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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云十二卷 墨雨小巷 14394 2024-11-11 16:30

  房间里的人已经不在,只留下一张墨迹未干的书信,和掉落在地上的手帕。

  戈翌拾起手帕,这正是之前他还给齐潇潇的手帕。她如此宝贵,睡觉时握了一整晚的手帕,怎会随意的丢弃在地上?

  秦风拿起书信说道:“她已经走了。”信上只写着四个字“已去,勿留”。

  戈翌不相信:“可是并没有人看见她离开。”

  秦风解释道:“她有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要避开别人并不难。”

  戈翌追问道:“一个偷偷离开的人,为什么还要留下书信说自己离开呢?”

  秦风继续道:“也许是她只是想回家了,来不及跟你告别。”

  戈翌还是不信:“她为什么不在信中解释清楚?”

  秦风道:“可能是她走的太匆忙。”

  戈翌反问道:“假如这封信不是她写的呢?”

  秦风说道:“但这确实是她的字迹,我看过她的字。”

  戈翌道:“也许是别人模仿的。要模仿一个人的字迹的确很难,但只模仿这简短的四个字却又并不太难。”

  秦风道:“据我所知齐家并没有什么仇家。”

  戈翌道:“但天盟的仇家却有很多。”

  秦风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她对于天下会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们为什么要带走她?还偏偏给你留下书信?”

  戈翌道:“留下书信是为了阻止我们去找她。她是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秦堂主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们要做的事一定不简单,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促进这门婚事。”

  秦风道:“这是本盟的任务,我不能告诉你。但是现在她对于天盟来说确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这一点是肯定的。”

  戈翌道:“你们现在把人弄丢了,不打算把找回来?”

  秦风道:“我们只是承诺过天盟不会再为难她,却没有承诺保证她的安全。所以是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戈翌道:“这原本就是你们的事,为什么一要我去找?”

  秦风道:“因为他是你老婆。一个男人找回自己的老婆岂不是天经地义。”

  戈翌道:“你知道是谁带走了她?”

  秦风道:“不知道。”

  戈翌道:“大海捞针,要我如何去找?”

  秦风道:“现在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戈翌道:“你知道我一定会去?”

  秦风道:“你有能力把她找回来,而且你一定会去。因为我知道你不仅是一个聪明人,还是一个很多情的人。”

  戈翌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风道:“你的眼睛。”

  戈翌问:“哦,那你看出了什么?”

  秦风笑了笑转身离去。也许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他只是在赌。纵然戈翌生活在一个冷血的家庭,但他不相信他会是一个冷血的人。

  戈翌苦笑道:“多情的人岂非最无情。”

  听见此言秦风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却又转瞬即逝,那一刻他仿佛变成一个为情哀伤的浪子,但又立刻变成了天风堂的堂主。

  “我突然有点羡慕你。”他离开前又突然说道。话语中有着道不尽的孤独和寂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最后都没有问出那句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他没有问,因为他已不必再问。

  他看出自己的多情,岂非正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多情的人?

  他要走,是不是因为自己要问他?

  直到秦风完全离开,戈肃才走了过来。

  戈翌问道:“你为什么要刻意的避开他,这样岂非更显得自己心虚。”

  戈肃笑道:“因为我遇到他就像狐狸遇到有经验的猎人一样,无论多么狡猾的狐狸,都会被猎人揪住尾巴。”

  戈翌也笑道:“看来你的尾巴被揪住了。”

  戈翌忽然收起笑容,严肃道:“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

  戈翌道:“不然他也不会来。”

  戈肃道:“你觉得他知道多少。”

  戈翌道:“不多也不少,只是该知道的事情他已全部知晓。否则他刚才也不会刻意提到素心剑。”

  戈肃道:“他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走?他这是默许我们这么做,还是要我们主动要向他坦白。”

  戈翌问道:“坦白什么?”

  戈肃道:“当然是这件事的真相。”

  戈翌道:“是你派人抓走了齐潇潇?”

