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甲染血,利刃卷钝。
互靠立于关上,一人手持长枪插地而立,一人手扶关墙持刀而立。
不知多少具已然毫无生气尸体倒在两人身旁,流血百步,如森罗地狱。
纵然是如狼似虎般的北戎骑兵也终究在内心慢慢浮现那压在心底的恐惧,望着立于关上被包围的两人,数百北戎骑兵竟然无一人再敢向前一步。
“如何?”
“何人敢来取我顾凌云项上人头!”
顾凌云满是不屑的眼神扫过身前的每一位北戎骑兵,舔了舔沾染了些不知何人的鲜血,全然不顾满身伤痕,狂傲道。
北戎骑兵无一人敢应之,皆是低头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北原之人向来崇尚武力,对于强大的武道强者向来尊崇敬重。
显然,眼前这两位看起来如恶灵凶神般的纪国甲士已经赢得了在场北戎骑兵尊重,只是相比于尊重,如今恐惧在北戎骑兵心中占据了上风。
“北戎人皆是无长卵蛋的怂包吗?”顾凌云哈哈大笑,满是讥讽之意。
一旁的宋远歌亦是大笑。
“临死之人,其言还如此嚣张。”一声冷哼传来,随着众北戎骑兵的散开,提西熊提着北戎弯刀来到了两人面前。
此时的提西熊冷眼看着身前两人,用另一只手捂着那道恐怖的刀伤,面容满是寒意。
“怎么?你还活着呢?”瞧见眼前之人,顾凌云意外的看了提西熊一眼。
宋远歌那之前砍伤提西熊的那一刀的确是震撼人心,仅凭一人之力引动了天地之力,提西熊在那一击之下亦是直接向后飞去,口吐鲜血,不见踪影。
亦是这一招之后,原本还向着二人进攻的北戎骑兵彻底被震慑,停下了对二人相继赴死的扑杀。
原本以为此人必死无疑的顾凌云,见到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提西熊心中不由得一沉。
“失望么!”提西熊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全然再不顾胸前的刀伤,“那一刀的确恐怖若是常人,就算是北戎那些修炼武道宗师般的人物若是要挡下你这一招亦是要耗费一番大力气,若是我猜测不错,按照中原所言,此招应是不亚于金刚强者全力一击。”
宋远歌闻言,艰难的点了点头,的确这一招已经用尽了体内的力量,甚至身体都在极限般的压迫下造成了极大的损耗,五脏六肺翻江倒海一般,筋脉亦是支离破碎。
“你二人听闻过腾纹吗?”提西熊将披在身上的皮甲用力一扯,裸露的背后,雕刻着极为复杂的金黄色纹路,无数条纹路间似乎在不断流动,仿佛如同有着生命一般,令人心悸的气息从这些纹路间散发出。
“若不是它,我也许早已命决。”提西熊咬着牙,“你那一刀,可是让我命悬一线,不过,我既然未死,你等当死!”
“废话少说,要拿顾某头颅,来取便是!”顾凌云吼道。
“好,如你所愿!”提西熊猛然从身旁的一名北戎骑兵身后取过弯弓,搭箭拉弦便将箭羽朝着顾凌云西胸膛射去。
望着利箭破空而来,顾凌云缓缓闭上双眼。
过了半响,那份本以为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是没有传来,只感到脚底一沉,睁眼看去,却是宋远歌倒在了脚下。
箭羽穿透了宋远歌的胸膛,鲜血从宋远歌胸前的洞口流淌而出,宋远歌的胸前侵染的鲜红。
“宋远歌!”顾凌云瞪大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身前的宋远歌,嘶哑的喉咙呼道。
“咳咳!”宋远歌大口吐着鲜血,颤抖的手再次握紧了掉落在地面的长刀。
似乎是回光返照,宋远歌不知从哪处又生出一丝力气,将刀尖插入地面,再次缓慢站立起来,胸膛前的洞口甚是骇人。
此时纵是提西熊亦是有些动容,不由的放下了手中弓箭。
“本该是早死之人,苟且偷生十几年,老天已是待我不薄。”
“能够战死沙场,今生虽憾,却是无悔。”
“终究是没做那百无一用的书生。”
宋远歌抬起头,用力挺直腰背,目光扫过四周。
书生尚可持甲,白衣亦能护国。
目光直视天际,宋远歌双眼逐渐变得模糊,低喃道:“师尊,子祭,待我归天,咱们再举杯欢谈。”
二十五年前。
一座草庐内,两位孩童被一位男子带入深山之中。
两名孩童皆是男子拾到的孤儿,男子让孩童唤其师尊,并说与他们此地名为静德书院,自称静德先生,在此开学授道,收下二位弟子,两位孩童便是其二。
那名为王子祭的为大弟子,名为宋远歌的便是二弟子。
静德先生授课第一课,曾问得其膝下两位弟子,“何为尔等之志?”
王子祭率先答道:“先生,子祭要做便做那大将军,护国杀敌,驰骋沙场。”
静德先生点了点头,“子祭若要做那大将军可要努力了,不说闻鸡起舞,若是再如往常一般嗜睡,不加以习武,那可做不成大将军。”
王子祭听闻先生所言,脸上有些羞红,慌忙道:“弟子以后一定加倍勤勉。”
“你呢,小远歌?”
看着先生望着自己,宋远歌道:“先生,远歌欲为一国之相,造福一方百姓。”
王子祭挥舞着拳头,不屑一顾道:“做那只会勾心斗角的书生有什么好的,都是一群胆小鬼,只敢躲在朝堂之上耍耍嘴皮子。”
“那儒家圣贤曾言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将军手上必然占满鲜血,这有什么好的?”宋远歌丝毫不示弱反击道。
“好了!”见两人有继续争执下去的意思,静德先生出言打断了两人。
“做武者将军亦好,做书生国相也罢,上至一国之君,下至平民百姓,世间之人多数不过追求名利。”
“人之初,性本善,但在红尘之间,无数的诱惑在左右着人,人之本性,诸多变数难以言断,但观之诸家圣贤,历代雄君霸主,良臣勇将,或是安然入眠的平民百姓,其一生虽无数曲折,也曾在善恶之间摇摆不定,但其一生终究皆未忘本心。”
静德先生拿起桌沿边不知何时掉落的枯黄树叶,平放于掌心,“如这片枯叶一般,其生于泥土,长于树枝,由翠绿变为枯黄,最后若凋落于泥土,方可化入大地,方可重生于天地间,此乃不忘本心,所以无论你们今后欲要成为何人,莫要忘记,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两位孩童一同起身对着静德先生拱手道:“弟子定当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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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一片光明,宋远歌只感到浑身轻松,飘渺至半空,向下望去,只看到自己的身体挺拔立于关前,一道巨大的精神之气从已无生气的身躯磅礴而出,如同一座巨碑立于天地。
只见天上云雾散开,如雷鸣般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宋远歌,护国而死,一生无大罪恶,准许归天。”
宋远歌望着这方天地,深深的鞠了一躬。
“在下宋远歌。”
“未忘初心,幸得始终。”
随后凝神传音一少年,轻言一语:“寻得道家太叔道人,示墨刀,言吾之名,可入纵横谷。”
言完,一道天光照之,宋远歌飞入云间。
气息全无的身躯,在云间闭合那一刻,终是缓缓倒下。
游子宋远歌,亦或者说静德书院宋远歌。
为护国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