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搏斗
肥瘦两贼同时后撒,瘦贼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被削断手筋的右手,断背刀此刻已滑落在唐正脚前,瘦贼用左手捂住伤口,右手仍是没有知觉,血从指缝中汩汩地流出。
肥贼面色古怪,低声道:“三哥你往后退退,咱人多,不信还扒不了他的皮。”
唐正踩住刀柄,往前往后地滑动着,轻蔑地道:“刀法不怎样,偷袭的本领不小。”
方才两贼扑来,刀间己无间隙可容唐正闪躲,于是唐正侧过身去,用身后所背包中的铁器挡下肥贼一刀,再在侧身瞬息之际出剑挑断瘦贼手筋,对付了两贼第一轮攻势。
见瘦贼往肥贼身后闪躲,唐正一踩断背刀的刀身,对准肥贼,再踢向刀首,那原是沉重的断背刀有如识机上的梭子般灵巧,直射肥贼而去。
刀大目沉,肥贼并非不能用刀挑落,但如此难免露出破绽,于是往旁边一躲,只是苦了他身后的瘦贼,断背刀正巧刺中其腰间,瘦贼大叫一声,栽倒在地,血浸透衣而滴落在地,很快就聚了一滩,然后汇入武师们的血流里,加速了向商队滑落的速度。
瘦贼挣扎了几次要起身,然而力气越用越软,直至最后停止了挣扎和嚎叫,他死了。
山道上并没有人关注瘦贼如何走向他的尽头,因为在肥贼闪躲后,唐正捏了剑决,举剑刺向肥贼。
肥瘦两贼原练的是攻防并举的双人刀法,现只存肥贼一人,单体攻防完全不可与双人配合时相比,不过一合,他便挂了彩——胸前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眼看唐正第二剑就要取肥贼性命,一枚钢针击中长剑,迫使长剑荡开,仅刺穿肥贼肩胛。
唐正一惊,抽出长剑,甩落剑上鲜血,往后撤了几步,按剑遥指众贼,心想:此处竟有使暗器的高手,是谁?在哪?
群贼中传来一道轻脆悦耳的声音:“别傻乎乎的一个个上了,唐公端不出三剑就能捅穿你们的喉咙。”
一个看似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缓缓从群贼中走出来,她打量唐正的眼神,即便两者隔有二三十步的距离,那份歹毒和恶意仍能准确无误地传到唐正眼中。
“既然这样,你们就让开吧。”唐正道。
女孩并不应他,只反手打出几粒石子,石子击中肥贼腰间、手肘、颈右下方数处,肥贼痛叫几声后发觉伤口淌血的速度放缓了,知道女孩打出石粒是帮他暂时封住穴道,当下咬牙撤回群贼当中,群贼中有人给他敷药和内服止血剂。
“灯不在你身上,”女孩道,“声音不对。”
唐正解下背负的包,放在一旁,右手仍然握剑,他看了一眼被断背刀砍出的豁口,微微一笑,但没说话。
女孩又道:“所以灯只能在他身上。”
唐正只觉嘴唇一僵,他贴住山边,迅速地往后看去,看见唐立身处的车厢上头站着一个人,一个曾与他交过手而最终落跑的人——那个黑衣少年。
更让唐正心跳为之一滞的一幕是,黑衣少年高举手中长剑,猛地刺进车厢中。
少年拔剑一看,剑尖上无半分血渍,便翻身落地,攒剑刺中车夫心窝,后者滚落在地时,马车车厢布帘一断,唐立举剑削出,剑锋逼停踩上车辕的少年——他原在车厢里伏地摸索灯具,少年咻地刺剑下来,偏他使的剑短而狭,正刺唐立不着,唐立知有变故,沉心拔剑,就咬牙挺剑而出,要同来者搏斗。
少年知道唐立师从唐正习剑,他伏在暗处连日窥探,早知唐立剑法稀疏。
在拆了唐立一招后,少年挥动短剑连连突进,逼唐立在厢门、他站横木决一高下。
唐立退无可退,咬着牙挥剑挡住少年几招后,顿觉后者在催急力道、加紧剑招,大有将他格杀当场之意,大叫一声:“嘿,打住!要比剑就在外头比,这里算哪门子比剑之处?”
黑衣少年冷笑一声:“出去便出去!”
