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珪领着凤巧儿一行人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将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粗犷的中年汉子独自站在院中默然不语,神情颇为寂寥。凤巧儿老远就瞧见他,蓦地惊呼道:
“林哥哥!”话音未落,她便似乳燕投林一般钻入那中年汉子的怀里,紧紧揽住他的腰背低声垂泣起来。
中年汉子原本在院中追念旧事,一时间感慨万千不觉微微失神,他正怔然间就见一个小姑娘飞快地撞了过来,饶是他武功过人也被小姑娘撞了个正着,他定了定神看清怀中之人,不禁莞尔笑道:
“巧儿,你不是回谷了吗?”
凤巧儿一头埋进他的怀中,听见他问话也只胡乱摇着头,口中仍是垂泣着。中年汉子见状问道:
“什么人惹到你了吗?哭得这样凶。”
凤巧儿闻言猛然间抬起头来,怒道:
“我日日夜夜的想你念你,你却一点良心都没有!”
中年汉子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见她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雨,却仍是噘着嘴发怒,不觉笑道:
“我也常常想起你!但知道你回到凤翔谷,定是安然无恙的……”
凤巧儿怒道:
“谁说安然无恙!我心痛、我头痛!我哪里都痛!”
中年汉子只当她是胡闹,便想岔开话头,他捋了捋下巴上新黏上去的几缕短须,笑问道:
“我如此模样,你竟也能认出来?”
凤巧儿锤着他的胸口,又一把抓向他的脸上,嗔道:
“你戴着这劳什子东西唬谁!?”
中年汉子不防她忽然探手抓来,仰身想躲,但却被她揽住腰背,只得生受了她这一抓,但觉脸上一痛就被她揭去了一层皮,露出了本来的面貌,正是在白珪处作客的林风。林风转脸之际恰好瞧见白珣等人,连忙问道:
“白老弟,那些孩子可都送回家了?”
白珣拱手说道:
“虽然花费了些时日,但总算是一一送回家了。”
林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
“多亏有白老弟照应!这些孩子也……”
凤巧儿忽然踮起脚尖一口咬在他的唇上,将他剩余的话也尽数堵住了,林风大为窘迫,连忙推开她,微怒道:
“巧儿,不可胡闹!”
凤巧儿雾气蒙蒙的眼睛望着他,泣道:
“我半年前从谷中逃出来,一边躲避师父师叔一边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我听见……听见你死了,我……我几乎也要死了,你却当我是胡闹!”她声音含糊哽咽,仿佛有一腹的委屈说不出。
林风望着她戚切的神情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乱跳,不自觉将她拢在怀中,低声安慰道:
“莫哭了,莫哭了。”
谁知他越是劝,凤巧儿哭得反而更凶,死揪着他的衣襟似是要哭得泪水都干了才肯罢休。林风轻轻捋着她的后背,一声声温言劝慰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凤巧儿哭声渐弱,不多时便传来阵阵轻鼾,她竟在林风的怀中睡着了。林风低头瞧着她的睡颜,见她娇俏的脸蛋上还留有粉红的泪痕,像只猫儿一般安静地睡着,他心头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而且跳得越来越厉害,砰砰地连他自己都能听得见,他强自定了定心神将凤巧儿打横抱起,正要往屋中走去时,却猛然间看见白珣一众人正怪异地望着他和凤巧儿。
林风面色大红,呐吶地说道:
“这是巧儿,是我的一个……一个……”话终究没能说完,他便急匆匆地钻进了自己的客房中。
等林风安置好凤巧儿回到院子中时,那白珪早已回到柳金儿的房中问候去了,陶绛珠见他出来则当先来到他身前恶狠狠地问道:
“姓林的,你对巧儿姊姊做了什么?”
林风不甚自在地躲开的她的目光,说道:
“我待巧儿如手足至亲,怎么会对她不利!”
陶绛珠道:
“若有一日被我知道你对不住她,我就毒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风闻言脑中忽然飘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头皮像要炸开一般剧痛起来,身子也跟着不停地摇晃,白珣连忙上前扶住他,问道:
“林大哥,你怎么样?”
林风死按着后脑,道:
“不妨事,不过是旧伤未愈罢了。”
陶绛珠冷哼道:
“百汇穴早先受创,后来又挨了一记重手,亏得你活了下来!”
林风微微笑道:
“是祸也是福。”
白珣是个豪爽的性子,听他这么说当即赞道:
“林大哥祸福安然处之,当真是好汉子!白珣愿与你结为异性兄弟,林大哥意下如何?”