  戈肃道:“不是。”

  戈翌道:“既然不是,哪你要坦白什么。”

  戈肃道:“当然是我要你装傻窃取他人武功的事儿,还有假借泥菩萨之言逼迫齐潇潇成亲。”

  戈翌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

  戈肃疑惑,还是回答道:“没有。”

  戈翌道:“我想你一定是饿晕了头了。我之前一直都是个傻子,直到今天才好,你说的那些事我根本就不知道。”

  戈肃忽然大笑道:“是是是,确实是我饿糊涂了,我现在就去吃饭,而且要吃三大碗。”

  他并没有真的吃三大碗,反而只吃了一小口便停下筷子,一面看着戈翌正大口的吃饭,一面踌躇再三,小声问道:“你不去找她?”

  戈翌答道:“去,当然去,但也要等我吃完早饭再去。”

  戈肃道:“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马,你随时都可以出发。”

  戈翌道:“以前你总希望我留在府里,现在,好像很希望我早点离开?”

  戈肃笑道:“这大概是你的错觉,你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出去走走,早就应该等不及了才是。”

  戈翌道:“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就要走了。”

  戈翌起身正准备出门,戈肃跟上前去神秘在耳边的问道:“你真的不会武功?”

  戈翌苦笑道:“我会不会武功,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戈肃干笑两声看着他大步的走出门,才收起脸上的笑容。

  大厅里的聘礼都已经被收拾进了库房。空荡荡的大厅只摆放着几张空荡荡的椅子。断裂的素心剑被随意的丢弃在桌子上。

  当虚浮的名声消尽,昔日的名门望友也将他遗忘在齐府的深院里。

  齐桓独坐在大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生命中会有如此孤独的一天。那些“朋友”离去,竟让他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当他认清现实之后,那些虚荣吹捧的游戏,变得索然无味,他已虚度了许多年,到了晚年只剩下空虚和寂寞。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庭院里的老管家,老管家跟着他已有30多年。从他接管齐府的时候,老管家就一直跟着他。他突然发现老管家也已经老了,他脸上的皱纹像是泡缸里的咸菜,一层叠着一层。他忽然觉着让这样一位老人站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实在是有些残忍。他招了招手,老管家便走了过来,可刚走两步,他又嫌弃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正午。阳光正热。

  豆大的汗珠从老管家的额头滚落下来。他一边用袖子擦着汗水,一边护着胳膊上的伤口不被汗水浸湿。

  昨天晚上,他夜起去茅坑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晕,又被五花大绑,扔进了茅坑里。直到今天清晨才被人发现,从里面拉了上来。

  身体虽然已经清洗了很多遍,可在茅房里腌渍了一夜,那股臭味儿却始终难以清除。经过太阳一晒,身上的味道反而更浓了。

  他无力的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瞧见路过的家丁纷纷掩着鼻子离开。他的腰反而挺的更直了,仿佛是在告诉他们,这一个月五两银子的薪酬其实也并不好挣。

  就在他晒太阳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挡住了太阳。他抬头想看看究竟是哪个混蛋,却见那人头顶上刺目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睛。他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年轻人。

  戈翌笑了笑说道:“我是你们府里的姑爷。要找你们的老爷。”

  老管家问道:“是昨天的新姑爷?”

  戈翌点头道:“是的。”

  老管家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要我给你带路?”

  戈翌微笑着道:“没错。”

  老管家继续道:“如果不是而我的耳朵有问题,那么一定是你的鼻子有问题。”

  戈翌笑了笑。

  老管家问道:“你就没有闻到我身上的臭味儿?”

  戈翌仍笑着道:“有些人身上总是带着股味儿,因为他们付出的比别人要多一些,承受的苦难也要比别人多一些。遇到这样的人我们非但没有理由笑话他,反而更要尊重他。”

  老管家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仿佛秋日里绽放的菊花,每一朵皱纹都绽开了笑意。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有前途,如果别人说他能考上状元,他一定会深信不疑。尤其是当他拿出那颗银元宝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从天上下来的活菩萨。

  于是他就将元宝揣进兜里毕恭毕敬的将戈翌请进了大厅。

  齐桓呆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没有了昔日的荣光。脸部的肌肉仿佛一只泄气的皮球,松软无力的搭在面颊上。他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等待着生命的消逝。

  看见戈翌走过来,他抬起头就看见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问道:“你就是戈翌?”

