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遇匪
闻言,唐立一阵愣然,难道唐正一直知道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还不等唐立来问,唐正便直言告诉他,那人就是当日曾交手的黑衣少年。
“很显然,他是奉了那位夫人的命令,天天盯着我们去哪里、做什么。”
唐正又向唐立眨了眨眼睛,转身长啸一声,啸声直贯树林,震得无数树梢摇晃,那黑影伴着树梢晃动而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不曾在此地出现过一般。
“这样的话,那些灯可怎么办?你想好怎么拿回去了吗?”
唐立不知唐正有何安排,只是一想到被别人盯梢,心里就不怎么好受。
唐正回身摆了摆手道:“我本意是让你有个清净之处练剑,你既是对寻灯这些事情如此着意,那我也不妨跟你说:这几日族里已有人问应家交付完银款,有好几拨人己先行运灯回族,大约明日,我们押住最后一批灯起程回去,若无意外,此次任务便就此结了。”
唐正看出唐立仍有疑虑之意,猜到他在想夫人那伙人会不会暗中下手抢灯,道:“这几日族中派了若明长老的大弟子唐廷元、四弟子唐廷贯,和若隐长老的二弟子唐尘绝来护灯,他们三人的鞭法、枪法、棍法都是世上一流高手的水平,更有族里一众好手,想来出不了什么差错。”
听到此处,唐立眉头己舒展,他不知唐正还有一个担忧未讲出:明日只有他们两人护送最后的三盏主灯,前面唐廷元三人都没有报告意外,若夫人想动手也只能是明日来抢灯了。
没有往深处细想的唐立也得以心无旁骛地练剑,他在练剑一门上确是有些许天赋,唐正教他的追云逐月,唐立只是练习了数日,踏震步离时,身上也隐隐披有月华般的光泽。
唐立舞了一遍剑,已停了片刻后,唐正才举手拍掌:“很好!这几天工夫算是没有白费。”
得意之色不经意间上了唐立的脸:能得唐正的夸奖,也不枉他日夜琢磨剑招、步法中的难处。
唐正并不像唐立料想中那样拔剑来试试他的长进,而是望了望天色道:“为了庆祝唐立大公子剑法已成,也为了庆祝咱们明天就能启程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城去吃顿好饭菜。”
说着,唐正已在解开马匹的缰绳,唐立只得将事先想着问他讨教的话咽下,随唐正牵绳上马。
唐立心思再如何愚钝,也感觉得到唐正对传他剑法一事时而上心时而冷淡,只不过此刻他是如此理解的:看来明日押灯事关重大,唐正见我步法有所小成,便急于回城安顿各种事宜,若在族中闲下来了,他就能将剩下十余路剑法细细教给我了。
此时唐立心思不比其他同龄儿童成熟多少,他所想的事情,都还建立在什么都不发生变化的基础上哩!
唐立想通此节,心情颇为舒畅,唐正果真不骗他,带着他在城中吃遍地方美食,只临近傍晚时才和唐立分手,让后者在客找里好生歇息以备未来数日长途奔波,而唐正自己则说看再去确认情况。
待到次日早晨,唐立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当时他和唐正不过两人之身,风尘仆仆地赶到利州,此番归程,唐正是平地里变出一支四五十人的商队,运着大批大批的货物启程。
唐立的马给了一个不晓姓名的汉子骑乘,他自己是听唐正的安排,坐在一辆马车里,像他坐的这种马车,队里还有好几辆,至于里面坐的是谁,唐立就不清楚了,他只想着昨夜唐正回客栈时跟他说的话:若夫人真是奔灯而来,她们肯定会认为我在哪里、灯就会在哪里,所以走时我会把主灯放在你坐的车厢里,你切记不要让任何人进车厢,也不要离开车厢。
唐立的封剑放在坐垫上,随着马车的晃动而上下跳动着,唐立轻轻抚着绣满各式花纹的座位,若他猜得不错,那些主灯此时就静躺在座箱里。
唐立静思了片刻,想到下车歇脚时或其他事情发生时,难免看不住车厢,于是他捻了几段线头,压在座厢、车窗、车门等不起眼的地方,若有人来翻找过,至少他也能知道。
在翻开座厢、压住线头时,唐立看到数量众多、满满当当的包裹,咧开嘴默默地笑了几声:这谁能翻得出来灯?
