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唐易传

第14章 拨云见月(下)

唐易传 子易君 5532 2024-11-11 16:32

  唐易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地指着窗边的菊花花盆说道:“离窗户最近的是独臂神拳李老,他是众镖人中唯一一个在牢中依然裹得厚厚的衣裳的人。李老在启程不久便伤了风寒。”

  九公主的凤目闪过两涡柔色:“他的确伤了风寒,一路穿着层层棉衣来的京城,我见他年迈,便准他依然着厚衣入牢房。”

  “江湖人最忌讳生病。因为江湖人通常身体强壮,一般不会生病,可一旦生了病,就极难痊愈。当我在牢房里见到李老时,他把干草给堆成了厚厚的一小堆,蜷着身体斜靠在石壁上,神色萎靡,与普通江湖人该有的神采奕奕相去甚远。见我过来,他还是打起精神走到了门口,言语间尽是自责懊恼,和对老当家的愧疚。”

  “他成名已久,据说那条右臂还是为救老当家而断的。再根据昌武兄对李老的描述来看,他做为卧底的可能性最小。”

  九公主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唐易又走到桌边离窗户最近的凳子前道:“当时这里坐着的是神机剑袁尚。刚好和李老形成鲜明的对比,我来到到袁尚的牢房时,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杂草上打坐,听到响动便睁开双目,走过来同我讨论案情的细节。”

  “袁尚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传言他嫉恶如仇,一手神机剑用得出神入化,让人防不胜防,曾令不少恶人闻风丧胆,避而远之。因受天涯镖局刘玄义大恩而加入天涯镖局,至今也已有十余载了。”

  “因此,他身为卧底的可能性也不大。”唐易说着,已经走向了床边的凳子。

  “这里当时坐着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掌杨飞羽。见到他时他发丝散乱,正一脸焦急地在牢房里度步。问起他有关玉玺的事时,他言辞激烈地怒斥徐箫故意离开座位,使他今年无法与妻子共度中秋了。”

  “杨飞羽以一身硬功名扬天下,一双铁掌更有断碑碎石之力,只因倾慕镖局女侠飞燕子柳燕,曾乔装镖局小厮讨柳燕的欢心。如今二人已成眷属,杨飞羽更是在镖局安家落户。”

  “一个已经在镖局安家了的男人,别指望他会做出背叛镖局的事。”

  唐易绕过床边,走到离门最近的凳子前:“天涯镖局新当家刘昌武就不用说了,他身为镖局主人,完全没理由做出这种损人损己的事。至于这个凳子上,坐的是离门口最近的夺命爪徐箫。”

  “据昌武兄所言,徐箫为人中直,是在两年前应好友钱文的邀请加入天涯镖局,善使一把飞爪。可刘昌武明明说他离开过座位,而徐箫却矢口否认。”

  九公主似有所得地点了点头:“你说过,他的嫌疑是最大的。”

  唐易问:“和这间房北边相邻的房间是谁的?”

  九公主微微一笑:“正是徐箫。”

  唐易略一犹豫,仍是道了句:“去隔壁。”便抢先出了房门。

  一出门便见一位水镜司的水使走过来行礼:“唐少侠,客栈外有人有人要我们务必把这个交给你,说是要紧事。”

  说完水镜司的水使递给了唐易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三个字:别情馆。

  唐易略一思索,心中一阵疑惑:脑海中不曾有过别情馆这个地方啊?遂出言相问,只是那镜使嘿嘿一笑,道了句“问你身后的公子吧”便下楼去了。

  唐易看向九公主,九公主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别情馆,乃京城名副其实的第一大青楼。唐易又没在京城逛过青楼,自然不知,而九公主身为女儿身,又久居深宫,更是不得而知了。

  别情馆与怜幽阁风趣不同,怜幽阁走的是富丽堂皇的路子,而别情馆地处京城,华丽的东西那些达官贵人见多了,自是吸引不了他们的眼球。

  所以别情馆另辟蹊径,表面上看的确与别家青楼无异,可在馆内却被精心打理的奇花异草分割成了一个个风情各异的馆中馆。各馆之间看似风格迥异,却又不可思议地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令人叹为观止。

  “青鲤来时遥闻春溪声声碎——

  嗅得手植棠梨初发轻黄蕊——

  待小暑悄过,新梨渐垂——

  来邀东邻女伴撷果缓缓归——”

  宛如天籁的歌声蓦然响起,顿时惊得整个别情馆内鸦雀无声。

  众花客纷纷朝歌台望去,只见铺满花瓣的歌台上高低错落地吊着大小不一的球形灯笼,近的有天青的、粉红的、淡紫的,远的有鹅黄的、素染的、月白的,一经别情馆摆置,让这些随处可见的灯笼顿时变得韵味盎然。

