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和尚就不记仇了?和尚也是人,也是会记仇的,特别是当他知道徒弟的死跟她有关的时候。
怒和尚,除了镇守雷音寺藏经阁之外,也偶尔下山普度世人,像他这种得道高僧,当然不稀罕诵经念佛来渡化恶人,他比较直接,他喜欢超度他人。
不见其人,也闻其声,名声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特别是当一个人的名声大到世人皆知的地步,他的所作所为都会成为普通人饭后的闲话家常。
那一年,怒和尚败了,他败给了小桃花。似乎不可思议,但又情有可原。
大渡河畔。
剪痕愤愤道:“我呸!没想到怒和尚也是个只会背后下黑手的小人!”
他只当怒和尚是输给了小桃花之后不服气,所以怀恨在心。
月夏道:“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话未说完,眉头一皱,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砰”!
一个秃头老和尚像是凭空出现,飞来一掌就把剪痕打进了河里。
“扑通”
河岸宽有三丈,剪痕飞出五丈远,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沉了下去。
“阿弥陀佛,贫僧最讨厌别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来者是一个光脚和尚,身材瘦小,高不过五尺,但他一对剑眉倒竖,不怒自威,穿着破旧袈裟,古铜色的皮肤闪闪发光,真就是一个铜皮罗汉一样。
月夏大惊失色,道:“大师你……”
他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阁下莫非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南山剑派后人月夏?”
光脚和尚约摸五十来岁,脸上是一根胡子也没有,看起来很干净,却穿着破袈裟还光着脚,十分另类。
月夏赶紧拜了拜,道:“晚辈正是月夏,大师莫非就是雷音寺第一高僧怒和尚?”
和尚点了点头,除了一对剑眉,他的模样倒也慈祥,他不动手的时候其实和一般和尚没什么区别。
月夏无言,刚才他那一招应该就是开碑手了。
这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式外家功夫,但在怒和尚手中就成了一门绝学,五十多年的修为,月夏自问可能连他一招都接不下。
那他此次下山又是为何?仅凭他和剪痕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他的。
所以,他抓阿兰岂不是多此一举?而且,阿兰也不是吃素的。
月夏见他不说话,又说道:“久闻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连行头都比别人高出一个境界,自身整洁,不受外物干扰,自有一种佛理。”
怒和尚沉默良久,才叹道:“怒和尚不是光脚和尚,也不是乞丐和尚,贫僧这身打扮也是迫不得已。”
月夏奇道:“哦?大师这是何意?”
怒和尚叹道:“都怪那个小姑娘,非要脱了贫僧的鞋子,还让贫僧穿上破袈裟。”
月夏轻声道:“那小姑娘可是阿兰?”
怒和尚连连叹气,道:“正是阿兰。”
月夏道:“可有人说是大师把她带走了。”
怒和尚一脸晦气的瞪了他一眼,才道:“贫僧只不过是问了她一句话,我那不肖弟子铁和尚是怎么死的,她就,她就抓着贫僧的手,说我要对她非礼……”
“阿弥陀佛,贫僧修佛数十载,像她这么不要脸的,贫僧还是第一次见。”
“啊这!”月夏震惊。
虽然他知道阿兰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倒没有想到阿兰会这么生猛。
阿才曾说过,女人比和尚更可怕。
怒和尚正色道:“所以,贫僧想问,关于我那弟子……”
月夏叹道:“所幸在下当时就在现场,我可以保证,令徒的死与小桃花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死在文先生偷袭之下。”
怒和尚直视着月夏,一双眼睛似能穿透心灵,月夏泰然自若,铁和尚本就死在文先生手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原因。他不问,月夏自然也不会说。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
月夏松了口气,怒和尚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对小桃花有一丝畏惧,能不惹上她最好。
“噗……”
远处,河面涟漪激荡,剪痕冒出头来,一看到怒和尚就开始破口大骂。
月夏一脸无奈,剪痕自问打不过他,也只有嘴上逞强。
怒和尚倒也沉得住气,剪痕骂了他祖宗八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接无视。
月夏心道果然是得道高僧,又开口问道:“请问大师,阿兰现在如何?”
怒和尚正色道:“她现在在乐山大佛处的一间小酒馆里,不过,那小姑娘已经得了重病,你们……难道还未发现?”
