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二人走后,韩典匣长舒一口气,自己这演技愈发炉火纯青了。突然发现床上似乎放着两张脸皮,在摇曳的烛光中诡异无比。
一张是温存年的脸,也就是自己的,还有一张陌生脸皮。
旁边有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此刻起定要戴上这两张面皮,否则有性命之忧!”
寥寥数字,写的实在丑陋,应该是用左手写的,刻意隐藏字迹。
韩典匣不敢轻视,将字条放到烛火中销毁后,坐在床上沉思起来。
饶空山刚破,南蛉便贱卖温皮,造成的后果便是温存年随处可见,南蛉花费如此心血,贱卖秘宝只为报复他?
还有个更大胆的可能,就是南蛉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
可为何偏偏先在新安这个小县城出现?而不是人口百万的洛阳?排除一切无关因素,那最不可能的也是答案。
南蛉的人一直跟踪自己!而且知道自己真实身份。
南蛉为什么帮自己瞒天过海?那只能是温存的生前的安排,就是说南蛉有温存年的人,或者说整个门派都是温存年的!
温存年死前就料到今日局面了?
韩典匣遍体生寒,起了一身起皮疙瘩,温存年的心思太恐怖了。
他拿起两张脸皮,凝视起来。
入手一片冰冷,两张皮薄如蝉翼,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看起来透气性极好,扯了扯柔韧十足。
与真脸毫无差别,尤其是温存年的脸,也就是自己的脸,更是做到了每个细节完美无缺,若不是长期在温存年身边观察,怎会做到如此细微?
韩典匣想了想,先戴上了那张陌生的脸皮,顿时脸上一阵清凉,那皮上仿佛有无数虫子蠕动,眨眼间吸附在了脸上,与脸颊完美贴合。
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呼吸也畅通无阻。
韩典匣站在铜镜前抱怨道:“就不能做张英俊无比的脸吗?让我也感受一下白少君的待遇......”说着将第二张温存年的脸也覆上脸庞。
“哈哈,三皮脸,我竟成了泼妇与人对骂时的三皮脸。”韩典匣无奈道。
“什么叫三皮脸?”突然窗外幽幽传来熟悉的声音。
韩典匣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不轻,赶紧出门寻找,屋外小院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温兄,在这呢。”
韩典匣闻声,抬头看到屋顶坐着的白衣飘飘的绝世容颜。
“吓死我了,老白,你坐那里干嘛!”韩典匣学着魏王叫道。
“老白?嗯,听起来是亲切了不少。”白少君双眼迷离。晃了晃手里的两坛酒,笑道:“上来,喝点?”
韩典匣双眼放光,腹中酒虫早被勾起。却又骂道:“会轻功是很了不起!”
废了老鼻子劲,终于爬上了屋顶,黑袍上沾满了尘土。
接过白少君扔来的一坛酒后,韩典匣做到身旁正要张口。
白少君却道:“刚刚我都听到了,老温啊老温,真有你的,南蛉都被你收入囊中了。我越发看不透你了。”
韩典匣一时没想好应对,答非所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拍我屁股?又为何不告而别?”
白少君举坛灌了一大口酒,笑道:“怎的?兄弟拍下你的屁股不行啊!你可是无数人崇拜又嫉恨的温存年,这屁股金贵着呢。”
韩典匣也喝了口酒,突然一拍大腿:“这么说来,我这屁股千金难买?”
白少君皱起英俊的眉头,一脸疑惑。
“老白,我发了!以后我便要去长安城,那里有钱人最多。我只需屁股往那一撅,拍一下给一百两,不消十来天,就能家财万贯!
在帝都买个大宅子,娶她十个美娇娘,生一窝崽子!”韩典匣状若癫狂......
又豪气道:“你是我兄弟,那一百两就免了,不过往后想拍也得明算账!”
白少君表情痛苦至极,狂饮几大口酒后,躺下来,翘着二郎腿,轻声道:“我讲个故事吧,想听吗?”
