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火光本很稳定,此时却忽无风摇曳起来。
这是否已预示今夜绝不平静,已有一场无可避免的大战来临。
冷月栖却仿佛无事人似的,他居然还低头继续吃他的面。
他吃得不慢,但半点汤汁亦没溅出碗来。
之后,他还打碎了第二只蛋。
这只当然没有问题。
雪白的蛋白包裹着蛋黄,透着种卤腌特有的香味,引人垂涎。
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乌云也不免露出赞赏的一笑。
他虽没瞧见毒蛇扑脸,可也瞄见了那飞出去的影子。
他忽道:“你不怕面与蛋里再有古怪?”
冷月栖吃着嘴里的蛋,边咀嚼边道:“你怕了?”
“我为何要怕?”乌云大笑。
“怕连你一起宰了。”
“这怎么能?我已说过,他们找的是你又不是我?”
乌云表情理所当然。
外面那浑厚声音道:“公子说得没错,我们冤有头债有主,绝不会冤枉他人的。”
乌云转头大声道:“多谢各位了,说实在我的确是有些害怕的。”
渔家少女叫道:“公子莫怕,我们都晓得你是被迫带他找雪大侠的,我们定会救你。”
乌云再次道谢,看向冷月栖一勾嘴角:“你看,这女孩多醒目,一猜就知道我乃是个人质。”
他的猪杂也如风卷残云般,分毫不剩。
于是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肚皮,斜瞟冷月栖:“这几天亏了你陪我游山玩水,你也辛苦了,就早些休息好了。”
人的休息通常只有两种——一是真的脱靴上床睡觉,不然就只能合上双目,永远也醒不过来。
人们若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后者的。
冷月栖也没有例外。
所以他也站了起来。
“怎么,一个人怕了?”乌云尽现调侃之色。
“的确是有点怕。”
“怎么,向来冷酷无情的冷月栖竟也有畏惧之时?”
冷月栖看着自己的剑,一字字道:“我怕你这一出去,就会被乱刃分了尸。”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好一些,别自寻烦恼。”
乌云一迈足,已到了门边。
他向外一望,一个人正直挺挺倒在地上。
自是那店伙般的人。
他的喉咙一片血肉模糊,竟被活生生咬断了喉管。
那一条小巧玲珑的飞螣,毒性与牙齿竟都这般霸道。
“好恐怖的伤口,好骇人的小蛇。”乌云显得惊耸无比。
“放心,它已回到我的瓶子里。”
说话的正是渔家少女,手掌心正托着一个碧绿晶莹的玉瓶。
可此刻的她在西瓜般的灯火映照下,本来娇嫩可爱的脸已阴云密布,目光甚为渗人。
乌云瞧了一眼,已不想再瞧第二次。
他没料到如此一个美丽的少女,竟会眷此种阴险歹毒的活物。
乌云已出了茅屋。
他看着门外诸人道:“你们都是何人?”
少女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应道:“我们都是江南如电门的弟子,来找冷月栖这恶徒雪耻。”
他语声浑厚,正是那接连开口之人。
他脸色蜡黄,本就不好看,这时怒意填膺,脸色就更难入眼。
此刻除了他俩,还另有三人在旁。
看样子全是如电门的门徒。
“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那我可以走了?”
“公子请便。”
黄脸男子欠身让出了一条道。
乌云悠哉游哉走了过去,在穿过人群时,还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谁知,在乌云方踏出一步之际,却见到黄脸人也对他笑了笑。
可突然对方的笑已变得很古怪,他的牙齿龇起,有种猎物已落入陷阱之感。
乌云忽就想起了那条致人死命的飞螣。
但为时已晚,已不容他有下一个举动。
他已感觉一丝凉意从脑后直透入心。
难道自己就如此轻易死掉?
然而就在同一瞬间,他已见黄脸男子的笑容僵住,面容也十分不置信扭曲起来。
乌云拧头一瞥,也只觉仿佛一片白光依稀,接着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少女已惊呼一声,跳开三步。
他低头一瞧,只见那条可怕的飞螣已断为数截,烂得不能再烂。
然后他就见到一袭黑衣的冷月栖已冷冷站在面前。
对方的剑仍在鞘里。
乌云再回头一看,黄脸男子和少女一伙已全退在两丈之外,脸上都有着一丝惶然。
他们是惊讶他们的夺命至宝死得这么轻易,还是畏惧冷月栖的剑竟快得如此不可思议?
“你救了我?”乌云方自回过神来。
“我不是救你,只是你若一死,就没人晓得雪未残在哪了。”
乌云目光闪动:“你可以回去找我的主人,他也许知道也说不定。”
“找他不如找你。”
冷月栖已不再开口。
乌云也暗自琢磨。
冷月栖这样说,莫非已承认主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也无暇多想,只冷冷对黄脸男子道:“你们为何算计我?”
对方也非等闲,脸色已缓和下来,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好人?”
“我纵非好人,好像也与你们没什么过节,却为何如此害我?”
乌云的手也不由握着了剑。
“没仇?秀凝,你说他与咱有没有仇?”
名叫秀凝的少女咬牙切齿,指着乌云道:“你以为我已吓得远走高飞了,我没有!”
她又指着冷月栖对乌云道:“他与你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假意醉倒,目的就是要看我爷爷死在他剑下。”
乌云鄙夷道:“你爷爷既无杀他之能,何苦来白白送死?难道雪未残对你的恩惠真那么大,大到不惜为他一死?”
“……”
秀凝已气得眼珠泛白,说不出话。
黄脸男子已替她说道:“雪大侠闻名天下,谁不敬服?而我的师父玉溪,就是死在他父亲剑下。”
他的手已指向冷月栖。
昔年那一战的确名震江湖。
起因却很可笑——玉溪的妻子竟对冷月栖之父暗生情愫,他一怒之下向对方挑战,结果刀剑无情。
这件事雪未残曾出面劝告,可最终无济于事。
“所以雪未残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
“对!”
乌云盯着黄脸男子,缓缓道:“听说玉溪只有一个弟子,名字也叫玉溪,金玉溪。”
对方嗤然一笑:“见到我的脸,你本应早就晓得。”
“嗯,我确实本早便明了,阁下果人如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