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大殿,惊蛰,万物蛰伏。
老僧诵读了半个时辰的佛经,才难以启齿的接着道“那时我铁了心的认定你就是我的剑法传人,因为从你父亲信中我已得知你天赋异禀,你那时虽已十岁入门算是稍晚,但加上我当时找寻和炼制的丹药定能给你固本培元,洗髓易筋,剑法也必能大成,无奈你父母一直不松口,最后我只能出此下策。”
父亲好像隐隐听出了一些,但又有些难以置信,他艰难的开口问道,声音已有些颤抖,“师傅…你…后来…做了…什么?”
老僧低头又念了句“阿弥陀佛”,局促不安的道“我那时想到了我自己的境遇,突然发现还认定了一个人只有什么都失去而且身负深仇大恨时才能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我愿意做你的那根稻草。”
我去找了那群强盗,让他们动手杀人,但叮嘱一定要留下那个十岁的男孩,他们一开始自是也不敢去招惹朝廷的致果校尉,但我以武相逼,而且给他们允下重金,还答应事后护他们周全,他们这才敢动手。
而我则以收到你父亲传书为名,故作风尘仆仆的赶到,把你救出,虽然我心中早有料想,但真见了那副场景还是难以抑制的痛哭流泪,这泪是为你父母也是为你而流,就这样你万念俱灰还负血海深仇,果然遂了我心愿,一心学武,刀法大成……
父亲抬头,难以置信的道“师傅,你说你是在骗我,明明是强盗谋财害命,你把我救了,养育和授业于我的,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
老僧痛苦不堪的道“我也想说这一切都是骗你的,但我做不到,你想想我怎能提前收到传书,又能恰巧在第二天出现,假如那群强盗是为了谋财害命,怎能不仔细搜寻,斩草除根,毕竟他们杀的可是朝廷的武官,害怕走漏风声也不会留下活口,结果却偏偏把长子落下了……”
父亲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匆忙的又问“师…傅,那…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传下剑法,那为何教我的是刀法而不是剑法,是不是师傅你受人所迫,有人别有用心的让你编出这些好让我师徒反目。”
老僧苦涩的道“我知道你已经有些体会到了,只是心里还无法接受,确实我的夙愿是传下剑法,一开始我本是想教你剑法的,但我还是受不了自己内心的煎熬,一想到你练剑我就会想到我做的这件不光彩的事,我心中有愧,才改传你刀法,刀剑确也本同一理,殊途同归,你的武艺精进的确实也如我所料想的一般,你确是练武奇才,竟能自创心法,这方面我自叹不如,可你越是这样我的内心越是觉得我实在对不起你的双亲,对不起你们全家。”
说到这老僧已是跪倒在蒲团上,泪流满面的道“这也是你下山后我躲你不见的原因,直到后来你找到了红颜知己,你们历经艰辛找到我,来求我时,我才发现我知道做些什么来赎罪了,我违抗了上边命令,给了你们自由,而我自己也投身佛门,素斋素饭,每日诵经,只为在临死前能稍减一份罪孽,徒儿,这就是我一直心心念的那件事,现在你都知道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老僧说完,面向父亲闭上了眼睛,父亲的眼睛红红的,虽内心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已知道这确实是这件事的真相,真相往往最是残酷不过,父亲他几次抬起手却又放下,看样子内心确实矛盾无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事情皆因老僧而起,但养育和授业之情恩同再造,父亲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半晌无语,父亲终于开口打破了平静,他缓缓的一字一句的道“师傅,算了,除了峰儿,我就剩下您一个亲人了,就当这一切您没有和我说过吧,我选择忘记,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也是家妻的遗愿,她的心里也是一直把您奉为恩师的,就让她在天上也保留那份尊敬吧。”
老僧起身,内心终是感到稍安,虽然徒弟没有说原谅,只是说忘记,但也足以让自己在生前得到一份慰藉,他一步步的走到佛像后边,在烛台的案几下取出了一条银带,然后郑重的捧到了父亲跟前,对父亲道“徒……,这条银带你收好吧,这是你父亲当年册封时所受的封赏,也是那时你父亲托人给我送来的谢师礼,我一直不知道怎么给你,至于那时我的回礼——”说到这,顿了一下,指着我道“正是峰儿现在带在腰间的明玉,造化弄人,冥冥中一切达成了。”
父亲也郑重的接过银带,对银带躬身施礼,小心翼翼的放到怀中,眼中似又有泪水流出来。
老僧睹物思人,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又对父亲道“徒…,银带你记得收好,我这还有东西给你,我忝为人师,这就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说完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老僧道“这是我十年磨一剑研究出的三招刀法,是用来对付立春的师傅,也就是代号春分的三绝上人的,这刀法初创时为二十七招,但后来我苦心十几载,九招合一,化繁为简,虽只三招但威力更胜从前,一招为列阵,一招为存真,一招为破势。”
列阵主守顾名思义,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暗和密宗的九字真言,是为破解春分的用毒所创。
存真主攻既是去粗取精,又是去伪存真,源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可破一切梦幻泡影,是为破除春分的化形所创。
破势主破则为久久归元似霹雳,来自星经,一刀破千势,一势克万拳,是为击败春分的内家拳法所创。
此三招不分次序,也可循环使出,以此三招加上你现在已初窥人刀一体的第四重刀境,或许可以一战。
老僧如释重负的说完,父亲的内心亦久久不能平静,诚然一切事情皆因老僧而起,但他对父亲的养育与授业之恩确实也无出其右,风烛残年之时内心仍是在牵挂父亲,置自己安危于不顾,却呕心沥血的再创刀法,只为能再护父亲周全。
父亲也是感动不已,双手接过,再次行礼“弟…子,谢过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