队伍拉得太长,唐立看不见唐正此时身处何方,车外只有看不完的野林,很快唐立陷入了苦闷,更让他感到无聊的是,他和唐正疾风纵马、日夜驱驰近十日才到了利州,若照眼下慢吞吞的速度来看,回到族里不得要上大半个月?
无所事事的唐立很快打起了瞌睡。
一连好几天,直到投店歇脚的时候,才时不时看见唐正几眼外,唐立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跟唐正一块来的,他还看见唐正每次都带着大包东西,片刻不离身,猜着是引夫人耳目的幌子。
也正是这几天,唐立才明白这支商队的成分:原来利州也有不少行商,自己不敢独身外出做买卖,便由应家出面编为一支商队,结伙外出,他们并不都是要到唐族地界,更多的商人是要往东北走,去京城,去大名府。
唐立每日不是在车厢里数着较大颠簸的次数,就是在数商队中所剩的人数——到京兆府时有不少商人离了队。
就在路上第六天时,一行人晃晃悠悠地过一处似唤鹰嘴崖的山头,山道前头影影绰绰地站了一伙人。
唐立所处位置是商队的中后端,车子忽停时,打断了唐立默诵的剑法口决:“哎呦,怎么回事?”
唐立原是背靠座位,此时他还不知商队遇匪,直起腰来用手挑开窗帘——早些时日他自作聪明地箍住了木窗,这回他倒没法探出头去看外头发生什么,只能从前头山谷里传来的声声怪叫中猜到有危险,右手本能地抓住了一旁的封剑。
在队伍前头的唐正看得要比唐立清楚:两路人马相距约莫数十丈时,商队磨磨蹭蹭的,最终停了下来,另一路人马——此时看来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却叫嚷着奔了过来。
商队处于山腰上,山路十分狭窄,要让各式推车、马车在短时间内齐掉头是不可能做到的。
唐正勒定马匹,心里估算着敌我数量——贼人有三四十人,无不是身强力壮、手握利器的响马,商队里只有十几名功夫寻常的拳师、武师,更有几十名妇孺老弱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行商,真动起手来,且不说人数上的差距,就是在这狭窄的山道、能自上而下得了势的贼人撞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这时,唐正听见前面几个武师低声抱怨着:“前面放出的几个哨探怎不见有传声说有贼?”
那伙山贼占定地势后停了下来,从后面拖来了两个满身血污和脏土的人,唐正听得一拳师失声叫道:“啊呀,那不是小六和罐子么?”
认出人来的几名武师,想来是两人的亲近家属,红了眼的就要上前夺人,只是被众人拦住。
响马们只是揪住那两名哨探的衣服,像搀着两摊会不断挣扎的肉泥般,靠近陡峭山崖。
众人能听到从两摊“肉泥”的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尖叫,最终仍被山贼利索地抛下了山崖。
两名哨探下坠时的哀嚎响穷山间,而几名被拦的武师噤了声。待两人同时声绝,空余回音和崖下树折枝断的声音,那几名武师悲从心来,一齐怒吼起来,其余拳师武师也红了眼,决眦要同歹人死战。
山贼众中打首的一肥一瘦的贼子,却在此时高声谈论起来:“喂,兄弟!这两人马术不精,在咱穿山寨门口失了脚,摔个五颜六色、七零八碎,咱好意照料了他们,免得他们拖人家队伍后腿,怎地人家还使劲瞪着咱呢?”
“江湖上人心险恶,帮了别人忙,他还来骂你的人也是有的,咱今个就碰上了狼心狗肺之徒,呜呼,倒霉倒霉!”
“那这回听不着谢谢了?”
“听不着了。”
“那咱弟兄是白来了?”
“白来了。”
“也没辛苦钱了?”
“没有啦!”
“问问弟兄们能行吗?”肥子一声发问,那伙山贼齐声叫道:“不行!”
