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京城四市也相继摆上了中秋佳节所需的物什。
各式的花灯、符牌、红线等众多民间玩意儿,以及各种月饼、瓜果、糕点等中秋的小吃,谁家家里桂花酒酿多了摆出来卖,也是有的。
城东长景市上,更是种满了桂花树,正值桂花盛开的时节,长景市的桂香随风飘摇,沁人心脾。
甚至有人称在长御市也能闻到丝丝甜味,也不知是真是假。
唐易和九公主漫步在长景市上,而萤蝶正若即若离地跟在两人身后。
“你呀,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告诉我,等中秋一过,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唐易瞟了九公主一眼,又把目光投向身侧摊位上挂着的面具。
九公主正反复把玩着手里的那头布老虎,——它那圆溜溜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小脑袋,肥嘟嘟的小爪子,着实惹人欢喜。
虽然针脚远不如宫廷手艺精湛,却依然能让九公主爱不释手。
九公主听到唐易的话,朱唇轻启,却答非所问:“你功夫这么好,又这么聪明,若是由我向家父举荐,定能把你留在我家中,日后大展宏图……”
唐易拿起摊上一个顶生兽角,面目狰狞的怪兽面具扣在脸上:“令尊固然可敬,但也让人害怕。他平日里恩泽天下,倒也无妨,可我们江湖人平日里逍遥无拘,若是不经意间惹恼了他,那我们便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九公主听罢凤目黯然,红唇轻咬,正自百感交集,却又听那人问起:“若荪,你看这是什么?”
九公主朝唐易手指处望去,只见一处摊位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风筝,苍鹰大雁,蜈蚣游鱼,可谓是应有尽有。
“纸鸢?”
“哈,我们都叫它风筝。喜欢玩吗?”唐易走过去,挑了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问道。
不待九公主说话,后面的萤蝶便抢着答道:“我家小姐自幼便喜欢纸鸢,每年春秋起风之际,便要在院子里放纸鸢玩的。”
唐易眼前一亮:“那如此甚好,我也许久没放过风筝了,我们去放风筝如何?”
九公主没说话,点了点头。
唐易付过钱,又对萤蝶说道:“若荪身边有我,你回去歇会儿吧。”
萤蝶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小姐从小到大,奴婢没离开过半步的。”
“哦?那你还真够尽心的啊。”唐易奇道。
九公主从唐易手上接过风筝:“自主母将萤蝶赐于我以来,的确未曾离开过我半步。”
萤蝶低头道:“奴婢一直记挂着小姐的好,从不敢忘。”
登时一阵凉风习来,吹散了唐易的思绪,吹碎了九公主的裙褶。
正所谓秋高气爽,便是在中秋时节,登高一处,迎着爽利秋风,顿觉心胸开阔,心旷神怡。
三人来利用令牌之便来到禹京城的城楼上,便觉一阵神清气爽——毕竟这里的风的确比下面要大上许多。
那只燕子风筝无需过多摆布,便迎着劲风扶摇而上,一去千丈。
望着高出的燕子,九公主突然问道:“你听过苏大家的那首蝶恋花么?”
唐易玩笑道:“苏轼么?我跟他不熟,倒是跟河北的蝶恋花打过交道。”
九公主轻轻一笑,唱道: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歌声珠圆玉润,婉转动听,听得唐易心头一颤:若荪这副嗓子,比之兰心也不遑多让啊。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此时九公主正仰头望着苍穹之上的燕子风筝,刚好露出欺霜赛雪的锁骨来,正被唐易给瞧了去。
看着看着,唐易便笑了起来。
那是在天字一号间的时候。
当时唐易搜遍了李独的房间,却依然没什么头绪,便取下腰间醋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醋。
唐易余光却发现九公主似乎对对这葫芦醋颇感兴趣,便出言相邀。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九公主竟一口答应,随即接过醋葫芦,举过头顶,抬起下颔,张开檀口,待陈醋缓缓流入口中,九公主后悔已晚——一口陈醋全喷在了李独的包裹之上。
而那时的锁骨,和现在的锁骨是一样的。
“唐易,你又想什么呢……啊!”九公主本来微红的双颊顿时一片苍白。
唐易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风筝飞得太高,被风吹断了线。
萤蝶娇嗔道:“这纸鸢竟如此劣质,我们便该找那小贩理论去!”
