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
餐桌上,酒食菜肴统统上齐,顺子又摆上来三大碗馄饨,一桌五人围坐,独孤夏咧开嘴大笑道:“家里已好久没像今年这般热闹了,玉敬,风儿,来来来,动筷子!顺子也拿个椅子坐下吧!”
站在一旁的顺子搓了搓手,他笑着应道:“老爷,今年俺就不上桌了,我去后面儿跟刘妈他们一起,有事儿您就大声喊我!”
“嗯,好好好!去吧!”独孤夏十分和气,身上没有半点地主员外的架子。
过去很多年都没有如今这般热闹,顺子和下人们都是一起上座吃年夜饭,倒也显得热闹些。他见今天人多,便十分聪明地去跟其他下人一起用膳。
秦嫣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袍袄,袍边还嵌着一圈雪狐皮毛,这毛皮上好,细丝软糯,看着就雍容华贵。身旁的小儿独孤正皮肤生的细腻白嫩,也算是继承了爹娘的所有优点,一身淡红色新衣映得小伙充满了精气神儿。
张承风看着独孤正渐渐入了神,心想自己当年来到独孤家时也差不多就这么大。
独孤正手里扒着虾,嘴边上还沾着几颗饭粒,看见对面的张承风正在看着自己,便笑着问道:“承风哥哥,太华剑派很厉害吗?”
“那当然!太华剑派弟子众多,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张承风猛地回过神来,他笑着应道。
“那我也要学武,我要当大侠!!”
独孤正刚说完,身旁的秦嫣便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严肃地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杨先生学好圣贤书吧,少跟那些街坊邻居的野孩子学,成天打来斗去的。”
独孤正小嘴一撅,萌萌地哼了一声,引得众人开怀大笑。
此时外面的爆竹声渐弱,独孤夏转头向玉敬问道:“玉敬,伯伯我还未来得及询问,你家中如何?”
玉敬恭敬地放下碗筷,开口答道:“哦!独孤伯伯,我自小是个孤儿,幼时被家师凌彦带上华山,没有家人。”
“原来是这样……”
独孤夏轻轻地点了点头,笑意逐渐僵在了脸上,他觉得自己貌似说错了话,却看玉敬拿起碗筷依旧吃着菜,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独孤夏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
说到这,独孤夏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些打算,现如今,独孤家的买卖越做越大,江南战线又吃紧,当今圣上柴荣粮草催促得急,他自己孤身一人顾及不周,广茂商行还偶有偷鸡摸狗之辈,需一个内家帮手帮忙打理才行。
独孤夏酝酿了一番,开口说道:“依我看,承风和玉敬都已出师,如今天下不太平,商行也一天比一天繁忙,我能信任之人不多,不如你二人留下来助我打理家中产业如何?”
“好啊!好啊!!!”
独孤夏的话音刚落,玉敬便欢呼不停,倒也能理解,他心中一直期待着能先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去感受下人间烟火,所以便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
只是一旁的张承风沉默不语,他低下头,放下手中的碗筷,在场众人都察觉到了张承风的情绪有些不对,独孤夏探头问道:“风儿,你可有什么难处?有伯伯在,你尽管讲!”
张承风此时的心里十分复杂,他心中似有万般苦恼无处诉说,憋得久了,话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出来。
“伯伯,九年了,孩儿要回去祭拜父母,还要去开封为师父传达一封书信,所以……”
独孤夏袖子一挥说道:“那有何难?这两地路途都不算遥远,雇辆马车即刻启程,数日便可完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独孤夏正说着,玉敬心中暗想:“独孤伯伯偌大的家业需要帮手,我和承风二人又能在一起共事,如此打出一番事业,岂不美哉?”想到这,玉敬用脚踢了踢左边的张承风。
张承风一激灵,赶忙应道:“哦!伯伯,玉敬留下来可以帮到伯伯很多忙,只是……孩儿我不能留下来!”
“那是为何?!”玉敬和独孤夏二人几乎同时发声。
一旁的秦嫣早已看出一些门道,她一边喂着独孤正吃饭,一边插话道:“风儿已经长大了,自然也有他自己的考虑,老爷不必过心急,让风儿慢慢说完。”
张承风将手中筷子攥得很紧,他看了看其他四人,有些怒意地说道:“侄儿此次下山,目的便是要查清当年家中变故的缘由,究竟是何人害死了我的爹娘!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到如今我还不知凶手是谁!枉为男儿!”
他愤然说出心中憋闷已久的心事,他整个人瞬间崩溃,捂着脸趴在桌上痛哭起来。自从爹娘遇害的那一天起,这颗仇恨的种子便深深地扎根在了张承风的心里,它躲藏着,挣扎着。
九年,这颗仇恨的种子不停的疯长,不停地疯长。终于,它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在这一瞬间,树上开了花,结出了张承风接下来的人生目标。
独孤正手里握着鸡腿,被反常的张承风这么一吓,鸡腿脱手掉在了桌上,他眼神怯怯地,见事态稳定,才慢慢拿起鸡腿继续吃起来。
此情此景,气氛十分微妙,一旁的玉敬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不稍片刻独孤夏终于开了口:“唉……风儿,人海茫茫,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趴在桌上的张承风爬起身来,抬头望向独孤夏,他脸上满是泪水,哽咽道:“伯伯,风儿身负血海深仇,这九年来,风儿夜夜不能安眠,心里早已起誓,就是用尽这一生,也定当报此仇!!”
一旁的独孤正又被张承风的怒吼吓了一跳,这次手中的鸡腿这次掉到了地上,张承风反应过来,他愧疚地笑着,摸了摸独孤正的头,轻声说道:“正儿,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吧?”
却看那独孤正像个小大人一般,他笑着应道:“没有!正儿不害怕!正儿觉得哥哥说得对!男子汉就该做男子汉该做的事儿!那个……教书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说完,独孤正这个小机灵鬼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秦嫣,求生欲满满。
张承风笑着擦了擦眼泪,看着眼前独孤正的样子,也恰如自己当年一样心智成熟,随着独孤正的话,桌上众人尴尬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秦嫣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她脸上微微一笑,突然对着独孤夏说道:“我觉得风儿说得对,老话说得好,人各有志,老爷不如就让风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负堂堂男儿到这世上走了一遭!”
张承风心中愧疚万分,他抹了抹泪水,轻声道:“对不起!伯伯,伯母!风儿刚刚失态了!”
“不打紧,风儿你要记住,你伯伯和我始终都是为了你好!”
独孤夏叹了口气,沉声道:“唉……既如此,伯伯我也不再拦你了,来来来!菜快凉了,大过年的,先不说那些伤心事儿了!”
桌上众人纷纷抄起碗筷,继续享受着美味佳肴,只是张承风的口中如同嚼蜡一般。外面的爆竹声只剩零零星星几响,新年过去了,承风此时的心里却百感交集。
独孤夏一愣神儿,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放下筷子对玉敬说道:“玉敬,你既决定留下,那依我看,不如就让老夫收你为义子,跟正儿一起互相之间也多个照料,你意下如何?”
听到此话,玉敬惊得手中筷子掉落在地,他眼睛睁得溜圆,一时不敢相信,眼前这位一方大员外居然要收自己为义子!玉敬转头看了看张承风,只见承风笑着点了点头,玉敬又看向秦嫣,见她也是和蔼地点了点头。
突然,身旁的独孤正哈哈大笑起来,玉敬连忙跪在地上,对着独孤夏磕了三个响头。
“义父在上,受……受玉敬一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