他虽这么说,却使剑法将唐立逼进车厢,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
车厢空间狭窄、被两人较劲斗剑早已是摇晃不止,在车厢里,两人几乎面对着面,长剑完全施展不开。
唐立正欲弃剑改肘、同少年互殴时,被进厢的少年伸脚扫倒,唐立只叫出半声来,衣襟便叫少年双手揪住,身子被后者用力撞到厢壁上。
当头狠狠地同厢壁撞在一起时,唐立眼前一黑,身子立时软了下去,又瞬间叫痛感掷回现实中。黑衣少年狞笑着,不断地用唐立去撞厢壁,唐立不知同硬木撞了多少次,最初是上下颠倒、天旋地转,当他的后背和肩膀撞烂车窗时,他的身子便从车窗中被推了出去,直栽倒在外头沙地上。
唐立觉得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是不痛的,后脑勺温热温热的,里头还有根东西一突一突地跳着,让唐立感到像有热水从头中流出。
直到看见黑衣少年硬生生踹穿厢壁时的脸时,唐立才清醒过来他吃力地翻了个身,吸下一大气,硬从丹田处挤压出功力来,重新运转,此外,他暂没力气做其他事情了。
唐立同黑衣少年拼剑时,唐正提剑转身就要前去解围,甫一动身,听得几粒暗器穿空打来,唐正只知暗器应是铁丸之类,而他手中长剑易折,不便用长剑挡下。
唐正抽身避开后,看见几粒铁菩提打在崖壁,竟打断数块坚石,使沙石滚滚而下,堆作小丘,唐正心中一阵讶异:暗器手法非得练上十多年方能有此水平,她是如何练出这门本事?
女孩打出暗器后,不耐烦地号令群贼:“看什么呢?动手上了!”
几枚钢针在女孩指尖闪着,看她架势不像使它们打向唐正,倒更像要先杀不从她号令的人。
见此景象,众贼怪叫着齐涌向唐正,唐正握紧长剑,长啸一声,啸声压住众人怪喊,手中长剑上下左右齐挥、东西南北急刺,不管是哪个贼人,只稍一近身就给唐正挑出个血口子。
不多时,众贼的血溅了一地。
只是几个呼吸间,挂了形的贼人们斗志骤降,这局面十分明显——谁先上就谁出血、谁靠得近就谁先给劈断脖颈,纵使有三四人同时围住唐正动手,平地里银光一闪,他们右腕齐断,皆是急忙握住断面,边嚎着边奔回贼堆。
见有唐正一人牵制住群贼,众商贾、众武师二话不说地齐往山下逃窜,他们都看懂了,无论是山贼、女孩还是黑衣少年,都是冲着唐正二人来的。
女孩并不觉得依靠她和少年,以及这群山贼,会有半点希望将唐正埋在这山道上,但她仍要出手牵制住唐正,因为由始至终他们的目的只是那些灯。
每逢唐正要下杀手时,女孩就会适机打出暗器来拦下唐正,保下一个贼人的性命,饶是如此,道上还是慢慢慢慢只剩下七八个山贼能动弹。
又击开一枚钢针后,唐正“啧”地一声,捏定剑诀,使出泷月剑法十一式中的“月满西”,霎那间,唐正手中长剑剑气大盛,道道剑影笼住众贼,剑影所至,皮穿血溅。
唐正并无意要取众贼性命,只愿脱身赶至唐立身旁。
见血的贼人心中惊骇不已,欲退时,一枚钢针洞穿一落跑贼人的咽喉——它从颈后入,又从颈前冒出约莫丙三寸,那贼最后只“呜”地冒出一声,倒地扭拧几下便不再动弹。
唐正见众贼眼中生出绝望之意来,就提醒他们:“朋友!她只有几支破针,何必怕她,倒不如一起上,一人一刀砍死这娘们。”
出乎唐正意料的是,那些贼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绝望不减反增。
女孩笑道:“唐公端,休要浪费气力摇唇鼓舌了,还是省点力气挨个杀了这些畜生吧,他们怕我的毒可怕得紧,你尽管问问他们:你们是愿意痛快地被一剑砍死,还是愿意被毒个四五天再死?”
说这话时,众贼又吼叫着扑向唐正。
黑衣少年一连砍死几个逃跑武师后,发觉追不上更多的人,便问一旁的尸首吐了口唾沫,“呸”了一声,他折返回唐立处,看见唐立仍是躺倒在地上,胸膛大幅度起伏着,喘息声十分响,便蔑笑一声:“待老子找到灯,就用它砸死你,不知道你看见自己被护了一路的东西砸死是什么感觉,嘿嘿。”
少年跃入车厢,举起钢剑剑首砸开箱锁,不断翻找着那三盏主灯,箱内杂物众多,少年不耐烦地挨个扯开包袱皮,没注意看唐立昂起头来,左手捏个“天”字诀,聚起周身功力,右手一指:去!”