唐易见九公主望着远去的风筝出神,不禁暗叹:“可怜她生在帝王家,犹如这风筝一般,被牢牢栓在皇城之内。若有朝一日能够摆脱那条线,自是能轻松飞跃城楼,万里晴空,任之翱翔!”
想到这里唐易突然灵光一闪:“若荪,我知道凶手是怎么把玉玺运走了!”
九公主顿时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你想到了什么?”
“风筝没了线,像什么?”
“风筝没了线……像……什么?”九公主一脸疑惑。
“滑翔翼啊!”
富家子弟若想在京城打造一副滑翔翼并不是什么难事,京城能打造滑翔翼的铺子拢共有三家,城东长景市两家,城北CZ市一家。
因此唐易很快便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当然,唐易说找出了凶手只是个幌子。
血刀钱文虽是山贼出身,可早被老家主七擒七纵的胸怀给折服,真心归顺了天涯镖局。
所以血刀钱文根本没有背叛镖局,那张用来读取密信的纸片也是唐易故意做出来的,徐箫那里搜出来的信笺更是两人消遣之作,大多是在讲徐箫的面子问题和钱文如何为他打掩护。
而徐箫之所以一开始说谎,那是因为他耐力差,坐不住,又不想被人知道。
因此唐易便想出了一个计划:敲山震虎。
九公主曾经问过唐易,为什么能够如此肯定此法能引出真正的凶手?
唐易往嘴里塞了一根辣条道:“现在两个凶手一个在牢里,一个在外面,这个情况两人是绝对无法传递信息的。”
“道理很简单,在两名凶手互相不确定身份的情况下,突然宣布一个凶手,另一个凶手一定会为了确认信息的真实性而露出马脚。而混迹在镖局里的凶手则会心存侥幸,从而放松警惕。”
九公主瞟了一眼街边的糖葫芦摊,缓缓道:“你又如何确定凶手互相不确定身份?”
“因为他们压根没机会见面啊。”
“嗯……若是在镖车出发之前二人便有交集呢?”
“那他在镖车出发前便把贿赂王老板的金子运到京城起步更好?”唐易笑着从摊上拔下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了九公主:“不尝尝吗?真的很好吃诶...”
九公主抬眼看看唐易,又看看冰糖葫芦,还是接过那串冰糖葫芦别过了头去。
那么现在还有问题的只剩下——
当晚镖局中的卧底究竟把玉玺藏在了哪里?
那个隐藏在京城的凶手真的在那晚什么也没干么?
天转凉,将夜。
三人又来到了那家馄饨店,还是老样子,对面的酒铺仍然没有开门。
“老板,三碗酸辣面片汤!”店里并没有人,唐易三人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
“诶,好嘞!”从里间传来一个颇有磁性的大叔音,“青云,唐少侠来了,你去外面招呼一下。”
“好嘞爹!”随着一声爽朗的应和,一个身穿月白长衫的书生从里间走了出来。
唐易见那书生走来,眼前一亮:“你便是大叔的长子青云?哈,常听大叔念叨你呢。”
“嗯,我也曾听父亲提到过唐大哥,对唐大哥也是敬仰得很。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外求学,不曾得见,好在赶上中秋……”书生话说到一半,忽见唐易身边竟有一位花中仙子静坐于此,顿时口干舌燥,生出跪拜之意来。
“哦,未曾介绍,这位是……呃,若儿姑娘,另一位名唤萤蝶。”唐易心中颇为尴尬,没想到带着九公主来这里吃饭两次,竟然还要给她编两次名字。
九公主轻笑一声,柔声道:“读书人素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多出来走走也可体味世间疾苦,日后高中,也可为民做主,造福一方百姓。”
原来不是花仙子,枉我苦读圣贤书,竟不知世间尚有如此绝世之佳人!若能与此女相配,便是九死亦无悔了。
青云闻言面红如烧铁,吞了吞口水,道:“姑娘折杀小生了,无数前辈们为博一番功名,前赴后继,沉浮此道十余载亦未有所成者,多如过江之鲫。小生自知才疏学浅,便早弃了这念头,只愿遍访天下名师古迹,若能侥幸著得一部佳作传世,便是不虚此生了。”
唐易奇道:“咦?你在写话本?”