  戈翌回答道:“是。”

  齐桓说道:“想不到你真的变聪明了。”

  戈翌没有回答,他不忍心欺骗眼前的老人,只是说道:“我来看你来了。”

  齐桓道:“你真是个好孩子。潇潇嫁给你我很放心。”

  戈翌道:“但是她已经走了。”

  齐桓疑惑的问道:“走了?去哪儿?”

  戈翌答道:“我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说罢递上了那封留信。

  齐桓看完书信轻声叹道:“我就该猜到她会离家出走的。她是个倔强要强的孩子,她写下这四个字心里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是我们对不起她。她的哥哥们背弃她,用她的幸福换取自己的生命。她引以为傲的剑法,只是一门不入流的武功。她的亲情、信仰在一夜之间全都没有了。”

  戈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齐府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他只有沉默。

  “你不必自责。”齐桓看见了他的沉默安慰道:“不是你也会有其他的人。事情的原罪就是我们齐府配不上它的名誉。”

  他起身回望着墙壁上画像,画中人负剑执萧,惊艳江湖的风采,犹在眼前。“这画中的人像正是我的祖母谢天婳。当年她一人一剑独闯江湖,连败江湖中六十七位武功好手,其中不乏点苍,华山,陈勾,拳意等一些赫赫有名的门派弟子,江湖中的年轻俊杰无不对她倾心仰慕。那时人们都这样形容她:花落无人知,萧声人剑美。这座宅子就是在她出嫁的那天,数百世家名门共同集资为她筹建的嫁妆。”

  这些话他已不知讲过多少遍,给他的婆姨讲,给他的孩子讲,给来访的客人讲,可无论讲过多少遍,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厌烦,因为他的心里满是骄傲,现在这些骄傲已变成了一声叹息。

  戈翌望着画中风华绝代的女子,他实在想不明白百年前闻名江湖的绝技,竟会败的如此不堪。

  齐桓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又接着道:“祖母生性平淡,豁达乐观,自遇见祖父后就再也没有涉足过江湖中的事,不仅严禁子女习武习武,连平日教授的都只是些琴棋书画。但我们这些后辈却一样也没有听她的,在整理祖母的遗物时找到一卷剑法,便将桌案的书画束之高阁,拿起秘籍修习起来,致使数年之后齐家连续在江湖中接连死伤数人。”

  戈翌道:“兴衰交替,周始轮回,没有人可以永远的站在顶峰,不入江湖反而还能独善其身。”

  齐桓叹道:“谁又何尝不懂得其中的道理,可是江湖中的名和利一旦沾上了,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像他们那样放下名利隐入江湖。”

  戈翌说道:“能让一代女侠心甘情愿跟随退隐江湖,曾祖父想必也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齐桓说道:“恰恰相反,他是一位名不经传,籍籍无名的人。既不是武林世家的子弟,也不是官宦人家的富少。只识得几本书经,是十里八乡的一名普通的秀才,这副画正是出自祖父的手笔。”

  戈翌赞美道:“但这副画并不普通,作画技巧精湛,画中人像栩栩如生。”

  就在戈翌观赏画时,齐桓不知何时拿出一个锦盒。

  “潇潇嫁过去也没有带什么嫁妆,这个就送你吧。”

  戈翌双手小心的接过锦盒。

  齐桓道:“打开来看看吧。”

  戈翌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用动物皮毛制作的袋子,袋子里面是一支洞萧。

  戈翌道:“莫非这就是画中的那只竹萧?”

