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成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恍若隔世般躺在一家客栈内,浑身的刀剑伤口都已被包扎完好,枕边还放着一碗见了底的汤药。一切都使他庆幸之余又不得不感到深深的疑惑。
榻前,一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男子正握着一把断刀刀柄端详着,见庄成醒来,便道:“终于醒了?”
庄成望去,只见这人是方脸宽下巴,一双丹凤眼上横长一对箭眉。那箭眉又被倾坠一侧的发髻微微遮住,发髻之上束着的是一条碧玉黑龙冠带,与其身上的锦衣华服相互映衬,真是三分杀气难掩,七分豪气逼人。
庄成警惕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这人不紧不慢道:“我是谁不重要,倒不如说说你是怎么经历的这一切?”
庄成不愿透露经历,再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人一言不发,开始在屋里踱起步来,还时不时望向庄成,好像是在等待着庄成的回答。
庄成大为反感,本想暂不理会。但转念一想,毕竟这人救了自己性命,眼下看他也并无恶意,于是道:“好,看在你救我的份上,说说无妨。”
半晌,庄成长叹一口气,将中州城破到如何被追杀之事一一说出。
这人听完后,神情立马严肃起来,说道:“原来你是大将军庄严之子,我听闻中州城破,所有昔日主将——”
“没错。”庄成低下头。
这人掂了掂手中的断刀刀柄,皱眉道:“武林恩怨,人事祸起,古今同局。可惜了这把做工不俗的九环大刀,天下至此又少了一件稀世兵器。”
“什么!”
这人将断刀刀柄放下,淡淡说道:“此事若换做是我,结局又怎会如此?”
庄成剧烈咳嗽起来,瞪大眼睛道:“哼,狂妄。”
这人却云淡风轻道:“没错,我是说如果我是你,则家在、人在、剑在、刀在!”
“你究竟是谁?”庄成已不想再和这个故弄玄虚之人继续废话下去。
这人莞尔一笑,背手冷冷道:“姑苏拜剑山庄庄主慕容让,此行专为诛杀宇文锷而来!”
庄成顿时仰慕,他久闻“天下名剑藏姑苏”,这拜剑山庄庄主素有剑魔称号,平日里行事诡谲,踪迹难寻,其手中的龙邪剑更是威震武林。曾几何时,多少英雄豪杰登门求剑皆吃了闭门羹,没曾想今日竟在此碰见。
慕容让缓缓走到一把梨花木椅旁坐下,说道:“我闻宇文锷的北幽兵席卷中原无人能敌,便一直想北上会会他。没想到他们现已南下围困扬州,兵锋直指姑苏。我这姑苏拜剑山庄庄主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正好,我这龙邪剑也好久没见血了。”
慕容让说话间,庄成注意到他身旁的八仙桌上正搁着两把宝剑。一把是自己的青鸢剑,而另一把则用黑色素布层层紧裹,丝毫不露。
庄成正发愣,慕容让却突然起身将桌上的青鸢剑抽出,大步走来。
“做什么?”庄成大吃一惊。
“庄兄莫怕,容我问问此剑来历。”慕容让将青鸢剑端于胸前仔细观察,“这把剑虽算不上绝世名剑,却也颇有来头。”
“哦?你认得这把剑?”
慕容让伸出满是剑茧的食指指向青鸢剑剑身道:“不会错的,此剑为西域陨铁锻造。据我所知,这西域陨铁锻造之剑天下仅有两把。其中一把曾收藏在我的山庄,不过由于其怨气太重,多年前我已在剑冢将其炼化。而这另一把,则一直由明州兵部汤家封存于世,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手里?”
庄成义正言辞道:“不错,此剑正是由明州汤大人早年与家父征战西胡腹地时所获陨铁锻造,由汤大人亲赠家父,名为青鸢。实不相瞒,在下此去正打算投奔明州汤府。”
慕容让将青鸢剑缓缓收回,放于原处,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此剑跟你颇有渊源。等你伤势痊愈之后,我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你先在此安心养伤,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店家。”
“如此说来,多谢了。”庄成抱拳道。
“庄主,该走了!”门外一个身壮如牛,侍从模样的人向屋内喊道。
慕容让听闻,一把抄起了桌上的龙邪剑对那人道:“地牛,事不宜迟!”说罢,二人一前一后大步离去。
庄成一脸疑惑,急忙望向门外喊道:“二位何处去?”
“解扬州之围!”庄成只闻其声,却已不见其人,客栈外随即传来一阵远去的马蹄声。
“好个慕容让,真个人快、马快、剑快、意快!”庄成卧榻蓦然感慨道。
慕容让走后,一连几日客栈外春花飞舞,百鸟莺啼,一派春机勃勃之象。庄成却已无心欣赏,他知道慕容让此行将要面对什么;他着实为慕容让捏了一把汗;他早已身在客栈,心在扬州了。
一春鱼雁无消息,落魄之人不堪忧。庄成哪里肯安心养伤?他只在客栈里胡乱躺了几日,待双足能下榻行走后,便匆匆驾马直奔扬州而去了……
这日,庄成千赶万赶总算抵达扬州。
此时的扬州城外正人山人海,军旗招展,杀声震天。庄成哪里还能寻得慕容让?便只好躲在城外的山丘之上静观其变。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自封为北幽兵马大元帅的宇文锷正率领北幽重甲骑兵将扬州城围的水泄不通。扬州守备军刚刚经历了一场死战,伤亡惨重,濒临城破。就在北幽骑兵快要攻破城门之际,只见乱军之中突然传来一声烈马的嘶鸣。
一匹黑鬃玉龙骠疾驰着冲向城外,马上之人身壮如牛,手持一把青钢纹龙朴刀,横冲直撞地杀入北幽骑兵阵列之中,一时间无人能敌。那人且战且行,直奔北幽驻军大本营而去。
一阵狂风刮过,将北幽兵马大元帅帐前宝幡吹的格外显眼。宇文锷等人正在帐中谈论军事,忽听帐外人马声嘈杂,慌忙走出,却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壮如牛之人,正手持一把朴刀与帐前护卫们厮杀在一起。
“哪里来的野汉,自寻死路!”宇文锷愤怒的解开腰中马刀,向那人奔去。
那人眼看寡不敌众,随即将马头调转,对着天空猛射一支响箭,大喊道:“庄主!”
战场上顿时风云突变。乱军之中,只见一人踩着北幽骑兵的盔顶飞驰而来。他手中的利刃疯狂挥舞,速度快到已让人分不出是刀是剑。
霎时,阵阵哀嚎声响彻天际,漫天黄沙卷集着血水散落空中,无数肢体被削成碎片。只见北幽兵马大元帅帐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把通体哑黑,剑脊扁平,剑格极不对称且毫无雕饰的黑剑便直取了宇文锷的项上人头。
庄成在远处看的真切,只见慕容让手提人头,翻身胯上黑鬃玉龙骠,与侍从地牛飞似的向自己所处的山丘逃来……
北幽帐前护卫们眼看二人突围,立刻率领骑兵追赶,可黑鬃玉龙骠哪里是等闲战马可比?任凭北幽骑兵使出浑身解数,也早已是一骑绝尘而去,半点难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