  隐约可见灯笼丛中有一粉衣女子,手提一盏淡粉色的梨花灯,身子倒是被台上摆放的寻常花伞给遮去了大半,简直把色中饿鬼的口水都给勾了出来。

  “旧岁采得枝头细雪——

  今朝飘落胭脂梨叶——

  轻挼草色二三入卷——

  细呷春酒淡始觉甜——”

  随着绕梁不绝的歌声,那粉衣女子终于步出了层层花伞,完全站露出了她那粉衣之下婀娜妙曼的身姿——肩若削成腰似水,肤赛凝脂气如兰,髻垂紫玉青丝挽,香娇玉嫩靥如花。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台下开始传来阵阵叫好声,口哨声,鼓掌声,夹杂着“兰心兰心我爱你”的呐喊声。

  台上的绝色佳人又唱道:“依旧是,偏爱枕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

  烛火惺忪却可与她漫聊彻夜——

  早春暮春,酒暖花深——

  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来解——”

  兰心的歌声晶莹而不失温婉,慵懒而不失细腻,她一一抚过那一盏盏球形的灯笼,娴静而自然,很快便让台下的欢呼声低了下来。

  “岁岁花藻檐下共将棠梨煎雪——

  自总角至你我某日辗转天边——

  天淡天青,宿雨沾襟——

  一年一会信笺却只见寥寥数言——”

  兰心歌声悠扬,一双妙目扫过人群,目光最终落在两个少年人身上。众人顺着兰心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两个少年一人身穿竹影青衫,剑眉入鬓,一人衣着鹅黄长袍,凤目含笑。

  而就在这时,一盏淡粉色梨花提灯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地飞入青衫少年的怀中,少年的神色一愣,随后便变得十分古怪。

  “雨中灯市欲眠,原已萧萧数年——

  似有故人轻叩,再将棠梨煎雪——

  能否消得你一路而来的半生风雪。”

  歌声又起,兰心已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而那处的凤目少年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唐大侠武功卓绝,聪明绝顶,行走江湖多年,风流债又欠下多少呢?”

  且不提那位“唐大侠”如何尴尬,人群中立时便有人心生酸楚,咬牙切齿,便要当场发作,忽听人群中有人惊呼:“青衣,宝剑,姓唐——他是天下第一剑的主人,‘快剑’唐易!”

  那青衣人正是唐易,打听到别情馆的地址后,便带着九公主一起来到了这里。正巧赶上老朋友兰心将要登台演唱,又不知给自己地址的人是何用意,只好在这里看上一场演出。

  谁曾想兰心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抛给唐易一个灯笼,再加上九公主一旁打趣,让他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

  不过让他高兴得是,在京城竟然还有人听说过他“快剑”唐易的名号!

  “唐易!有人怕你,我可不会怕你!”人群中跳出来一个白衣道人,倒竖卧蚕眉,一开口嘴上两撮八字胡像极了两把不停划动的短剑。

  道士逛青楼,倒是新鲜得紧啊……

  “你是何人?”唐易把玩着提灯,饶有兴趣地问道。

  一旁的九公主反而觉得现在的唐易更新鲜些,便把目光全放在了唐易一个人身上。而邻近的花客也看热闹般地给二人让出了个小圈。

  “吾乃天心观信花子是也!”白衣道人双手背后,神情颇为倨傲。

  和慈悲寺并称“武林双绝”的天心观?天心观已不问世事二十年,哪里还有什么弟子闯荡江湖?

  唐易心中暗笑,嘴上依然打着哈哈:“哈,原来是信花子道长,久仰久仰!只是在下实是不知……何时天心观的道士也能逛青楼了?”

  “哼,孤陋寡闻,今天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天下第一!兰心姑娘,可要瞧好了!”花信子冷哼一声,拔出背上长剑,一招“道生一剑”直取唐易面门。

  “你怎么这么轴啊!这里是青楼不是大街,打坏了东西不要赔的啊?”唐易一抬剑柄,拨开花信子刺来的一剑,闪身到了花信子的身后。

  花信子轻咦一声,又剑指身后,一招暗含天地至理的“微明生灭”扫向唐易。

  唐易连退三步,轻松躲过,不禁暗自摇头。

  他深知此人所用武功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天心观的武功,只不过这招“微明生灭”暗合天地阴阳之变化,需将招式与自身所悟道法、心境,融会贯通才能发挥出其真正威力。感悟越深,威力越大,否则只是徒有其型。

  花信子两击不中,顿时恼羞成怒:“瞧好了,一气化三清!”

  只见花信子手中长剑一化为三,分别点向唐易的人中、膻中、丹田三大穴道。

  唐易眼前一亮,将手中提灯抛给了九公主,寒光一闪,宝剑已然出鞘,只听“叮”地一声,花信子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剑尖又变回了一点。

  “你一个修道之人杀气这么重,还能继续修道吗?”