  齐桓点点头,道:“这萧原本是防身用的暗器,里面装有机扩,你轻轻拧动萧头试试。”

  戈翌将萧尾对准地面慢慢的转动机扩,从萧的底部原是装有针类的暗器,现在弹出的竟是一卷竹纸。他轻轻的将竹纸展开、铺平,上面绘的正是素心剑谱。

  只见上面剑法优美,身法飘然,宛如一支美丽的舞蹈。

  这已经不能算是剑法,应该是剑器。剑器是一种古代执剑的舞蹈。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这素心剑难道是一种脱形于剑器的剑法。”戈翌猜测道。

  顺着剑谱看去,在剑谱的尾端还写有一首曲谱。

  “有舞自然有曲,剑法的要诀是不是就在这曲谱中?”而后又默默记下曲谱。

  齐桓却摇了摇头道:“两者并不相干,素心剑法确实只是一门普通的武学。其实打败敌人,并不一定要靠手中的剑,执剑人的魅力亦能使人折服。否则江湖中的侠客又怎会心甘情愿集资为她建造了这座宅子。”

  “这个道理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剑法与谱子你也不必再费心记了,这些都是一并送给你的。我送你这些是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戈翌道:“你说。”

  齐桓道:“我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很多事情都没有精力去做,也没有能力去做。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

  戈翌点头道:“嗯。”

  齐桓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是我疏于管教,但是潇潇她虽是个倔强的孩子,但她却是个好孩子,温柔、善良。只是受了委屈才离家出走的,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请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两个人好好的过日子。”

  戈翌肯定道:“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行廊的一旁种着湘妃竹,阳光透过竹叶斑驳的点在过道上。院子里很清幽,也没有人来打扫,枯叶飘落在行廊里,行廊的石板路上也长满了青苔,青苔上拓印着不规则的脚印。

  “小姐的房间是在右厢,这条长廊的尽头就是她居住的小院了。”老管家一面小步快走,一面回头确认戈翌有没有跟上。

  戈翌却并不着急,反而让老管家停了下来。

  他顺着脚印慢慢往前走,光影照进行廊里,仿佛看见了一位婀娜的少女正在舞剑,飘逸的身形和和手中的长剑躲避着竹叶里撒下的阳光,那些脚印正是她舞剑留下来的。

  院内房间的门正紧关着,连平日里走动的丫鬟也没有看见。老管家在后面大声呼喊道:“晴儿!倩儿!”

  院内没有人回应。

  “这些丫头,每天跟着小姐在外面玩,整日看不见身影。”

  戈翌只是淡淡一笑,又接着听他讲:“现在小姐出嫁了,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小姐就是太惯着她们,除了小姐和老爷,别人休要使唤的动她们,平日里见到了我也不打声招呼。”

  老管家正准备进去找人,戈翌又叫住了他,笑着说道:“说不定她们在里面换衣服了。”

  老管家连连摆手道:“不进去了,不进去了,我就待在这里。”

  戈翌走进小院,径直走到一处房间,推开房门他就看到了一位身材魁梧的人站在房间里。

  “你来了。”那人似乎料定他会来。

  戈翌问:“你在这里等我?”说着回身关上的房门。

  那人点了点头,便命令道:“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他没有解释,只是伸出了手。

  戈翌淡然一笑将怀里信递给他。

  那人走到书桌前打开信和桌案上书中的字迹对比。

  “你是顾清羽?”他实在想不通秦风已经不管这件事,为什么还要派人来帮他。

  顾清羽瞥了他一眼,并不想回答这句废话。

  “字迹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戈翌说道。这句话显然也是一句废话。顾清羽有眼睛他当然也看得出来,所以他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将信还给了他。

  顾清羽道:“我是来找你的,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你找我什么事?”戈翌问道。

  顾清羽道:“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戈翌道:“什么地方?”

  顾清羽道:“你去了就知道。”

  他说话仍没有一丝商量的语气,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命令,所以戈翌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顾清羽没有过多停留,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紧闭的门窗,戈翌发现齐府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戈翌又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书架上的书籍,虽被打理的干净整洁,但纸如新裁,很少被翻阅。反而架子上的剑,虽被擦的光亮但依然透露长年被使用过的痕迹。

  书桌上放着一叠练过书法的宣纸,戈翌偷偷的从中抽出一张折起来放进怀里,知道再查下去也没有什么线索,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老管家看他急匆匆的离开,立马追上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神神秘秘的不敢言语。

  戈翌问道:“你方才遇到什么事了?”