“呀啊!”
少年惨叫一声,后背炸出火团,火焰很快烧尽其背部衣裳,还粘住了少年身后的皮肉。不断炙炼着骨血。
少年就地一滚,火焰却压不灭,直像要钻入少年体内般,直至唐立动力一滞,捏不定功诀时,火焰才熄掉。
空气中弥漫着肉体烧焦的气味,少年伏在厢内,身后一缕黑烟又接一缕青烟,更有白汽相随,从他同样起伏不止的胸膛可见,他并未死掉。
听见少年凄厉的惨叫声,女孩面露一抹苍白,转而一道冷酷的笑容浮在面上,她摸出另一种暗器悄无声息地朝唐正打出。
唐正虽在应付癫狂的众贼,但他知道真正要提防是女孩打出的暗器。
唐正一眼看出这次暗器不似细长尖锐的钢针,有意避让,苦于被贼人纠缠,便退步边巽,一脚踢中山贼,教他先挨下暗器,那贼挨了暗器仍能站住,显出女孩打暗器的力道并不如先前强势,可下一瞬,一枚短钉自那贼人腹中穿出,唐立鼓足功力使出一式“月落无痕”,堪堪挡下这短钉,他在诧异这钉来处和钉势凌厉时,顿时晓得这是什么暗器:“子母钉!好狠的暗器。”
唐正在师从唐泷云游四方时听其讲过这式暗器,子母钉在被拦下时,子钉将从母钉处再打出,势头更为猛烈,而有的子母钉在打出时,众子钉将在半途射出,叫人防不胜防。
虽是如此,唐正并未见过子母钉的真容,直至今日。
唐正再挑断剩余众贼手腕,见女孩峻目撒出一把暗器,其中既有铁菩提,又有钢针,甚至有落地化烟的毒丸,打出这些后,女孩身形一晃,直奔唐立而去。
唐正劈下前头细针后,也施展开追云逐月的身法,要拿住女孩。
就在唐正处理群贼时,那头的黑衣少年喘着气站了起来,从箱子里扯出先前就在翻找的盒子,他又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打开盒子确认过是三盏主灯后合上,又晃晃悠悠地站直身子,拖着盒子朝唐立走来。
此时唐立因功力耗尽,伤势较重而晕了过去。
就在少年举盒要朝唐立脑袋砸去时,女孩点起轻功赶到,她知唐正就在身后,更知己方两人并非唐正敌手,便先行点了少年的穴道,接住盒子和楼过少年,衣袖一摆,似不经意间向唐立射出一支袖箭,随后身形急速而退。
唐正原本离女孩只剩三四步距离,见其又打出暗器,暴喝一声,情急之下掷出长剑,替唐立挡下袖箭。
这会儿,女孩两人已疾下山道,若只有唐正一人,足可追上去手刃两人,但这时唐立尚昏迷山道旁,不能不管。
饶是唐正再好的修养,如此给夺去主灯,也不禁暴喝如雷。
唐立只记得在后面几天里,短暂地醒过两次:一次是被唐正揭开身后衣裳正骨上药时痛醒,一次是夜里清寂时。再然后,唐立就是这回醒转过来,惘惘地望着窗外暮日余晖了。
唐立先试着转了转脖子,看清这是不知哪处店家的房内,而唐正并不在此处,又试着抬起胳膊,左手还行,唯独在举起右手时扯动身后伤处,痛得难以忍受,当即便呻吟几声,放弃举手活动。
随后,唐立活动了一下脚趾,发觉一如往常时,方松了一口气:他总听唐渲说族中有谁练功或打斗时弄断了脊梁,后半生双足无法动弹,只能躺一辈于的事,让唐立怕也怕死了。
全身的痛觉开始逐一向唐立提示还有哪里受伤,唐立边忍着痛,为郁闷地回想当天搏斗的情形,自己被近身时竟半点反抗的余力也无,幸亏最后使出驭火术把那小子烧死了。
唐立并没有发觉目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何若他真往深处一想,就知道黑衣少年被烧死后,唐正应当早带着他回到族里复命了,怎么会在一处客栈里待那么久?
唐立不细想那么多,只躺着默诵口诀运转功力。
功力周转过三四遍,唐立感觉有些尿涨时,听到门外头响起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