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溯接着道:“运粮船刚进江陵府境内,我就遣人上船了,都开价到每斤四十文了,差不多是往年他们出手价一倍了,但水师指挥霍言还是不松口,不过看得出其他两个押运官已经动心了,好在霍言也没有一口回觉,只是说到江陵城再说,我估计虽说运粮夹带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但总归有违齐律,他大概是觉得下面人去谈不放心。”
陈沿道:“四十文,差不多要五两银子一石了,张路遥那点底细,我还是知道的,别说五两一石,就是一两一石,他也买不起几百石,水师虽说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他们和太子一系也没有关系,算来不会牺牲自家兄弟的利益去讨好太子吧?”
项琛低声道:“张路遥会不会拖住水师不走?等着太子的圣旨到后去征用税粮?要知道现在是太子监国,老皇帝最听不得他治下的百姓比前朝还苦了,定会准了太子的批奏!”
陈沿道:“我早已打听过了,这批官米有一半会运到HD,是军粮,水师不敢多停的,至于圣旨,巡府大人的求赈折子前天刚过此地,圣旨肯定不会这么快下来,张路遥自己违制也上了一道折子,他还以为我不知道,虽说驿卒不归地方管,但江陵城的方方面面,谁没收过我的好处?他那道折子即便送到后当场下旨,且直接下到本府,也要三天后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可以想点对策的。”
陈溯试探道:“现在白巾盗猖獗,百姓从盗者众,如果有人宰了驿卒,也不是没可能啊?”
陈沿怒道:“你这是找死啊?科举和驿路是今上的两片逆鳞,为此被抄斩的官员还少过吗?宁愿杀官员都不能杀驿卒!”看陈溯神色难看,又补充道:“不过前段时间阴雨连连,本府驿路又多经山间,如果有一两段滑坡,泥石堵塞驿道……”
项琛道:“此计甚妙,我这就安排人手。”
陈沿道:“如此一来,本官道是很期待张路遥能将水师多留两日了,到时不用别人参劾,军方就能将他们摁到深坑里了,哈哈哈。项先生,你找的人绝不能有问题,另外事情办好后……”说完做了一个手刀的比划。
项琛道:“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都是黑道的,而且即便事后有漏网,办事的人也绝不会知道是在为谁办事。”
陈沿又问道:“项先生,那块玉佩真的是无价之宝?”
项琛道:“老夫自问这一生看过的宝物也不少了,但从没有那块玉佩那样令人心动,看式样玉质,应是典籍中所记一生喜玉的北魏武帝随身佩玉无误了,那小子肯定不知此玉的价值,最多认为有个数千两之数,唉,真是可惜了。”
陈沿又问:“你确定那几人都是柳家之人?”
老人道:“怀有此玉者家世毕定不凡,老夫本想吞了之后进献家主,可是后来那小子掏出一块雕有三只山羊的檀木牌,形制木料竟与陈家的家主令牌极为相似,寻常人家不可能有那样的令牌,听口音又是本地人,老夫知道柳家也有令牌,虽未见过,但不由得老夫不信。而且那两人身后还有高手暗中扈从,就是陈洋所说的中年人,老夫不敢再造次,只能退回玉佩。”
陈沿道:“还好,还好,没有酿成大错。羊柳杨柳,柳家的族徽确实是三羊开泰的阳雕,我在柳系舟处看到过一次,这样说来,那小子应是柳家的重要人物无疑了,你可知他们姓氏?有无功夫?”
老人道:“听那两人对话,公子模样的姓程,仆从叫阿福,随行的中年人不得而知,奇怪的是那两人也并不认识这中年人,程姓公子一付纨绔嗜赌的样子,即便有武功也不强,而另一名暗中看护他们的中年人,看不出深浅。”
陈沿恼恨地哼了一声,道:“柳晋安有一房妾室,是当今皇妹的孙女,爷爷就是战亡的程天河,虽然程家家道中落,但毕竟和皇室联姻,那程氏在柳家地位超然,听说还有两个兄弟,赌场的那人极可能是程家老幺!豪阀子弟出行,必会有家族高手暗藏保护,像我们两位少爷这么高的修为,不是还有迟老爷子跟着么。”
陈溯木讷的脸上滑过一丝阴森,道:“我还是觉得有几处蹊跷,柳家为何要派妾室的人出来办事?为何又不认识暗藏的扈从?程天河是末代元勋,子弟怎会稀松?”