  老管家颤颤巍巍的说:“没啥事,刚才大少爷路过这里,问谁在里面,老奴就如实的说了。”

  戈翌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转身要走却被老管家拉住袖子。

  老管家道:“姑爷是不是在调查昨天晚上的事儿?”

  戈翌点点头。

  老管家道:“昨天夜里,我被打晕之后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商量着什么。起初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那声音是谁。”

  戈翌道:“哦,难道是他!?”

  老管家点了点头。

  戈翌笑了笑,又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府上有什么奇怪的事儿,请你多帮我留意留意。”

  戈翌刚出齐府,一辆无人驱赶的马车缓缓的在他面前停下,他拉开车门毫不犹豫的走进去,看见车里的人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他们刚刚才见过。

  车内的装饰很简单,只有一条乌黑实木凳子,顾清羽正坐在凳子上,身体前倾,双肘搁在膝盖上支撑着整个上身,身着黑色的劲服宛如一只半卧的黑色豹子。漆黑的眼睛里只有深邃看不见底的黑暗。

  戈翌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来?”

  顾清羽转过头,像一只猎豹一样看着他:“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来。”

  这个回答已经不能算是个回答,但他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因为他现在正面临着一个难题--马车里除了那条板凳已经没有多余的座位了。

  他还没有坐下,车已经往前走了,也只能席地而坐。现在他坐在车厢里,微闭着双眼,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连看都不想看那个人。

  车在往前走。是谁在赶车?而他又将去往哪里?他没有问,他也不必再问,因为他已经选择了上车,就不需要考虑会在哪里停下,当他需要下车的时候车自然会停下。他索性闭着眼睛慢慢的等待着这段旅程的结束。

  晌午,青石板的街道已被太阳晒得发烫,两旁的店铺却还有几家未曾开门。

  在大城市里,还有多少人能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都市的繁华只有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大部分店铺的门面都挂上遮阴的帘子,店里也看不到一个伙计。

  正午一到,好像所有人的慵懒都被蒸了出来,连呼出的口气也变成了哈欠。连路上的行人都会嫌地板烫脚而停下脚步,旁边的树下躺着三三两两的人。只有一座酒楼还能偶尔听到一声娇笑,娇笑不知何故发出,却惹得树下纳凉的人浮想连连。

  马车就在这个地方停了下来。

  戈翌刚下车就看见这栋酒楼,还有它面前一张锦旗,虽不够显眼,却也足够引人注目,尤其是旗子上那个小小的“天”字。

  酒楼没有名字,却是这方圆十里最有名的地方,因为它是一个真正的销金窟。这里面有最好的厨师烹饪出最好的酒菜,还有有最柔软的床,床上有最漂亮的女人。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地上的烟尘,旗子在杆子上摇摆不定,仿佛要被大风吹走。

  这时突然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问他:“公子,你要新娘子不要?”

  他笑了笑,并不着急回答。

  那人又道:“只要你开口,我立马就把新娘子给你送来。”

  戈翌笑道:“我只听过有人送钱送礼送女人,却没有听说过还有人送自己的新娘子。”

  那人道:“因为这个新娘子是我花了20两银子从别人那里买的。”

  戈翌道:“既然买回来了为什么又要送人呢?难道不好看?”

  那人道:“不是,她很漂亮了。”

  戈翌道:“漂亮你还不满意。”

  那人道:“正是因为她太漂亮了。自从我买了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给我带绿帽子。”

  戈翌道:“这好办,只要把她关在家里,时间久了女人都会认命的。”

  那人道:“这只对普通女人有效,对她却没有用。”

  戈翌道:“为什么?”