青云挠了挠头:“说来惭愧,小生只是略有构思,并未动笔。”
“什么构思,说来听听?”唐易颇感兴趣地问道,就连九公主也向青云投来好奇的目光。
青云顿时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小生访遍大山名川,也听过不少江湖传说,于是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我们大周朝的故事只能局限于内力、真气、锄强扶弱、才子佳人这种故事呢?”
“倒不如大胆想象一个充满‘斗气’的世界,这里的世界崇尚战斗,其战斗方式也不拘泥于一招一式,各色修炼法门种类繁多,我打算把他们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来划分等级。”
“另外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斗气能够千变万化,其中最要紧的便数‘斗气化马’了……”
唐易听到这里不禁笑道:“既然天马行空,为何还要斗气化马?直接斗气化翼岂不更好?”
青云闻言激动地眉头直颤:“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就叫它斗气化翼!唐少侠,若儿姑娘,在下顿时文思如涌,便要失陪了,还请多多包涵。”
唐易摇头笑道:“真乃世间奇男子也。”
九公主闻言也抿嘴轻笑:“这人也真是有趣,谓之书痴也不为过了。”
唐易闻言又是一笑,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和九公主聊起京城风物来了。
过不一会,三碗香喷喷的酸辣面片汤已然上桌,惹得三人食指大动,大快朵颐。
酸汤辣面,爽口至极。
“嘿,我没骗你吧?”唐易一边吐着舌头一边问道。
而九公主则辣得梨花带雨,顾不得说话,只好拼命点头。
倒是萤蝶虽是香汗欲滴,却仍淡定至极:“奴婢自小便爱吃辣,倒也习惯了,尝过一次,也大抵了解其中奥秘了。只是小姐若是喜欢,回府后奴婢也可以做给小姐吃。”
“萤蝶还会煮面啊?”唐易随口问道。
萤蝶低头道:“奴婢曾跟着府里的厨子学过一段日子,常给小姐做宵夜吃。”
九公主笑道:“出宫前一晚萤蝶还给我煮宵夜吃呢。”
唐易点头道:“原来如此。”
三人一起玩了大半天,倒也乏了,吃碗面便径直赶回了逍遥客栈。
“哒、哒、哒!”
正当子时,有人扣响了唐易的房门。
唐易自然没睡,因为那本就是自己给那人留下的暗号——若是一日无事,归时便给她买一串冰糖葫芦,若有事,则无冰糖葫芦,夜半子时便来扣门三声。
唐易早已换下了一身夜行衣,翻身下床了,打开房门,却见眼前那人依然是一袭粉装,不禁扶额。
“你怎么还是这身?”唐易低声道,语气中并无责怪之意,倒是颇为无奈。
九公主见到唐易也是一愣,便道:“那我再回去换一身黑色的……”
唐易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不必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出什么事了?”二人一路飞檐走壁,来到悦来客栈后,九公主忍不住问。
“寻常人行窃二楼,一般从院墙入,沿柱爬入二楼,对吧。”唐易双手藏于腋下,抱剑冷笑道。
月光下,映得唐易玉砌般的脸上一半莹白无瑕,一半暗淡无比,反而更衬得那俊朗非凡的五官尤为立体,竟让九公主一时瞧呆了。
“啊,呃……唐、唐公子所言极是。”九公主顿时双颊飞红,眼神飘忽,伸手理着耳后的绒发道。
“可若是由上至下,更是不易被人发现。”
九公主此时已回过神来,问道:“可悦来客栈足有六层,这样一来凶手岂不舍近求远了?”
唐易笑了笑,几个起落便带着九公主下到了三层。他把剑交给了九公主,一个倒挂金钩从房檐上锤到二楼,脑袋刚好垂在天字二号间的窗前。
“就是这样。”唐易说完,腰一用劲,便回到了三层,惊得九公主瞠目结舌。
唐易结果宝剑,一低头,竟瞧见自己脚踝处沾有些许白色粉末!
他便蹲下身去,捏起数点粉末,捏了捏,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九公主凑了过来,也蹲下了身子:“发现什么了?”
唐易脸色一沉:“是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