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本草便亲去联络点给汇通山庄送信,请汇通山庄派可靠之人前来接女儿过去。
第三天一早,王本草便去联络点等候消息,不料正碰见汇通山庄二庄主周天策。王本草自然知道是周天策亲自来接,连忙道:“怎敢劳烦二庄主亲自来接小女。”
周天策却是哈哈一笑,甚是爽朗的样子:“何必客气!父亲大仇得报,我与大哥皆感念本草老弟的大恩,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再说,我若不来,你放心把令嫒交给别人吗?”
王本草一时无语。这周二庄主确实精明爽快,一语点破。王本草虽然非常期待周天策能亲自来接,那样他才放心,但又不便指明。没想到周家却一下就做到了位,这实在让王本草感动莫名。
王本草告诉了周天策自己的住处,然后就先行回家等候。周天策则绕道赶至王本草的住处,一番寒暄,周天策见到了王本草的一双儿女,以及风华绝代的宋月,心中感叹之余,眉头一皱,建议道:“既然无法确定不是太平山庄的人跟踪,我看此次不如请弟妹和两个孩子一起过江吧?我会为你们安排一处僻静的住处,保证外人不易找到。”
王本草闻言,也趁机道:“月儿,你看周庄主也这么觉得。我看你们仨还是一起过江吧?这样若梅也能有个照应。”
宋月闻言,先将女儿若梅和儿子乐天撵到院子里,方回道:“好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实在不想折腾。而且我总觉得此事不过是本草小心过度。我们若都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谁来做饭给本草吃?再说,就算是太平山庄的人发现了本草的行踪,那又如何?他们只会想办法请本草回去,还不至于伤害我们母子俩吧?”
周天策望了王本草一眼,没有说话。王本草勉强点了点头,道:“月儿说的也在理。其实,不论是汇通山庄、宋家庄还是太平山庄,都不会害我们一家。我只是不想一家人陷入麻烦之中罢了。”
周天策见状,欲言又止,与王本草一家又安慰了几句,便匆匆带着王若梅离开了永丰镇。
此后一连数日,王本草再也有发现什么情况,但他却并不敢大意,每天中午必回家一趟,看到妻儿安好,才能放心。
如此又过了数日,直到有一日午后,王本草正在医馆坐班,宋月匆匆找来,说是白天收到宋家庄的回信,王本草看过信后,终于慌了神。他收起随身的药箱,和医馆的伙计交待了几句,便在伙计惊诧的目光中匆匆离开了医馆。
宋世雄在信中首先否认了跟踪一事,但由于王本草报出了自己隐居的小镇名字与位置,宋世雄接着便提出要接王本草一家回宋家庄居住。
宋家庄的回信,一来让王本草进一步确认了跟踪之人就是幽冥教的人,加重了他对幽冥教可能派人逼他回山的担忧;二来宋世雄想接他回宋家庄,此事本身就会惹来无穷后患,根本不可能瞒住中原武林,再加上王本草很清楚宋家庄这些年必然已被幽冥教盯住了,只要宋家庄有大动作,幽冥教必然会发觉,若是同时引来宋家庄与幽冥教,那就大大不妙了。
所以,夫妻二人一脸忧虑地回到家以后,立马决定收拾细软,当天就离开永丰镇,渡江往苏州隐居。宋月一面收拾一面自责,王本草则脱了郎中服饰,穿上窄袖劲装,双刀插背,双匕入靴,坐在大门口严阵以待。
“都收拾好了,咱们快走吧?”宋月背上背着一个包袱,左臂挂着一个包袱,左手提剑,右手扶着儿子的肩膀,匆匆走出堂屋,锁了门。而儿子王乐天则双手抱着前些天过生日时得到的那个彩陶娃娃玩得不亦乐乎。
“好,咱们赶紧去找汇通山庄,请他们帮忙弄条船过江。”王本草说着,拉开了大门。但当夫妻俩走出大门的时候,眼前的情景令二人一时手足无措。
原来少有人来的大院门前,两队人马无声对峙:一队是宋世雄率领了宋家庄众人,另一队则是龙啸海率领的幽冥教众人。宋世雄身后,是宋世雄的二弟宋世杰以及宋月的二哥宋云;二人身后,则是由宋家庄外院护卫队长田守义和内院前庭守卫队长孙家英统领的宋家庄护院队,其中就包括了那个阻敌大阵;而龙啸海身后,则是毕雪剑和张游龙;两位冥使身后,则是萧强为首的数位亲传弟子以及苏州分坛副坛主沈放为首的苏州分坛众弟子。
王本草满眼愧意地瞥了毕雪剑一眼,目光便迅速转向了沈放身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前些天跟踪他的那个人!王本草眼中射出寒光,随即一晃即逝。
宋月看了一眼双方的人马,白皙的脸庞顿时一片灰暗。若是来的人马只是宋家庄或是幽冥教一方,宋月自信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双方同时出现在自己家,一场争夺与较量只怕在所难免,而自己一家人则有如两道迎面相撞的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爹,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宋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宋世雄瞥了龙啸海一眼,方道:“听说有人跟踪你们,我怕你们有危险,就连忙赶过来了。一晃六年没见了,你这个闺女还记得有我这个爹爹吗?”
宋月闻言,眼圈一红,沉声道:“女儿也十分想念爹娘。爹爹或许不知,女儿每年都会悄悄潜回家看望你们,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宋世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这么想家,那这次就随我一起回家吧?江湖险恶,你们在外漂泊,我们也不放心。”
宋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龙啸海趁机朗声道:“本草,这些年在外面自在日子也过够了吧?你瞧你现在,当了个江湖郎中,被一群村姑稚子围着,整天都在干什么?!本门武学还剩几成功夫?雄心壮志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你可是当今武林青年一代的顶尖高手啊!山庄的生意因为你的缘故,如今好得不得了,都忙不过来!副庄主的位置,至今虚悬,师父等你等得多么辛苦!你师姐为了你,至今未嫁!你二爷爷都七十了,还在为山庄大业拼命。这些,你都忍心继续旁观吗?”