  那人道:“她的武功虽然现在没我好,但是总有一天会超过我的。只要等到那天她一定会杀了我。”

  戈翌道:“你可以先废了她的武功。”

  那人道:“她长的太漂亮了,我连碰都舍不得碰她,不仅我没碰她,就连她的原来老公都没有碰她,到现在还是个十成新的新娘子。”

  戈翌道:“那我更不应该错过了。”

  那人拉着他的手道:“你现在就跟我来。”

  戈翌却道:“只可惜我现在有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那人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要快,要是别人买走了你可就要后悔了。”

  戈翌笑道:“我可以请你去楼上吃几杯酒,你一边吃酒一边等我。”

  那人连连摇头道,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不,不了。”

  “为什么?”戈翌问道。

  那人道:“她们会吃了我的。”

  戈翌道:“谁?”

  那人道:“女人。”

  戈翌道:“女人怎么会吃人呢?”

  那人道:“一个女人不会但十个女人就说不准了。”

  那人似乎很害怕戈翌真的请他上去,飞似的逃离了。

  女人不会吃人,却会喝酒,还会哄男人喝酒,所以和女人喝酒最先醉倒的往往是男人。楼上的女人虽然没有十个,却也有六七个。是六个还是七个戈翌没有数,因为他更在意旁边的男人,一个爬在桌子上醉的像死猪一样的男人。

  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但是顾清羽却认识他。他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坨臭水沟的烂泥:“还没到时间为什么已经有人躺在这里了?”

  他不知道在问谁,但是酒楼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伙计,回答了他:“秦少爷已经默许了。”

  顾清羽便默不作声,领着戈翌就进了房间。

  房间里有一桌丰盛的饭菜,还有一壶美酒。顾清羽还没坐下,戈翌就已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开口问道:“躺在大厅里那个人是谁?”

  顾清羽道:“你的二舅子,齐麟。”

  戈翌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和自己有上一层关系,于是笑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清羽道:“胆小怕事,武功稀疏平常。”

  戈翌又笑了笑,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顺手将顾清羽面前的酒杯倒满。

  顾清羽冷漠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并没有喝。

  “你不喝酒?”戈翌问。

  顾清羽道:“不怎么喝,偶尔也会喝上一点,但绝不会和一个陌生人喝酒,而且喝的还是毒酒。”

  戈翌笑道:“这么好的毒酒,我更应该再多喝几杯。”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顾清羽道:“大师兄说你聪慧过人,我看你倒是个不要命的笨蛋。”

  戈翌笑道:“笨蛋,或许是的。但这条小命我还是很珍惜的。”

  顾清羽道:“哦。”

  戈翌接着道:“如果你要杀我可以用一万种法子,大可不必选这种麻烦的办法,况且我们无怨无仇,你根本没有理由杀我。”

  顾清羽却道:“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人杀人不需要理由。”

  戈翌不可否认,又道:“那请人吃饭需不需要理由呢?”

  顾清羽道:“我只知道一个人无论要做什么事情都要先填饱肚子,况且你要做的事并不简单。”

  戈翌道:“何止不简单,简直难如登天。除了那封留信,连一点别的线索都没有。”

  顾清羽道:“所以你现在是要找个人看看那封留信是不是齐小姐写的?”

  戈翌道:“我只希望这封信不是她写的。”

  顾清羽道:“我大师兄秦风也是一位擅长书画的人,他应该不会看错。”

  戈翌道:“但愿如此。”

  顾清羽道:“你可以去城南的墨文轩看看。他们一直在经营着字画生意,掌柜本人也是一位书画大家。”

  顾清羽拿出一副画,又接着道:“这里是一副吴道子《华清宫图》的高仿,如果有人能看出来,那么他一定可以分辨出字迹的真伪。”

  戈翌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这是秦风的意思?还是天盟的意思?”

  顾清羽道:“是我自己的的意思。”

  “六年前,天盟虽是一个大帮,但是实力远没有现在这么强大。天下皆知,天盟帮主慕天雄虽然武功盖世,但替天盟打下江山的却是他的三个徒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三个孩子是他捡回来的孤儿,像我们这样的孤儿在天盟还有很多。”

  “但是现在,天盟似乎也不太安宁了。大师兄跟着师傅的时间最长,承担的事情也最多。我今天找你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帮助他。”

  戈翌道:“我怎么帮助他?”

  顾清羽道:“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戈翌道:“什么时候?”