叫声响遍山谷,荡回一圈圈回音,山间鸟鸣也停止了,简直连吹到一半的风也被这叫声吓息了。
瘦子握着刀把刀鞘,不住摇头、连连叹息,转而现出下定决心状:“没错,穿山寨绝不许这世上有忘思负义之徒!”他商队靠近几步:“喂!你们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商队众人听见这贼在问,无一人应答。
肥子疾步走来按住瘦子肩膀,又朝众人嚷道:“喂,三哥问话呢!你们不是白眼狼,就乖乖放下所有银子,爷们保你们能过山——”
不等肥子叫完,一柄飞镖打出,截断了他的话,只是这镖准头不行,离肥子尚有十余寸的距离。
唐正按剑望去,有四名武师奔出,提棒就往肥子头上劈去。
想来飞镖也是这些武师的手笔。
“跟你爷爷玩阴的是吧!”
肥瘦两贼似乎早预料到会有人动手,两柄断背刀齐现。
与众人以为的四名武师围殴、制服两贼不同,现地里却是两贼合力逮住单个武师下毒手。
先行至两贼面前的武师提棍要打瘦子的头,肥贼举刀挡住,瘦贼断背刀拦腰朝武师砍去,别的武师尚来不及照应,呼喝间,先至的武师就给拦腰砍断了身子。
那武师不曾叫唤一声,便仆地不动,必是痛晕了过去。
虽此刻不死,但武师内脏淌了一地,恐怕不消片刻,他就要因流血过多而死。
血裹着泥沙向商队流去,残忍的一幕激得商队众马受惊,纷纷要向后退去,而山贼们的马匹反倒一动不动。
横生变故之际,三名武师万万想不到这俩贼人两招就砍死了一个人,剩下三名武师脚下一滞,肥瘦两人动作却仍然敏捷,两人又是合攻一名武师,两刀分别削断了后者握棍的手和脖子上的脑袋。
还有两名武师则被同时一拥而上的山贼劈成了好几段,手下的人还在戮尸泄愤时,肥贼看见商队有人要跑,吼道:“山里尽是弟兄,敢跑就和他一个下场!”
吼着,肥贼一脚就将被砍首级武师的驱身踢下山崖。
要将一个成人踢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至少寻常武师在踢同等重量的沙袋时,不能像肥贼一般神情自若、举重若轻,这也足见他脚下功夫的强劲。
只是被肥贼一吼,商队里剩下的武师都不敢有落跑的心思。
“下马!”
山贼们朝商队大声吆喝着,不少山贼料定再无一人敢反抗,便有冲过来将骑在马背上的武师揪下来痛打,那些武师被打时竟然也不敢反抗,只是乖乖地让贼人将马牵走。
很快,唐正一人骑马向山贼们走来的情形就显得格外突兀。
几名山贼抢东西抢昏了头,也吆喝着让唐正滚下马来,不想唐正突然一夹马腹、勒紧缰绳,那马受惊一撅蹄子,将丙个贼人的胸口踢凹了一大块,后者猛地喷出一口血,跪地辗膝咳血不止。
两个贼人的遭遇稍微遏制了其余山贼头脑中的癫狂,他们不能不注意到唐正装束、腰间长剑、冷峻的面孔不似寻常武人,便在他面前微微聚拢,拔刀将欲动手。
纵马冲撞,此时已非上策,唐正按剑下马,冷冷地道:“肆意戕害他人性命,你们目中有无法度?”
肥瘦两贼注意到唐正这边情形的异样,抽刀赶来。
瘦子道:“你可见是你们四人动的手?”
“在那之前的事你倒不提了么?”
“好哇,是你先提起先前的事情来了,爷爷不怕告诉你,你们那两个朋友是如何失足坠马的:他们看见山民妹子,起了色心,前去追赶而不慎坠马的。我们弟兄给你们清除了害虫,你们倒要动手杀人啦?”
瘦子一说完,肥贼踏前一步愤道:“你们那两贼在山田里纵马踏苗,还杀此处山民取乐的事你不说了么?”
瘦子进一步靠近唐正,嚷道:“他们还放火烧屋,罪大恶极!”
肥贼道:“他们还把牲畜全杀啦,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群贼情绪激昂,齐声叫道。
两名哨探接力到前面探看的时间不足半个时辰,如何能干出杀人烧屋等勾当来?分明是群贼将自己平日里头干的腌臜事一古脑儿推到哨探身上。
唐正看着闹腾的群贼,自是冷笑不止,可正是群贼齐嚷来分唐正心神时,肥瘦两贼同时出刀,一刀是阻止唐正拔剑,一刀直取唐正首级,双刀同时砍出,闪避间隙几乎没有。
“嗤”地一声,血溅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