“不想听也得听。”
韩典匣翻个白眼,嘀咕道:“真是霸道。”学着他躺了下来,翘起二郎腿。
漫天繁星瞬间入目,白少君中性的声音在风中轻轻响起:从前有个孩子,出生显赫人家,父亲是长安只手遮天的富豪,哥哥是叱咤江湖的枭雄,而他只想做个行侠仗义,浪迹天涯的游侠。
“你说的这个人就是你吧!”韩典匣漫不经心道,咂嘴回味着奇特的酒香。
白少君闭上双眼,胸膛剧烈起伏,鼻孔中喘着粗气,空气瞬间凝滞......
韩典匣赶紧贱笑道:“莫生气莫生气,生气老的快,你说吧,我把嘴巴缝上。”说着做了个封口手势。
白少君莞尔一笑,继续道:“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小说他看了无数,长安城每个酒楼内都有他听人说书的身影。连做梦,都是荡气回肠的大侠梦。
但他父亲只想让他考取功名,掌控权势,他哥又想他安安稳稳做个小太保,开心一世。出生在这样家庭,脚下的路便是别人规划好的,你说是可幸还是可悲?”
......
无人应答,白少君扭头看到韩典匣正嘴唇紧闭,冲自己点头,暖心一笑道:“他也曾想放弃,但就在这时,一个白衣书生横空出世,搅的天下动荡纷乱,杀的江湖颜面无存,未入江湖便已惊艳江湖。
迷茫的少年重新燃起希望,那抹白衣不正是他苦苦追寻之人吗?从那天起他只穿白衣,请了无数江湖高手教自己武功,有一天,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风采无双的人。渐渐地与家里的关系疏远起来。”
白少君眼神愈发坚定,喝了口酒,看着韩典匣道:“后来他见到那人,大石坪上的那番话让他热泪盈眶,举世皆敌的悲壮让他心疼,那晚饶空山后第一次正式相见,你知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狂热吗?”
“那现在可是要让他失望了,温存年其实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韩典匣喝了口酒轻声道。
“还好,刚开始他断然无法接受自己追寻十载的人竟变成个泼皮无赖,但转念一想,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变故,现在的他倒更真实,伸手便能摸得到......”
“这酒倒是不错,入口干烈,如刀片划过肠子,余味苦涩,如泣如诉,一股相思只情油然而生,催人尿下,有名字吗?”韩典匣看着见底的坛子问道。
“泪千行。”白少君说完便沉沉睡去,坛中还剩着许多酒。
韩典匣摇了摇头,脱下黑袍盖在了白袍身上,拿过剩下的酒,痛饮起来。望着夜空,眼角流下两行清泪,似乎回忆着什么......
......
“老白!老韩!又不带我玩!气煞我也!”
韩白二人被魏王刺耳的声音吵醒,发觉已是清晨,看到正在房下龇牙咧嘴的魏王。这位亲王,似乎对一切平常的事物都很向往。
白少君将身上黑袍递给韩典匣后,脸颊微红,搂住韩典匣的腰跃落到了院里。
安抚了“淘气包”王爷后,四人向着迷雾村进发,魏王让谢亭筠坐守县衙,扬言自己要生擒凶手。
刚出大门便让韩典匣天灵盖犯冲,一个看似江湖中人的高壮大汉,手里拉着条浑身伤痕的狗冲自己笑,那狗的脸上竟挂着张自己的脸!
大汉踢了脚狗肚子,狗痛苦的呜咽起来。
“呦,这位俊俏公子哥,你也与那挨千刀的温存年有仇啊?瞧见没,把温皮挂到狗身上才解气嘞!”
汉子却是对白少君笑道。
“你大爷的!”
