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
一老一少行走在直道上,昨日把那破庙的乞丐教训了一通,叶纵连日来在师父这里受的气一股脑全撒了出去,只觉浑身舒坦,故而,直道上行走的叶纵健步如飞,将徐捷甩在后面,拉开了五十步左右的距离。
师父嘛,不能打不能骂,总能躲吧?
师徒二人继续南行,近两年的时光一直如此,自辽东而出,徒步行走至剑南,两年来,徐捷对叶纵一直亲身教导,讲了数不清的典故,用了数不清的方法,真正意义上的“言传身教”。
可惜貌似节奏被叶纵带偏了,两年以来,他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师父变成了老头。。。
但是,不影响大局,总体来说,徐捷对这个徒弟还是很满意的。
徐捷如今已是古稀之年,深知自身状况,虽然受叶纵父亲的授予,自己的体质远超常人,但,也仅于此了。
毕竟老了,人不得不服老。
参天大树挡住了烈阳,细小的光线透过树叶间的间隙照射在直道上,叶纵在前方快步前行。
徐捷持弯曲的木杖在后面缓步跟随。
看着叶纵越走越快,他有些跟不上了。
于是停止前行,持仗而立。
看叶纵还在前面走得飞快,于是,他咳嗽一声。
大概是声音太小吧,叶纵没有听到?
于是他加大声音再重重的咳嗽一声。
叶纵在前面身体一僵。
徐捷见状轻抚胡须,对于自己的这声暗示非常满意。
可惜,叶纵听到后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走得更快了!
徐捷重重闭眼,微微歪头,牙齿紧咬,他正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给他这徒儿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重重喝道:“你这瓜怂,给为师滚过来!”
叶纵闻言,回头呵呵一笑,然后……跑了!
对他来说,但凡有一刻不在他身边,都是大赚特赚!
不多时,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只留下徐捷一个人站在直道上吹胡子瞪眼。
对于叶纵来说,徐捷这糟老头子坏的很,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当初连哄带骗把他从辽东拉出来,说行走江湖以四海为家是人生一大趣事,结果,趣事半点儿没见着,风餐露宿快两年,他都快忘了家里的山珍海味是什么样子了。
这两年的风雨敲打,叶纵的肤色也由白净变成了黝黑,黝黑的肤色配合洁白的牙齿,给人强烈的视觉反差。
此时的他,双手双脚布满老茧,曾经的稚嫩也渐渐褪去,四肢孔武有力,眼神中透着坚毅,性格却又十分跳脱。
活脱脱一个矛盾体。
不管被甩在后面的徐捷,沿着直道再走约莫半个时辰,他就能进入江夏郡,进城以后好好游玩,玩够了再回头去找老头子。
美得很。
想到这里,叶纵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
青砖铺就的直道上,有数骑驰骋而行,为首一人衣着华贵,腰悬佩剑,背挎短弓箭羽,一看就是钟鸣鼎食的公子哥。
其余人等看模样应该是公子哥的随从。
大楚王朝武风极盛,上至公卿列侯,下至布衣贫民,人人尚武。
书生游行皆佩剑,农夫出行皆执弓。
“驾!”
“驾!”
“驾!”
“二三子,今日难得出门随吾游猎,但凡射中猎物,本公子必赏!”为首一人大声说道。
公子哥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游猎,三个月前在亭里纵马而行,途中发现一匹落单的野狼,公子哥大喜过望,直接带着随从驱马从麦田穿行而过,踩坏了不少庄稼,在他靠近野狼正弯弓搭箭瞄准野狼的脑袋正准备射出时,自己的马儿却是突然倒下,摔了他一个四脚朝天。
待他狼狈的爬起来时,马儿已经没了气息。
而后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以为是有仇家来寻仇了,简单扫视一圈,立马就发现了田野边一个粗布麻服的农夫持弓而立。
农夫眼里满是怒意,原来是踩坏了他许多的庄稼,影响到了今年的收成。
公子哥看到后,怒火渐渐升腾,在整个江夏郡,还没有人敢对他这样,今日却栽在了一个泥腿子手里,自己花了一千金购得的宝马,被这农夫一箭射死。
于是当即下令随从将他拿下。
随从倒是身手矫健,农夫后来又射了几箭,被随从悉数躲开,不多时就将农夫抓到了公子哥跟前。
公子哥爱极了自己的马儿,平日里照料有加,却死在了一个农夫手里,他如何甘心?
于是喝问农夫何故,却引来农夫的咒骂。
当即,公子哥直接拔剑将农夫刺死。
当时,田野边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这等事故后,有人连忙告知乡三老,三老连忙赶来,就刚好看到了公子哥刺死农夫这一幕。
在大楚王朝,三老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
这个群体,握有极大的特权,在地方上拥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简单用一句话来概括——三老掌教化。
楚律: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众为善,置以为三老。
意思就是,五十岁以上,德高望重,能率服众人,才能成为三老。
按照现行的楚律规定,乡三老拥有‘出入官衙,行驰道中,列市贾肆,勿租’的权力。
‘吏有敢骂长者,以大逆论’,这些三老活的越久,权力越大。
根据律法规定,年七十以上三老受鸠杖,鸠杖比节,如朕亲临!
在某些地方,地方官要是做的事情,让某位持鸠杖的三老不爽了,举起鸠杖,从南天门打到凌霄大道,这个官员也只能受之,不敢还手。
而且,能当上地方三老的,要么就是军功赫赫的退役军人,要么就是兢兢业业的朝廷官员!
所以,公子哥光天化日之下一怒杀人,还被三老逮个正着,此事注定无法善了。
当即被三老召集乡亭的精干小伙,把他们一行人摁在地上暴打,打完了以后,就想要移送到县衙,公子哥实在扛不住了,只好告诉他们,他是这江夏郡郡守的儿子!
于是,三老拿着鸠杖,押着郡守的儿子直接跑到郡守府,找郡守问罪。
于是,郡守火急火燎的跑出来拜见三老,对着求情半天。
三老也知道,堂堂郡守公子,杀人偿命不太现实,且夫,假如人家郡守公子都偿命了,乡亭还想不想过了?
为了当上朝廷大员的黑手套,有的是愿意拿着乡亭百姓做投名状的游侠儿。
于是,便规定公子哥禁足三月,罚十金抚恤死者家小,随从皆下狱。
今日好不容易三月期满,公子哥周泉迫不及待的带着新的随从出来放风,管他是不是烈日当空,他只知道从开春到盛夏,一直在闭门思过,早就按捺不住了。
周泉带着随从纵马狂奔。
拐弯时,蓦然惊现一个黑不溜秋的少年在路中间优哉游哉的走着。
以他平时的脾气,肯定直接撞过去了。
但是刚刚才“刑满释放”,之前的事还没有淡去,他还不想重蹈覆辙。
于是,他猛的一勒缰绳,马匹嘶鸣着登蹄后仰。
或许是刚上手的马儿磨合不够的缘故,又或是可恶的商贾卖给他一个高价低配的马儿。
一个后仰过度,周泉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屁股着地,龇牙咧嘴。
叶纵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