宋月闻言一惊,双目紧盯着王本草的反应;宋世雄等也是一惊:龙啸海这番话连拉带激,手段简直无可挑剔,王本草若是心志不坚、条理不清,很可能一下就重新投入到太平山庄的怀抱!
却见王本草眉头微皱,看了龙啸海等人一眼,淡然道:“太平山庄于我,乃是险地;山庄高层几乎皆有害我之心,我岂有不知?若再加上父母之仇,我本该将山庄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然我顾念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以德报怨,为山庄扬名天下,争得生机,如此也算是与山庄彻底了断。龙庄主应该明白我说之事的深意,又何必苦苦相逼?如今,我只想过平平安安、自由自在的生活,其他的,也顾不得了。至于我的武艺现在如何,谁有兴趣的,大可一试!我的逍遥刀已经六年没有见血了!”
王本草说得平淡自如,但在场众人却不会忘他在少林寺一战中的威风八面。于是,一时之间,再次冷场。
龙啸海被王本草一番反驳,老脸涨得通红。他当然明白王本草话中深意,但他如今也确实不能放弃,因为没了王本草的太平山庄,生意其实正在下滑,以致教中重新接暗杀生意的呼声又开始出现,他的由暗转明大计面临严峻考验!
龙啸海看了宋世雄等人一眼,随后把目光落在了宋月身上。“宋庄主好计策!为了窃取我太平山庄的秘密,连掌上明珠都舍得。只是不知这些年收获几何呀?”
宋世雄冷哼道:“他们真心相爱,老夫一力成全,有何计策可言?”
宋月听出一向霸气的父亲居然没有反唇相讥,知道父亲不想与太平山庄起冲突,以免殃及池鱼,心中一暖。略一思忖,对王本草道:“本草,咱们回家吧?”
王本草一愣,随即明白了妻子的心意。眼下的情势,他们一家子若要离开,只怕要引起一阵厮杀,也只有暂时缓和一下气氛,再寻脱身之计了。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听周天策的意见,把妻女都送到苏州去了。此时若是他孤身一人,就什么都不怕了。
“嗯。”王本草应了一声,携妻儿转身欲行。
“且慢!师父在此,王师兄,你岂敢如此无礼?!”张游龙一抖剑身,踏前一步。
王本草转过身来,盯着张游龙,若有所思,摇头叹道:“张游龙,你真让我看不起!枉我医好你的手臂,你却在此火上浇油。”
张游龙一咬牙,道:“一码归一码!师父在此,你安敢不跪拜行礼?!”
王本草抬眼看了看龙啸海,淡然道:“师父?你说的是眼前这位带头逼死我父母的龙庄主吗?他可不曾指点过我什么,徒有师名罢了。这些年我已将身世调查清楚,害我父母的魁首是封不行,可惜他死了。我念龙庄主对我没有赶尽杀绝,也不想再追究父母之仇。从今以后,我与诸位再无半分瓜葛,还望自重!”
王本草不卑不亢。他既怕示弱惹祸,也怕逞强惹祸。眼前两方人马,他忌惮的只是龙啸海等人,所以也刻意与他们划清界线,或者说,吸引注意。
“师弟,你在说些什么?我们的婚礼你也不要了吗?”毕雪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冷艳的面容现出一丝红晕,隆起的胸部起伏不定
王本草看了看毕雪剑,心中想到的却是宋月,脸上不禁露出满足的笑容:“对不起,师姐,我不能娶你,更不能回去。我的苦,你只了解一半。我欠师姐的,此生也不知还能不能偿还。愿师姐早日成婚,一生平安。”
毕雪剑闻言,痛苦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宋世雄担心自己女儿与外孙的安危,对龙啸海等人也十分忌惮,眼见王本草将注意力吸引住了,他便也不再多言,只盼着龙啸海等人早点儿撤走。
龙啸海深知王本草武艺惊人,但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是一家人都撞上了,自然不能放过,否则从此只怕再难相见。硬来只怕更难成功,还是试试软招吧!
一番思量,龙啸海上前一步道:“本草,你既然查清了自己的身世,那为师心里也就再无挂碍了。方今天下,战乱不断,江湖恩仇迭起,正是我辈拔刀之时!山庄的崛起,你居功至伟,为师如何不知?你一手开创了太平山庄的繁荣气象,正待大展鸿图,你就打算这么放弃了不成?为师现在就可以承诺你:只要你重回太平山庄,立马就是山庄唯一的副庄主,而将来,庄主之位只怕也落不到别人头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王本草闻言,心头微微一动,随即平静下来。龙啸海说得好听,但真回到太平山庄,哪怕真成了副庄主,但幽冥教那群长老和护法还是不会与他为善的,必然支持张游龙。如此,自己将再次身陷险境,成为龙啸海与长老会博弈的棋子,进退两难。自己拼尽全力才逃离了太平镇这个黑暗之地,如何还能再回去?至于毕雪剑的钟爱,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想通了这一点,王本草再无犹豫,坚定地摇头道:“龙庄主不必多言,是利是弊,我自会权衡清楚。太平山庄不是我理想的安身之所,晚辈宁愿放下刀剑,做个普通的江湖郎中,治病救人,受人爱戴,也不愿再举屠刀,令人畏惧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