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沿道:“那就卖给正确的人。水师行为本就不端,再加上官粮亏空了那么多,我想我们退回给他们八千石,他们不敢不要。还有,柳晋安不是要博名声吗?我们可以不要回那八千两,而且还能再借给他一万五千石大米,他不是本来就要捐两万石吗?现在捐是雪中送炭,半个月后再捐那叫锦上添花,现在的一万五千石和半个月后的两万石绝不可同日而语,如果我是柳晋安肯定愿意用两万石新米换那一万多石的陈米,何况还有八千两的好处。这样一来我们又能减少许多损失。甚至和柳家交易还能多出一条人脉!如果办成了,我来向老太爷请赏。”
陈溯道:“我看可行,目前看来损失已不可避免,迟源在我家养伤,我可以把情况先向他透透气,反正我们私自动用银两购粮,目的就是要张路遥犯错,如果真要万事请示肯定是来不及的。”
项琛道:“可能没那么容易,这两日买米动静这么大,陈洋还是他徒弟,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本来也没想着要分他一杯羹,现在再让他替我们说话比较难。”
陈沿道:“不用管这么多,只是告知一下,反正走脱了白巾盗,他肯定也会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我们先别急,再等等城外的消息。”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去探听城外粮食来源的人回报,各个灾民收容点又开始赈粥了,而且还有不少粮食正运往郊外圆通寺等地,看几处赈灾点囤的粮食,总数肯定超过一万石,而且都是新米,从装米的布袋来看,和昨天进城的米袋一模一样,确实都是从码头上下来的官粮。粮食的运送和看管基本上都由全真教弟子和一些青壮灾民在负责。
陈沿道:“看来张路遥没有说慌,确实向水师借了大批官粮,他自己要寻死,也别怪我手下无情了。”然后对那名来报的捕快说道:“你马上带一些兄弟,再在城中找一批市绅、秀才,分头去各个收容点,偷偷拿一些空布袋回来,也让那些市绅、秀才亲眼看看,到时可能会让他们作证,记得穿常服,别引起别人注意。”
那名捕快领命刚走,去码头上的人也回来了,报告说码头上的官兵和民夫正在整理船只、搬运给养,一个时辰后就会起锚开拔,本想求见水师押运官,被告知在开会议事,不见任何人。
陈沿切齿道:“这帮卑鄙的家伙,明知借出这么多粮食肯定会压下粮价,还敢黑心收我们这么多钱,早晚让他们付出代价!”然后挥退来报的下属,转头对项琛和陈溯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事不宜迟,柳家和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就不信他们真敢昧了我们的银子,项先生,你和我马上去丹桂居找柳家的人,表兄,你把情况和迟源先通一下气,如果他问起为何不早说,就说是担心他伤势,不敢擅自打扰。”
丹桂居丹字号套房客厅内寂静无声,客栈侍女过来新续了檀香,沏了香茗,贺齐舟三人围座在圆几旁,对着茶壶嘴里袅袅升起的水汽,一言不发。看着满面愁容、一脸苦相的齐舟、林川,还是许暮先开了口,“你们不用再等了,快去吧,有我一个人在就可以了,再有不到半个时辰船就要开了,错过这班船,你们真就无法按时检录了!”
贺齐舟一听,反而收起苦脸,面容坚定地说道:“不行,毕竟我才是柳家的‘内戚’,我是绝不能走的,万一让陈沿起疑,宁愿赔钱也要捂住手里的粮食,那我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我算过了,如果我们走陆路,明天一早出发,最快两天也能到金陵。”
许暮道:“不行,走陆路势必要穿过祁门山,那里匪患正炽,听说龙吟还派了官兵去剿匪,随便碰到官兵封路、山道崩毁之类的意外,都要比水路慢上许多,更何况碰到匪盗还有性命之忧。”
林川插话道:“我们留下来,明天走陆路,官兵都不怕,还怕那些个农夫?”
齐舟道:“不错,好些个盗匪应该就是吃不上饭的百姓,我们身无长物,也不怕他们来抢。不过万一真有女大王垂涎我俩的英姿,要拉我俩去压寨,那倒还真有点让人头疼。”
许暮强行咽下一口茶水,作呕吐状,加翻白眼,道:“那随你们吧,实在不行明天我让两名金陵派弟子随你们同行,就挑两个最丑的,只要那女大王没瞎了眼,只会选他们两个,你们就安全了。”
贺齐舟道:“谢了啊,我们两个以前在山里打猎,走惯了山路,想跑多快就跑多快,好意心领了,别麻烦那两位丑兄弟了。”忽然听出了许暮的言外之意,瞪大眼睛,口喘粗气,怒道:“姓许的,啥意思啊?咱俩这么帅还比不过你们金陵派最丑的弟子?你们金陵派个个都是潘安啊!”
