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
两匹嘶声响亮,四肢百骸都充满力量的好马。
它们见到主人时,兴奋得就像个孩子。
它们的主人,自然就是慕樱。
两马并非长久待在一起的伙伴,可现在已亲密得耳鬓厮磨。
慕樱抚摸着那乌光油亮的黑马,神态温和得如同对她养的那头白兔。
“这就是主人送给你的那匹黑乘风?”土地子目光颇为欣赏。
“若不是它,我又哪还能在不到二十个时辰内,赶到此处?”
“它不累?”土地子有些诧异。
“这也正是此马异于他马之处。”慕樱神色自然,显早已见怪不怪。
土地子不由叹道:“只凭此点,世上恐已无它的同类可媲。”
慕樱也有同感。
“其实,单凭这毛色之纯,和这生龙活虎的飒爽,就已必是万中无一的神驹。”
慕樱瞧他一眼,道:“你也不必羡慕,我替你选的这一匹黄骠骑,也绝非庸物。”
“我看得出,英雄惜英雄,宝马自也不甘屈尊与劣类为伍。”
看着另一匹与黑乘风亲密无间,同样精神奕奕的黄马,土地子由衷点头。
马若双龙,一黑一黄,如旋风飞沙,席卷大地。
两人所去之处,是世遗湖畔的另一头。
一个极隐蔽的丘陵地带。
这儿离雪未残所居的矮冈不足二十里,却很难让人发现。
丘陵的高低起伏,很好地掩饰了秘道的入口所在。
两人纵马急驰,穿过偏僻的羊肠小道,来到了一大片乱草丛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土坡,坡前还有几处坟茔。
土地子率先纵身落马,他把手一伸,慕樱也跟着下了马。
“这儿虽荒,可这两马却实太引人注目,必先找地方把其藏起才行。”
慕樱自然同意。
土地子在这时日已不短,当然晓得哪里最合适。
可他却并没有任何举动。
慕樱有些奇怪:“你不是要把马匹藏起来么?为何仍不动手?”
土地子指着前方,笑道:“哪也比不上不见天日之处,这地方就在眼前。”
前面全是乱蓬蓬,高逾人头的长蒿乱草,难道要把马隐匿在此?
土地子摇头道:“若只在此,它们依然会发出响声,而动静就有可能引来他人。”
慕樱更为诧异。
她灵动有神的眼珠子一转,忽已想到了对方要做什么了。
“你想把两马都带入秘道?”
土地子已咧嘴一笑。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慕樱露出担忧之色,“秘道里又怎能让马匹呼吸呢?”
土地子得意一笑:“这是个秘密,等进去后你就知道了。”
慕樱没见过这条秘道,可主人见过。
而眼前的一切,正与他告诉她的大同小异。
秘道口在一片高耸而稠密的长蒿后,两边还各种有一株小小的狗尾巴草。
这地方从外表看来并无多少区别,也只有土地子这样对花草土地了如指掌之人,才能从中准确无异找出想找的角落。
土地子用手在坡壁陷进的一个毫不显眼的小孔中,轻轻连按了七次,又用脚在地上不经意一蹭。
坡壁上突然就现出了一个洞口来,没有一点半星的声音。
一扇岩壁造成的门已迅速自动开在一边。
洞口有丈许来高,足能容八九人同时进入。
慕樱一直静静看着,她已不免对土地子更另眼而待,也晓得主人为何定要将其归入麾下的原因。
她赞叹了一声道:“以这份本事,江湖中已很少有人敢肆无忌惮在你面前撒野了。”
土地子只苦笑道:“只可惜我若得罪他们,他们岂容我再有挖洞的时候?”