汉子没想到书童模样的韩典匣会出手,被一脚踹翻在地。
魏王也是义愤填膺,骂了句大爷,四人一起上前,将大汉揍了个鼻青脸肿。这才登上马车,向东出发。
街道上可谓是温存年泛滥,来往的许多衣着华贵的人,身旁侍从都张着温存年的脸,甚至几个丫鬟的脸上也是如此......
看来,这些日子是兴起了奴役“温存年”的风潮,不久的大秦,将是遍地温存年......
车内,白少君幸灾乐祸道:“韩典匣,你说这温存年生前是有多招人恨啊!”
韩典匣还在为狗的事生闷气:“殿下,你昨晚不是拿人去了吗?”
魏王一摊手,气呼呼道:“怎么拿?把全城一半人都抓进大牢吗?”
白少君道:“殿下这般为温存年出头,他也算朝廷的对头啊。”
魏王道:“对头算不上,只是父皇听说了那《奇门遁甲》后来了兴趣,我只是在手下面前嚣张跋扈,老温可厉害了,在天下豪杰前亮架子,比我牛气多少倍!这便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
......
不一会便至迷雾村,大晴天的,竟是雾气纵横,十步开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隐约可见,几座屋寨错落,几丈之隔的村外原野上却鸟语花香一片,田地间的麦头长势喜人。
四名驻守的衙役早已奉命等候多时,过来带路。随着马车的深入,村子里的雾气愈发浓重起来。
孤零零的村落里不见人影,连声鸟叫都没有,一片死寂,只有车轮声不断回荡。
不一会车外有衙役回禀到村长家了,也是他们驻守的地方。
韩典匣四人下车后瞬间陷入迷雾之中,乙二站的稍微有点远,身影便已模糊,更别说那四名衙役和村长了。
“小老儿拜见王爷,王爷能来我迷雾村,是我全村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听见声音后,魏王四人走近后才看到一位双鬓花白的老人,跪倒在地,身后影影绰绰跪着三十来号村民,除去几个老汉,皆是女眷。
“老人家快请起,本王既然来了,便定还迷雾村一个朗朗乾坤!”魏王字正腔圆。
“村长老伯,请你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说来。”魏王柔声道。
村长抹把泪水,哽咽道:“以前我们这不叫迷雾村,三年前村子里突然升起了大雾,这才被人叫成了迷雾村,我是觉得这名字很不吉利。
刚开始大家没怎么在意,但这雾却越来越重,有时出门都能和邻居撞个头破血流。但没办法,村头那片地土地肥沃,养活了我们几代人,否则大家早举村搬迁了。”
村长说道伤心处差点一口气昏过去,韩典匣赶紧上前轻拍老人脊背顺气。
缓了好一会,村长继续道:“光是这大雾,倒也不打紧。可三个月前村子里的年轻汉子一个接一个失踪,直到现在有十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苦了那群孤儿寡母呦~”
雾气人群中传来一阵啜泣之声......
村长又道:“我等苦寻无果,听说新来个好官,便上报县衙,这位县老爷倒真实在,当天便带了许多衙役来调查搜救,可,可还是没找到,我等都是本分好人,这是招了什么邪祟啊~”
村长老泪纵横,哭弯了腰。
韩典匣仔细咀嚼村长的话,感觉似乎不对。
开口道:“老伯,看来大家都对这位新姥爷评价不错,那为何有三位婆婆前日连夜到洛阳城,在魏王面前状告新县令不作为呢?”
“啊?”
村长惊呼一声,“怎会有这等事!我们哪敢惊动王爷啊!”
韩典匣穿过迷雾,走到村民中仔细看了一圈,果真只剩老弱病残,只有两个青年汉子,但眼神中都是惶恐与惊惧,确实没有烧仙阁前那三个老妇人。
“老伯,村里人都在这吗?”韩典匣问道。
村长急道:“都在这里了,王爷!我们怎敢状告官差啊!这一定是个误会......”
魏王和白少君眼中俱是一惊,到底是什么人刻意引他们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