的没有,就城西的刘大夫也开了个,他那只是个小医馆根本卖不起这种贵药!”雪梅沉默不语,眼神中透着些许失望。却见雨寒正色道:“不对!你这药铺刚开张不到一年,难道这偌大的桂阳城只指你一家药铺?之前怎么购得药材?难道每次都要从他处采运?”
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噎住,一时乱了方寸:“啊?这……这……”见他言语中出现漏洞,雪梅有些生气,一拍桌子:“这什么?!快说!”雨寒示意雪梅冷静一点,接着问道:“掌柜可有什么难言之隐?”洪老板面露难色,吞吞吐吐:“这……其实……请问二位究竟是做什么的?老是追问这个干嘛。”
雨寒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是在找寻一位故人,他两年前听闻桂阳城里有卖碧落的,于是前来求购,不想至今未归。”老板尴尬一笑:“哦,原来是这样,二位身带刀剑,我还以为是江湖中人前来寻仇呢!”雨寒挥了挥手:“掌柜何出此言?”
“这……”老板欲言又止,确有难言之隐。雪梅上前道:“大叔不必顾忌,适才是小女子无礼,我寻人心切,出言无状,还望大叔不要见怪。”老板这才放下戒心:“呃……姑娘言重了。两年前本城确实有人卖过碧落。”雪梅眼中放光:“此话当真?”老板不紧不慢道:“本城的桑穆镖局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
雪梅思索了一会儿:“我听说过!桑穆镖局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不过都是些恶名,该镖局为人护镖不守信义,经常中途加价,而且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洪老板叹了口气:“姑娘说的不错,那桑穆镖局不但为人护镖,还经常高价贩售药材,全城惧其淫威没人敢再开药铺,就连城西刘大夫也必须高价进购他的药材。”
雨寒眉头紧锁:“怎会有这种事?”老板摇了摇头继续道:“全城人受尽了他的勒榨,真是苦不堪言!”听到这里,雪梅咬牙切齿:“这种镖局委实可恨!哼!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有一天会有所报应。”洪老板点了点头:“姑娘说得不错,苍天开眼,一年前那桑穆镖局的镖头桑龙身染重疾,不久便死啦!”
听到此处,两人皆是一惊,雪梅睁大了双眼:“桑龙死了?真是罪有应得,这种人死不足惜!”洪老板又叹了口气:“那桑龙虽然不义,可他的夫人穆湘晴可是个德仁心善的好人呐!桑龙死后,穆夫人劝散镖局,尽取家财在桂阳城后建了一座沐民塔,以替桑龙赎罪。穆夫人又拿出家里所有的药材施散全城,以谢乡里。而我这药铺也就是从那时才开起来的……”
雨寒从未听过这样的故事,一时间恍如隔世,怔怔道了句:“原来如此……”雪梅似乎见的多了,情绪并未有太多激荡,只是问道:“您刚才说……穆夫人?她身为桑龙之妻,应称为桑夫人才对……”
老板示意二人坐下,斟上茶水:“姑娘有所不知,桑穆镖局原来叫穆青镖局,是本城穆氏一家所开,穆家恪守本分信义护镖,注重江湖道义,为世人所称道。可谁想,穆家香火不继,只生有一女,就是穆湘晴,后继无人怎可,那桑龙就是因此入赘到穆家的。”
“是这样……”雪梅细眉微蹙。洪老板似有伤感:“桑龙不义,穆老爷死后,他便将穆青镖局改为桑穆镖局。从此开始……哎!不说了,也不知是穆家福薄还是桑龙作恶太多……”话到此处,老板欲言又止,雪梅赶紧追问:“大叔什么意思?”那老板见避不过,便接着道:“哎……穆小姐一生也只生下一女,穆家还是后继无人了。”
雨寒放下手中的水杯望向雪梅,轻声道了句:“怎会如此……”却见此刻雪梅眼眶有些红润,她低声细语自话了句:“女儿?女儿就不是后代吗?”片刻,雪梅一拍桌子:“大叔说话太过偏激,难道女孩子就不能继承家业吗?”老板摇了摇头,似有痛心:“哎!要是穆姓也罢了,可……可她女儿必须姓桑啊!”雨寒似有不解:“子随父姓,理所应当啊。”
“等等!”雪梅语气急促:“大叔您刚才说什么?说她‘一生只生下一女’?莫非……她……她已经过世了?!”雨寒方才明白过来。老板重重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桑龙死后不久,穆夫人就得急症病逝了。”众皆沉默,老板感叹了句:“好人不长命啊!”
雪梅不敢相信,为何天下凄苦不幸在这几日全被她撞见了。雨寒接着问道:“您刚才说,她还有个女儿?”洪老板不想多言,摆了摆手:“她女儿、她女儿更是——哎……不说了!”雪梅正要听下去:“她女儿怎么了?”老板回到柜台:“不说啦!总之穆家命苦!几代人都是受尽痛楚……”雪梅追上去:“大叔,您什么意思,什么命苦受尽痛楚,您不能话说一半啊!”老板低头整理账簿,不愿再谈只字片语:“不说啦、不说啦!我说的已经够多啦,二位要是没其他事就请吧,我还要做生意。”
雪梅还想说什么,被雨寒拉住。老板有些不耐烦:“你们去问其他人啊!全城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穆家的事!”雪梅想继续追问,雨寒安慰道:“雪梅——我们走,去问其他人吧。”雪梅有些气不过,不情不愿的走出门,雨寒回首道:“谢谢掌柜相告,我们打扰了。”洪老板头也没抬,应声吐了句:“不送。”
从药铺出来,四处打听,也未获有价值的线索,二人辗转来到一座府院门前,见一丫鬟模样的女子正在门口与家丁谈话,此女名唤湘兰。只见她问道:“怎么?小姐还没回来吗?”家丁面面相觑:“小……小姐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湘兰一惊:“这么说,小姐还没回来?!”
“是啊,她一大早就跟你一块儿出去了,至今未归呀!”家丁们有些莫名其妙:“对了,你怎么没和小姐一起回来啊?”问话的家丁名叫穆聪。湘兰有些焦急:“我——小姐让我先回来买些绢布……”话到此处,她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惊恐道:“难道?!”言罢便飞快跑开。穆聪见状连忙呼喊:“湘~兰——”
见没有回应,另一家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都快忘了自己叫穆唯:“这湘兰今天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慌张的样子……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穆聪反驳:“净瞎说~她一个小丫鬟,能出什么事啊!”穆唯摇摇头:“不是说她,我是说小姐~”
“小姐?”穆聪一惊。穆唯道:“是啊,早上我听城门口的老李头儿说,看见小姐和湘兰一起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穆聪大惊:“西~西南方?!你是说小姐去了西南方!!”穆唯点点头:“是啊!小姐她向来足不出户,今日破例出城,该不是去……”
穆聪打了他一拳:“别瞎说!小姐吉人天相,才不会出什么事!你我在此等候则可,小姐不久便会平安回来!”穆唯望向天边,眼神中充满担忧:“但愿如此啊……”
寒梅二人走到此处,也是看得一头雾水,抬头望去,见门上牌匾赫然写着“桑穆镖局”,雪梅登时晃过神来,大叫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