重病?月夏傻眼了。
怒和尚又道:“她似乎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这种病发病初期并不明显,只是头痛失眠,中期偶尔会头疼欲裂,精神失常,后期……后期就是不治之症,神仙也救不了。”
原来她头上缠着白布带是这个原因。
“多谢大师坦言相告。”
月夏叹了口气,双手合十深深一揖拜了拜,怒和尚同样回了个礼。
“你叫你那朋友上来吧,贫僧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说完之后,怒和尚转身就走。
怒和尚居然会放过他?
月夏点头,冲着河喊道:“快上来吧,怒和尚不跟你计较了。”
一转身,怒和尚果然不见了。
“呸呸呸!是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剪痕好不容易爬了上来,一脸怨气。
狂风呼啸,一道身影快如闪电,直奔剪痕而来。
“不好!”剪痕话音刚落,转身又往河里跳。
怒和尚居然杀了回来,道了一声“大悲掌。”
这一掌拍严实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好在他反应机敏,直接扎进水里,只留下一串水泡。
月夏当然是一动也不敢动。
“阿弥陀佛,贫僧告退。”
怒和尚说完,又是一个闪身便不见。
月夏无言。
过了半晌,剪痕才从水里冒出头来,恨恨道:“那秃驴走了没有!”
月夏笑道:“应该走了,上来吧。”
剪痕皱眉,摇头道:“算了,不上去了,我们晚上在陌府汇合吧,白沐失踪之后,小凤子非常生气,我都不敢回去。”
说完,他就沿着河岸游向远处。
月夏长叹了一声。
然后,远处草丛里也传出一声长叹。
月夏眼皮子直跳,剪痕总算躲过了一劫。
怒和尚居然还蹲在草丛里,这和尚真的好毒!
他暗中发誓,以后遇到这四个最不好惹的人,他一定有多远走多远。
夜间,陌府,后院,小桃花。
她正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思考,身后站着月夏和剪痕。
怒和尚下山,非同小可,铁和尚虽然死了,但还不至于让他亲自下山报仇,更何况,铁和尚的仇人也已经死了。
他就像是找了个理由下山,然后再找了个理由让月夏和剪痕知道他的厉害。
当然,这都是小桃花的想法,旁边站着的两个木头没这么聪明。
月夏笑道:“也许是怒和尚怕了你,所以才躲到乐山镇。”
剪痕摇摇头道:“我对他有心理阴影,总怕他会突然出现一掌把我拍死。”
月夏笑道:“不用那么悲观,他未必会跟你一般见识。”
剪痕还未开口,小桃花忽然道:“剪痕说的对,他一定会突然出现拍你一掌。”
剪痕满头大汗,不再说话。
月夏道:“那和尚当真这么记仇?!”
小桃花点点头道:“他就是这么记仇,不然也不会被江湖上称为最不能惹的四个人。”
月夏叹道:“幸好乐山只有他一个。”
小桃花道:“不,是三个。”
月夏惊道:“哪三个?”
小桃花道:“饿乞丐已经被三黑子叫来了,醉道人昨晚才在乐山落脚。”
剪痕正色道:“他们不远千里就为了铁和尚的死?”
小桃花道:“当然不是,有可能是为了我。”
月夏和剪痕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小桃花道:“雌雄大盗的事已经传出去了,然后小凤子一到乐山就坑死了铁和尚和文先生,这两件事看起来似乎没有关联,但是……”
小桃花皱了皱眉,似乎并不能认定……
剪痕急忙问道:“但是什么?”
小桃花正色道:“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
月夏叹道:“我怀疑,是追命先生邀请怒和尚和醉道人过来的。”
这么一想,所有的疑问都解释的清了,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
小桃花想要帮助陌夫人对付追命先生,所以派出了月夏和剪痕。
小凤子又想帮白沐解决掉雌雄大盗之子,所以亲自除掉了铁和尚和文先生。
这两件事关联起来就很容易理解了,追命先生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手下关系遍布五湖四海,更何况雌雄大盗双双死在陌府,这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即便他们垂垂老矣,即便他们不擅长争杀,但仅凭剪月二人,还是不够。
怒和尚一到乐山就找到了阿兰,阿兰失踪之后,月夏马上就找到了小桃花。
再加上白沐一失踪,剪痕又回华镇叫人。
所以,月夏和剪痕二人的身份就已经是清清楚楚的摆在了台面上。
追命先生当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可是他不得不防备小桃花和小凤子,同时被这两个少女惦记上,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踏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