  顾清羽道:“就是现在。”

  戈翌道:“这件事和他有关?”

  顾清羽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戈翌道:“我为什么要帮他。”

  顾清羽道:“因为我相信你。”

  戈翌忽然举起酒杯道:“那你现在会和陌生人喝一杯酒吗?”

  顾清羽依然道:“不会。但是我会经常和朋友一起喝酒,喝没有毒的酒。”

  他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房间里的椅子也空了。刚才还躺在桌子上的人已经不在了,楼下卖老婆的人也没有再回来。就连刚才在树下纳凉的人也消失了,整条街上仿佛只剩下这一辆马车。

  戈翌轻抚着马头,喃喃道:“马兄啊马兄,你可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城南?”

  “去了城南又能怎么样?假如真是他人所写,又该如何追查到写这封信的人?虽然能模仿他人笔迹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更何况要找这些人,又该从哪里入手?”

  就在他愣神之际,仿佛间听到一声女人的叹息,声音清晰可闻却又那般不真切。周围除了他再无其他人,他推开马车的门,发现马车里放着一封书信。

  这是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的,字迹清晰秀气,信中同样只有四个字“小心秦风”。将纸笺凑近鼻尖,还微微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仿佛愣住了,上次闻到这股香味儿还是在齐潇潇失踪的房间里,那时他还以为花香是从其他地方飘过来的。但现在已是六月,栀子花期早已过了。

  城南有一处古玩市场叫栗子园,紧挨着栗子园有一条文玩街,文玩街上最大的一家店就是墨文轩。墨文轩的掌柜姓朱,长的肥头阔脸,人不好看但那一张嘴却是能言善道、口吐文墨,凡进出墨文轩的人无面露笑意。在南城古玩,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大家都叫他南城老朱。因此他的生意做的最好,也最大,连门面都是其他家的四五倍。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爱笑的人,他常说爱笑的人运气一般都不会太差。

  但是现在,他却笑不起来了,不仅笑容消失了,连脸上的肉也消失了。

  因为连续半年的里,他的生意是越来越差,到这个月连一笔生意都没有了。现在他正站在窗前,眼睛好似一把刀,欲将路上的行人从马路上剜进来。

  这时,他就看见一个公子哥抱着一卷画走来,他的眼里露出了喜色,脸上依旧挂着洋溢的笑容,穿着偏大的长袍,迈出门槛出门迎接。心里却暗道:“不知道又是哪家的落魄少爷来卖字画了。”

  当他看到这副画的时候,眼睛的瞳孔急速的放大起来,但他还是装作不舍问道:“老弟可想好了真的要卖这幅画?”

  戈翌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今天请掌柜看看,这副画是真是假,到底值多少钱。”

  南城老朱道:“我这里不鉴真假,只谈价格。”

  戈翌开口道:“我要一万两。”

  “一万两!”南城老朱摇了摇头:“它只值2000两。”

  戈翌知是商人压价,便摇头不语。

  南城老朱又道:“最多3000两。”

  戈翌道:“你连这副画真假都辩不出来,如何谈下面的大生意。”

  南城老朱听出了戈翌话外之意,又仔细端量起来。纸没问题,墨没问题,落款也没问题。但是在画轴的末端空白处发现了一行小字“辰巳年七月十六收,墨文轩”,上面还盖着天盟的拓印。

  这幅画是他两年前以8000两收的一副赝品,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栽了一遭。

  在这条文玩街的尽头有一家不起眼卖吃食的小店,操持小店的是一位勤劳的老婆婆。小店又旧又破又脏,当有人坐上桌的时候,她总会从黑黢黢的锅里舀出一碗稀薄的疙瘩汤,因为这个店里只卖疙瘩汤。

  但就是这样一家店里,却一直有几个常客维持这老婆婆生计。现在店里正坐个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一个人却接连吃了五碗疙瘩汤。那孩子看见戈翌从店里走出来,放下手里的碗就朝他走来。

  小孩道:“你来卖字画?”

  戈翌点点头。

  小孩道:“我刚看你进了所以的店还没有卖出去,是价格不好?”

