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案,人命,这四个字就像是笼罩在乐山镇所有人心头上的一层阴影,避免不了,也挥之不去。
然而今天这四个字却从这个文先生口中说出来,还注明了时间,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那他就是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之人。
铁和尚已经闭上了眼睛,文先生开始流汗。
小姑娘不哭了,也不闹了,而是变戏法一样从后领子里拿出一方手帕,轻轻的擦着眼泪。
月夏挑了挑眉毛,看了剪痕一眼,这动作怎么这么熟悉,剪痕似乎慌了。
咚咚咚咚~吱吱吱~
客栈所有人都沉默了,都站了起来,推开桌子,搬开凳子,开始让出一片空间。
小姑娘边擦眼泪边说道:“文先生,你就跟我说说呗,是什么血案,伤的又是谁的命?”
文先生已然是满头大汗,他想走,可是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天官船舫一直在出事,一直在死人,只要是乐山镇的人,就会有亲人朋友在其中。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铁和尚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睁开眼深深地看了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冷冷道:“告诉我,你师父是不是怒和尚。”
铁和尚点点头,他竟然大方的承认了。
文先生也看向小姑娘,现在的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是坐着的,却仍有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严,还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气派。
原来她一直都是在装的。
女人的眼泪确实是最好的武器,女人只要一哭,男人就会有麻烦。
文先生的麻烦大了,因为铁和尚绝对活着走不出这个大门。
另一边,月夏和剪痕伏耳低语:“追命先生现在正缺几个替死鬼,铁和尚无疑非常适合扮演这个角色。”
剪痕点头道:“所以白沐才会带她来到这里,所以才会演一出戏让他们露出马脚。”
月夏又道:“可是这件事并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做到的,说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剪痕点头表示赞同。
事情如何发展,还需要看那个小姑娘的心情。
文先生整了整仪容,笑道:“在下只是喝多了,一时口误,各位不用这么看着我,大家都应该看到了,在下桌子上可是有四坛上好的女儿红。”
小姑娘咧嘴一笑,附和道:“文先生当然是喝多了,喝多了说几句胡话,大家当然不会介意的。”
文先生哪里还敢看她,只是低着头,强装镇定。
铁和尚依旧站着,他却是滴酒未沾,因为他是和尚,和尚很少有喝酒的,更何况他的师父是怒和尚,铁令如山,所以他更不可能喝酒。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铁和尚,他身上的压力更重了。
小姑娘又道:“怒和尚的弟子原来是铁和尚,他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真是……”
小姑娘长长的拖着这个字,铁和尚的脸一变再变,就好像被人拉着尾巴拖着走一样。
“真是……有眼无珠啊……”她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文先生抬头看着铁和尚,铁和尚竟然闭着眼睛。
他的嘴皮子在哆嗦,然后两行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铁和尚哀声道:“我对不起师父……我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
小姑娘却不放过他,趁热打铁道:“那你还等什么?据说你的金钟罩刀枪不入,为何不试试能不能走出这家客栈!”
铁和尚如遭雷击,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小姑娘,小姑娘则是冷眼瞪着他,似有刻骨的恨意,像是刀子一样在刮着他的骨,剜着他的肉。
铁和尚突然双手合十,泪流满面,弓着身子哀求道:“你为何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姑娘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还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扑通一声,如铁塔一般的铁和尚跪下了。
铁和尚哀嚎着,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直到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小姑娘才慢悠悠的说出一句话。
这句话,决断了他的生死,也让他心甘情愿为她去死。
小姑娘道:“其实我只想是看看,到底是金钟罩厉害还是铁布衫厉害,其他的事,我才不在乎,别人问我……我也不会说的。”
铁和尚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面露感激之色,笑道:“这个简单,洒家刚好知道在座的人之中有人会铁布衫。”
剪痕眉头紧锁,拳头紧握。
月夏也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文先生目光有些闪躲,轻声道:“这……这铁布衫只是稀松平常的硬功夫,会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
铁和尚用手向前一指,笑道:“就是你。”
文先生顿时翻脸,道:“铁和尚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铁和尚笑道:“你当初可是对天发誓,若是泄露出去,就甘愿死在洒家手中,你难道忘了?”