慕樱不以为意,缓缓道:“你绝非一个等着挨揍的无知之辈,此事断不会在你身上发生。”
“多谢樱妹妹美言,但愿如此。”
土地子已牵马而入,慕樱紧随其后。
她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洞口那扇门已再次闭上。
土地子似瞧出她的异样,解释道:“这门已装有机簧,人进洞便自动关上,等回来之时只要在这一拉,它便会再次开启。”
他的手指向洞口里另一侧的一个铜把手。
慕樱已有些不可思议,她咋舌道:“我并非对你有怀疑,只是觉得这一连串设计也太鬼斧神功,独具匠心。”
土地子嘴上虽很为谦逊,可对心动之人的一再称道,心中自也很是温暖。
慕樱本以为洞里郁闷局促,可如今置身此间,却丝毫也没有觉得呼吸不畅。
她也终于承认,这儿确实是马儿们呆的好地方。
“就将它们放在这好了,如此对我们行动也更方便一些。”
土地子走到一处流水潺潺之处,回头道。
这是条贯穿洞中的小涧,在出口处隐约有光,空气更非问题。
慕樱叹道:“你的考虑真乃十全十美,我不想心服也不行了。”
秘道越入里头越宽敞,两人的行动也越来越快。
待转了个弯,眼前已忽出现了一个直径近十丈宽的钟乳洞。
水声涟涟,不住从壁上和顶部的钟乳石上滑落。
一张石几空无一物。
这并非土地子的手段,他挖掘秘道之时,就已发现了这一洞中之洞,往日显有人在此地下隐居。
因为有一条石阶梯正蜿蜒通往高处。
然而现在,土地子额前已蓦然渗出了满头冷汗。
因为他惊讶地发现,那条石梯已不知什么时候,和他以往所见有很大不同。
它的尽头正如神龙般见尾不见头,消失在上方一片阴影中。
盯着那片朦胧的阴影,土地子的心已跳到了嗓子眼里。
他有一种不好的错觉,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阴影中扑出,直下石阶向他们冲来。
慕樱也察觉了他脸色的变化,情知不妥:“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么?”
土地子抬手指着石阶,语气已有些凝重:“你看见那条石阶没有?”
“早就见到了,有什么不妥么?”
土地子神色更为沉重,他已隐隐觉得将有大事逼近,但却无从捉摸。
“这个洞穴乃前人所开,可这条石阶却本应早就毁了的。”
当初梧桐深院的现任主人在看到石阶时,已命人将它毁去,就为不让雪未残和别的人知道。
可此时此刻,这条石阶不但已重又修好,而且用的全都是上等石料。
这些石料,绝非这里贫乏之地所有。
显已有人曾秘密在此逗留,人数必也不少,而土地
子居然全然没有发觉。
只因他当初封闭秘道石门时,绝没料过会有人晓得此处玄妙。
他也很久没有到过这儿。
这次陪同慕樱前来,还是他在这两年来头一遭踏足这儿。
却万万未想到竟已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是说,这条阶梯死而复生,又重回人间了?”
慕樱的脸也忽已很是难看。
她天性机敏,此刻也深深感知,也许已有很大的危险,正悄无声息地接近自己。
土地子忽把慕樱向前一推,低声道:“你看见墙角那列凹凸不平的钟乳石没有?”
慕樱点头示意。
土地子又轻声道:“你从下往上摸到第四块,然后用力一按,就有一个入口,你什么也不要管,只顾逃进去就行。”
慕樱一时尚未明白,却已听到一阵脚步声从石阶上走下。
一人已长笑一声,居高临下道:“本仙已在此恭候多时,你们怎么直到此时方至?”
土地子头也不回,一声低喝:“快照我的去做,迟了就来不及啦!”
慕樱遭此片刻间的剧变,一时不知所措。
她向前失神走了两步,又已停下。
一阵如风轻拂的衣袂之声,已赫然在身后不远。
那个人已接口道:“现在已更来不及了,你还想再走?”
这男声虽比别的男人悦耳高亢,可语气里却荡漾着一种令人脊背透凉之感。
接着,已听到土地子一声怒吼:“莫要伤害她……”
然后,是他一声闷哼。
显已吃了对方不小的亏。
“住手!”
慕樱已忙不迭回过了眸子。
可这一回眸,几乎使她心都已快蹦出喉咙。
只因一回头,她已见到一张惨兮兮、白渗渗的人脸,已如墙般堵在眼前。
这张人脸其实并不丑,可以说得上五官精致,眉目如画。
只是猝不及防地出现,才令人不觉一时头皮发麻而已。
而它的主人,却非方才出声之人。
她是个女的。
这女人头上只斜插着根五色鸟翎,脸上也绝没涂什么胭脂水粉。
可她的姿容,依旧要让世上许多翘首弄姿、浓妆艳抹的女孩们愧叹不如。
这女人穿了一身青衣,衬上她绝美的姿颜,更如同从绿萍翠池中走来的仙子。
她此时的目光,正痴痴盯在慕樱发髻的凤喙钗上,片刻也不愿移开。
那种炽烈的狂热,委实与之形貌不符,使人不免发毛。
“这支钗真漂亮,能否借我一看?”
良久,女人才吐气如兰地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