  戈翌道:“真假难料,没有人敢接手。”

  小孩又道:“这里可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戈翌道:“我不需要卖出多高的价格,我只需要一个能识货的人。”

  小孩解释道:“能识货的人自然能开出好价钱。我知道有一个好地方正好能让你满意。”

  戈翌道:“什么地方?”

  小孩道:“赌场。”

  戈翌道:“赌场?”

  小孩道:“因为赌场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当然也会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倘若他们已经没有银子赌了,身上又有些值钱的物件这当然需要赌场来评估它们的价值。”

  戈翌问:“哪里有这样的赌场。”

  小孩道:“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地址的赌场。”

  戈翌道:“我知道这样的地下赌场一般都不欢迎陌生人。”

  小孩道:“但是我可以带你进去。因为我就是里面的介绍人。”

  小孩就将戈翌带到一处宅子的院墙旁边,院墙下有一处狗洞,小孩就蹲在狗洞前,摆放着前面的石头。没一会儿,从院墙中开出一道石门。

  石门里面则是一片花海,花海上漂浮着十一座凉亭,每一座凉亭的石桌上都摆放着水果蜜饯。石桌旁还立着一位身着彩衣的绝色女子,每一位女子手中都提着一只花篮。

  戈翌满意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哪个男人来到了这个院子,都赖不住好奇心走进亭子看看面里的女子,可看了却无一人不面露失望。

  因为亭子里的人虽穿着美丽的衣裙,梳着黑色的发髻,可都是用石头雕刻的假人,连桌子上的水果都是用石头雕刻又涂上色彩的。

  小孩将手伸进了花篮,从篮子的底部拿出一块鹅卵石。雕像感知花篮重量的变化,在脚下开出一条通道。黑暗的通道里,每隔十步墙壁上就镶嵌着一颗鸡子大的夜明珠用来照明。

  通道的尽头竟是一座与花海之上一模一样的凉亭,凉亭里同样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着绫罗绸缎的女人。女人的身形姿态与凉亭里的雕像别无二致,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女人,桌子上的食物,当然也变成了正真的食物。

  “戈公子。”女子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吹进他的耳朵。

  戈翌正仔细的端量这面前的女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浅浅一笑道:“我叫方浅,我们方才还见过面,你这么快就忘了。”

  戈翌微微一愣,他实在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转过身,轻微的叹了一口气。

  “马车上的信是你写的?”戈翌吃惊的问道。

  方浅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还是找过来了。”

  戈翌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回来?”

  方浅道:“在你还没出门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了。”

  戈翌苦笑道:“好像我的一切行踪别人都已经替我安排好了。”

  方浅道:“所以我们就只能让你进来了。”

  戈翌道:“难道这里给不了我要找的答案。”

  方浅摇头道:“可以。但是这里给不了你要的答案。”

  戈翌道:“我只需要知道真实的答案。”

  方浅道:“我一定会尽力的帮你。”

  戈翌道:“为什么?”

  方浅道:“因为我突然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方浅将戈翌领到一处庭院,庭院里别的没有,只有画,吴道子的画,连他手中的那幅《华清宫图》也在其中,只是上面的墨迹看起来还很新。

  方浅说道:“再给这些画一些时间,它们就能变成正真吴道子的画。你手中的那幅画就是出自那人之手。”

  戈翌问道:“没有任何区别?”

  方浅道:“除了正真的行家,绝不会有人认出来。”

  戈翌道:“他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女子道:“老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戈翌道:“他现在在哪里?”

  方浅道:“被关在清水寺的寺庙里。”

  戈翌道:“他做错了什么事?是谁把他关起来的。”

  方浅道:“他唯一的错就是他是师弟叫慕天雄。”

  戈翌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他的画怎么会流转到这里来?”

  方浅道:“因为有一天赌坊里来了几个和尚。”

  戈翌道:“什么样的和尚?”

  方浅道:“当然是即贪财又好色,还爱赌的和尚。如果你想见到那人就必须跟着清水寺的和尚,很巧的是那几个和尚现在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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