文先生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和你这种人狼狈为奸!你不要血口喷人。”
铁和尚狞笑道:“少废话,若不是你这张嘴,外人怎么会知道我……我那么多的事。”
文先生目光闪躲道:“这也许,这也许是天意,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不知道吗?”
铁和尚冷笑道:“洒家不懂,洒家什么都不懂,洒家只是个和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现在洒家不想活了,却舍不得你这个朋友,你为何不成全我?”
文先生指着他,气的手都在发抖,道:“你你你!你若是畏罪自杀,你自个去死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拉着我?!”
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一片起哄声。
“哦……畏罪自杀……果然是狼狈为奸。”
“嘿嘿~这就叫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哼!这铁和尚不是好东西,这文先生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
周围议论纷纷,文先生再也忍不住了,目露凶光,奋力一拳击向铁和尚的心口。
他已经狗急跳墙了。
砰……嚓!一声木材折断的声音响起,围观众人通通变了脸色。
这文弱的文先生居然练了一手硬功夫,这一拳之力不下千斤。
要知道硬功夫最是耗费人的精力和意志,能练至大成的人这世上屈指可数,这文先生虽然才刚入门,但也勉强算得上外家高手这似个字了。
铁和尚依旧是纹丝不动,文先生却露出狞笑。
“果然没错,他破功了,几十年的金钟罩的功夫在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被他破功了!”
他的拳头深深陷入铁和尚的胸口,眼看他是活不成了。
铁和尚嘴角溢血,脸上却十分安详。
铁和尚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随即伸出铁钳般的双手死死的抓住文先生的两条胳膊。
铁和尚是什么人,怒和尚的弟子,门规如铁,执法如铁,他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像是铁打的一样。
文先生立马色变,一个硕大的光头迎面而来。
砰的一声,文先生像是一只断线风筝飞出了客栈外,吓坏了门外围观的人。
扑通,落地还滚了七八尺。
文先生两只眼睛已经被血肉掩盖,挣扎了两下就再也动弹不得。
门外惊叫声一片。
铁和尚再次冲着小姑娘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女菩萨,看来金钟罩和铁布衫都不过如此,让你见笑了。”
小姑娘点点头道:“很好,你,安心上路吧,我会告诉你师父,你是被偷袭而死的。”
铁和尚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竟真的像是一座铁塔,死也是站着的。
结束了。
从她走进客栈,到两人争执不休,直到两人身死,也不过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这小姑娘的手段竟然恐怖如斯!
月夏抿心自问,刚才铁和尚这一记铁头功若是撞在自己身上,那他下一刻就能见到如来佛祖。
剪痕眼皮子抖个不停,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一时间客栈里的人做鸟兽散,店小二已经跑回后院吐了个七荤八素。
月夏拉了拉剪痕的袖子,示意他要走就趁现在。
他也大概猜到这个小姑娘是谁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里已经没有热闹可看,他们也不过是和别人一样来客栈吃饭的,就这么大大方方走出去也合情合理,他们也付了钱,谁也没有资格拦住他们。
除非那个人是阿兰。
当阿兰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憔悴的走到这间客栈的门口,就看到两个带着面罩的猥琐男人冲她挤眉弄眼。
阿兰疑惑道:“奇了怪了,你们眼睛是不是长痔疮了?挤眉弄眼的恶心谁呢?”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引起了里面小姑娘的好奇心。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眼睛里面长痔疮的人,她倒要好好瞧瞧这两人是谁。
月夏惊呼:“这个白痴居然认不出我们!”
剪痕道:“那我们还管她干嘛?还不快走。”
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和她交错而过。
阿兰挠了挠头,这两人似乎很眼熟呀。
突然回头,一拍巴掌道:“月夏!剪痕!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们找的好苦!”
月夏和剪痕闻言抬腿就要跑,突然见到白沐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