陈沿脸上露出一丝鄙夷,道:“溯兄不涉官场自然不知了,柳晋安虽得宠,但家族中男丁稀少,他自己虽有两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孙子,肯定会参加本届武举,你说他会派独孙来吗?程家本是大姓,是太祖的亲军,但平定天下时子孙死伤惨重,自程天河战死后,程家只剩一个男丁,世道承平日久,程家应该不会再让后代继续习武冒险从军了。姓程的小子过来正好说明程氏在柳家的得宠,更何况那块玉佩说不定正是太祖平定天下时因不知此物根脚,随便赏赐给某个公主的,现在又传到了程家老幺头上。对于玉佩,如果有机会我们不是不可以有些想法,如果能进献吴王,我们陈家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而且是他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漏财的,只要出了江陵府,日后到底发生些什么,谁也无法追究到我们。不过,如果不能确定他们身后那中年人的行踪,我们万万不能动手。”
陈溯又问道:“那后面几日粮铺还怎么卖粮?还是让人分散着卖吗?”
陈沿道:“对,散出去的人再多一点,粮铺从明日起全部清空,不能叫人落了发国难财的口实,收回的粮款暂时不要进钱庄,项先生,你先派人收着,一定要信得过的人,每人划定区域,不能越界,你派的人之间不能让他们互相通信,具体钱粮的数字只能掌控在我们三人手里。还有溯兄,到今天为止一共还有多少存粮?你认为接下来每天放出去多少比较合适?”
陈溯道:“我们自家粮仓里的可以忽略不计了,六个米铺里大概还有四五百担,明儿一早就让项先生派人全收了,这四日由于收紧出粮,只卖了二千多担,由于暂停了向江南几个县收粮,算下来大概还有九千多石。我认为这几日要将粮食收得更紧,半月之内粮价随我们开,人要是饿慌了,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大米。”
项琛道:“陈溯所言极是,我们不仅要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还要让高粮价逼得张路遥铤而走险,他如果敢动军粮、甚至矫诏,那就最好不过了。所以我们每天出粮不要超过一千石,七八日后等那些穷鬼再没有选择时全都卖出去!现在存粮的具体数字我这里有,我让城里的两个黑帮安排了十二个干练之人从粮店买走所有粮食,粮食由他们按排手下在各处零散售卖,存粮由这十二人分别存储在城内外四十几个地方,到今天下午还有八千五百担,除了这些存粮外,经他们手散出去的粮食应该还没卖光,可能分散在上百人手里,这个数字有点难以计算,应该在五百到一千石之间,如果张路遥愿意花钱,这五百到一千石是他能买到的最大数额了。”
陈沿又问道:“那些人可不可靠?万一有事我们会不会被牵扯进去。”
项琛道:“你尽可放心,一来这些个家伙还没有资格直接接触到陈家,他们只认两样东西,钱和帮主,而那两位帮主的全家老小都在我手里,如果事发要么潜逃要么认罪,不会再往上传递。二来,那十二个人,我随时可以让他们消失,反正往祁门山头上赖就是了,如果再有个万一,查到我头上来,老朽就自裁以谢家主知遇之恩了。”
陈沿忙道:“项先生言重了,真有那么一天,陈某誓死也要保住先生。”
而陈溯和项琛心里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心想,真到那一天,你陈沿第一个就会递刀子灭口。
三人又密谈了约半个时辰,隐身在假山后的暗卫现出身影,敲门来报:“大人,主楼有两人执意要见桃花阁管事之人,刘妈妈和齐管事去后都被轰了出来。”
陈沿正要发问,只见陈洋又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对那守卫道:“你走吧,我来说。”
陈洋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回到江湖楼后就一直在楼外守着,差不多一柱香时间,去赌坊的三人一起走出了江湖楼,步行去了丹桂居,然后要了一个套房,一间上房,那个叫阿福的好像有点醉酒,另两人言谈自若,但感觉有些疏离。”
陈沿插话道:“废话,任谁当众被抽了一个大耳光,关系会好吗?别说废话,说重点。”
陈洋又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让手下继续盯着那三个水师军官,自己就一直守在丹桂居,因为忌惮那黑衣中年人,不敢靠近了去偷听,又过了一刻钟,那三名军官也来到了丹桂居,分住三间天字房,我又守了约半个时辰,过了亥时,心想让手下轮流盯着,自己正要回来覆命,不曾想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三名军官集中到了一间房内,不一会那姓程的小子和在赌场赢钱的中年人也去了那个房间,只不过两柱香时间,两人就离开了那间房,直接出了客栈,而三名军官仍在房中,好像还有过争吵,我离了远了也听不真切,只是依稀听到‘老子不伺侯了’、‘滚蛋’之类的字眼,本还想听个梗概,想不到吵声一会就停了,房中走出两人默不出声地回到自己房间,我赶紧再去追出了丹桂居的那两人,好在附近我都安排了眼线,很快就在这桃花阁追上那两人,两人出手阔绰,叫了四个陪酒的姑娘,只是手脚都很规矩,那年青人好像很怕随行的中年人似的,除了眼睛不安分外,对姑娘们的挑逗一概不搭理,喝了两盏酒,就让姑娘去请管事之人,那中年人眼睛很毒,先后两人都被轰了出来,只是说有要事相商,如果再没有能说话算数的人过来,他们就要走了,所以我急着跑来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