许暮失笑,摇头道:“还真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我说,你嘴上没毛就别吹胡子了,眼睛像条缝就别瞪眼了。那你说好今天不走了?你说万一姓项的他们真不过来怎么办?”
贺齐舟其实心里也没底,嘴上却说:“我想不太会,他们前前后后都花了近十万两吧?一文钱好处都没得,多少总想捞回一点的,算算应该来了吧?不过说曹操都说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个鬼影呢?”
林川道:“是啊,我们干等着好像也不是办法,少爷,要不我们去项家找他们?”
贺齐舟道:“不能去,去了他们不得狠命要价啊?”然后有点犹豫地看向许暮道:“水师等不了多久了,要么还是我们上门去?”
许暮一咬牙道:“水师不拿到粮食是不会走的,我们还是等着,呃……再等一柱香吧。”
“程公子,有位姓项的老人来找您,您看是不是要带他们过来?”门外传来小二的喊声,三人几乎同时长吁了一口气,贺齐舟刚要开口,许暮抢着说道:“等个半柱香,再带到这里吧,我们整一整房间。”
贺齐舟朝许暮竖了一下拇指,轻声笑道:“刁民!”
不一会,待者带着两人走入客厅,贺齐舟一惊,来人除了项琛居然还有陈沿,好在三人都覆了面皮,也没显得有如何不自然,贺齐舟客套了一句后请两人落座,项琛甫一坐定,向许暮和齐舟介绍身边之人,道:“张先生、程公子,这位是江陵府同知,陈大人,老朽年迈,目光昏聩,前天向水师买粮本想盈点小利赈济百姓,怎奈依目前行情必将亏得血本无归,本来也没脸过来,只是实在无法向东家交待,只得腆着老脸再来求两位想想补救的办法。”
齐舟三人忙起身对着陈沿拱手行礼,齐舟道:“不知陈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陈沿也急着起身,示意大家坐下,道:“芝麻大的小官,何必多礼,坐、坐。”
贺齐舟道:“项老先生,城中的粮价我们也略有耳闻,看来真是要累你们赔钱了,无功不受禄,我们刚想到府上去,把我们的那部分退给老先生,阿福,去房中把银子搬来,这八千两现在就退回给您,陈大人,您这是……?”
陈沿身着便服,说道:“项老先生是扬州陈家在江陵产业的大掌柜,如果亏空太多,他也不好交待,所以想请本官来和两位商议商议,说来惭愧,本官与扬州陈家沾亲带故,所以实在不方便推托。”
贺齐舟道:“哦,那陈大人说说看,有什么皆大欢喜的法子,在下洗耳恭听。”
陈沿摆摆手道:“哪有什么皆大欢喜的法子,只是下官的一点拙见,还想请两位帮忙。正如先前项先生所说,陈家在江陵城本小利微,本想借着粮价高启,从富户手中赚点差价,自己再补贴一点好用来救济一下灾民,只是没想到知府大人手眼通天,居然借到了官粮,还在城中低价抛售,再加上过几日本地的秋稻和淮北的小麦上市在即,这粮价只会越来越低,程公子,我们也不方便直接的找水师,你看方不方便将那八千石退回给水师,劳烦他们带去北方销售,应该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程公子面露不悦,道:“陈大人,您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买卖已成,项先生赚再多水师也不会再来分一杯羹,同理,若是亏了也不应再索回损失,在商言商,我也不好意思向他们开这个口呀,再说,我们将每石一两的加成都退给项先生,也算是弥补一下损失,对我而言,算是问心无愧了。”
陈沿道:“道理确实如此,所以我这不就是来找你们商量吗。我不妨透个消息给你们,这两日府内从未收到省里指示借用官粮的批文,更没有圣旨下达,水师私自借出大批官粮已是犯了大忌,我想如果能再买回去一些填补亏空的话,他们应该还是愿意的吧。而且他们先是高价出售夹带粮,又毫无顾忌地借出官粮,打压粮价,这似乎就有点不道地了。程公子,你放心,你这里的八千两我们绝无收回的意思,但水师那里只要帮忙原话带到,我估计他们会作让步的。”
程公子看了一眼张先生,犹豫一下后说道:“这样啊,那稍后我可以去问一下水师。”
陈沿道:“水师还有一个时辰就启程了,拜托公子抓紧了。我还有个建议,对你我两家都有些好处,不知程公子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