  花信子对唐易的奚落充耳不闻,剑如游龙,刺向唐易一剑,又调转剑尖刺向了九公主握灯的手腕:“你既为唐易的朋友,身手自然也不差,跟你打也是一样的!”

  事发突然,九公主来不及应变,只好看向唐易,而唐易脸色一变,手中一枚银光射出,打上了花信子的左脚脚踝。

  花信子扑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刚要爬起,一柄宝剑已然探至自己脖颈,顿时面如土灰。

  “九公子,麻烦把地上那锭银子捡起来,不然我怕待会赔不起别情馆。”唐易望着被花信子倒下时踢倒的茶几,一脸痛惜道。

  “哦。”九公主竟还真就蹲下凤体去捡了那锭银子。

  当唐易再往台上望去,哪里还有佳人香踪?

  “岂有此理,台上的美人哪儿去了?!”突然台下一个小白脸高声一喊,馆内顿时一片骚乱。

  “兰心姑娘不见啦!”

  “兰心姑娘素来不喜江湖人,定是被这愣头青给气走了!”

  心中不忿者多,但真敢做出点什么的却没有几个,毕竟唐易的身手可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的。别情馆内寻欢的花客们多为官宦贵族子弟,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是家常便饭,可若是因此把事情闹大,可就谁也讨不到便宜了。

  可大周朝地大物博,向来不乏异类,这时候便偏偏有一位紫衣男子站了出来。

  他的衣服料子是用贡丝做的,如梦似幻的颜色是皇家手艺染的,银冠上镶嵌着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火雨玛瑙,正是货真价实的云滇货。

  他摇着折扇向唐易走来,手中折扇为镂花丹青扇,笔法极为考究,只是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那紫色腰眼上所嵌的玉佩乃上好和田玉打磨而成,莹洁无暇,而另一侧所挂佩剑则是京城龙泉坊的手艺,剑柄和剑鞘上镶满了不计其数的珍珠玉石,随着他一步步走来,腰间佩剑微微晃动,令人神摇目夺。

  单从穿戴来看,此人身份显赫,与其余达官贵人犹如云泥之别。

  “唐易是吧?”紫衣男子开口道,声音慵懒中透着些许磁性,“我不管你在江湖上有多厉害,可这里是京城地界,天子脚下,不是你的什么江湖武林。”

  “要想在这里掀起风浪,单凭你……只怕还不行。”

  唐易朝那紫衣男子望去,只见那人风流倜傥,俊朗不凡,只是眼眸中带有一丝阴柔。

  “在下并没有想要惹事,公子想要做什么,请自便就是了”唐易虽不认得此人来历,但从此人谈吐、打扮之中便知道眼前的紫衣男子并非一般的官二代,唐易并不想与之有过多的交集,便打算应付了事。

  那紫衣男子轻笑一声:“你今日得了兰心姑娘握过的提灯,又气走了兰心姑娘,若想当着我们的面一走了之,只怕没这么容易。”

  唐易张了张嘴,又瞥了一眼九公主手上的提灯,一脚踢上了信花子的昏睡穴:“那你道如何?”

  “国有国法,即便你是江湖人也不能置之度外。最起码你打了人,少不得挨上一顿板子吧。”紫衣男子缓缓道。

  “别情馆也有别情馆的规矩,你在别情馆斗殴,已然坏了此间的规矩,照例,应当在此地做杂役,满一个月。”紫衣男子又道。

  唐易笑道:“那我如果不守这规矩呢?”

  “那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走出这禹京城。”紫衣男子嘴角一勾,尽显邪魅之态:“据我所知,在京城不守规矩的江湖人,除了大名鼎鼎的面具剑侠,至今还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京城的。”

  唐易脸上一愣,又一脸认真地问:“那你知不知道,你逛青楼的事如果被皇上知道了,令尊会怎样?”

  紫衣男子顿时脸色一变,还未开口,唐易又抢白道:“而恰好,我身边这位九公子便是明镜司的便衣。”

  本来九公主正等着唐易如何化解此等局面,却没想到竟能将此事扯到自己身上,顿时心中哭笑不得,对唐易的话既不承认,也不反对。

  在大周朝当官的都爱胡思乱想,那些官二代们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风采。

  而做了亏心事的人同样也爱胡思乱想。

  紫衣男子更是两样都沾上了,因此在一番胡思乱想后,竟对九公主是明镜司的便衣这件事深信不疑。顿时那张风流倜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得尤为精彩。

  正当其犹豫不决时,人群中又扬起一个悠扬的声音来:“明镜司又不是悬镜司,倘若单凭一个明镜司,只怕你也无法与别情馆上下所有公子为敌吧?”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