林风闻言一怔,脑中当先浮现的是林灵噩噬着笑意的脸,暗叹道:“大哥,你当真是去了那青莲帮……唉!”白珣见他不语,以为他不允,微微尴尬地笑了笑,道:
“不妨,不妨,小弟只是说笑,林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林风闻言连忙说道:
“白老弟既然有此之意,林某求之不得!只是我另有一结拜大哥,你我结拜后,你称我二哥便好,日后见了大哥我再给你引见!”
白珣大喜,向一边的三两说道:
“三两大哥,去给我们弄些香烛,我要与林大哥结八拜之交!”
三两应声要去,林风拦住他说道:
“何必在意那些凡俗,我认你为弟,你认我作兄,咱们便是好兄弟!”
白珣拍手叫道:
“二哥说得好!”
说完,他搀过一边的陆氏,说道:
“二哥,这是我娘亲!”
林风抬眼瞧去,只见站在白珣身侧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美貌女子,眉宇间愁容不展,脸色略显苍白,像是久病不愈之人一般,他向那女子躬身施礼道:
“林风见过白婶婶。”
陆氏一直低垂着眼睑,手紧紧地握着白珣的手臂,见林风施礼她便也怯生生地还了一礼:
“林……贤侄好。”
白珣扶住她叹道:
“娘,我这回回来定多陪你些时日,不然你就随我一起搬出这里。”
陆氏缓缓摇了摇头,道:
“这里到底是你的家,咱们搬出去能到哪里去?”
白珣冷哼道:
“这里算什么家,大哥在荆州有一份产业,咱们搬过去投奔大哥也好!”
陆氏闻言稍稍顿了顿,抚着额头轻声说道:
“我有些累了,珣儿,扶我回去吧。”白珣虽有些不愿,但也只得与林风作别,扶着陆氏离开了白珪的小院。
白珣走后白珪走屋中走了出来,叹道:
“老三她娘生他的时候年纪尚幼,比我大不了几岁,生老三时她差点死了,后来便一直身子不好。”
林风闻言想起三两之前的话,白珪已然受白夫人白眼相待,那么这后来的白珣母子更是难上加难,难得白珣生就了一副豪爽开朗的性子,他心中不由得对白珣又多了一份敬重。
陶绛珠的一捧毒粉将白珂等人毒昏了三天三夜,她性子比之凤巧儿更顽劣几分,若非白珣出言制止,她还要再加几种毒药,饶是如此也惊得白珂一众人避她如蛇蝎,不敢近她身侧三步之内。这么一来白珂等人倒是安分了不少,一连几日都未曾再来过白珪的小院,林风正好借这段时间为柳金儿调养真气,教授柳寒月武功,直到白珣回来后的第七日张劲才来知会白珪要给白先济下葬,白珪便带着三两匆匆地出去了。
柳金儿经林风的一番调养,已不似先前咳嗽的那般厉害了,只是身子仍是十分虚弱,不是三两日能恢复的,柳寒月倒是痊愈的非常快,林风隔一段时日便察看她的脉象,每一次均有不同,才区区几日光景,她经脉中竟已有了些玄阴内劲的纤毫之状,这比之当年林风习练时要快得多,让林风咂舌不已。小寒月性子冷漠,她随林风习武时多半沉默不语,就算是林风有意同她说话,她也只是回个只字片语,冷淡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林风本有意开导她,但又一想玄阴七绝掌本就要习练之人变得这般冷漠,只怕以后她会变得和无明一般冷情冷面,白珪走后,林风便一直在想这些事,却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她去了。
因冷剑山庄白先济下葬,山庄中大半的人都去了白家的祖坟,只余少数几个家奴在山庄中打扫收拾。凤巧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当日见了林风她心中欢喜,一连几日不曾出白珪的小院,但日子久了,她终究是烦闷了,扯住林风的手臂说道:
“林哥哥,你整日里待在这里也不觉烦闷吗?咱们出去逛逛可好?”
林风摇头说道:
“这冷剑山庄看似风平浪静,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金儿姊姊和小寒月都在这里,我须得护得她们周全。”
凤巧儿道:
“她们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人物,冷剑山庄的人怎么会对她们不利?”
林风道:
“这白氏三兄弟生母都不同,白珂的生母是正夫人,多年来欺压白珪和白珣。白庄主离世时嘱咐白珪为继任庄主,这惹得白珂母子不满,看白珂其人骄横,多半会来寻白珪的晦气,你未来之前就曾有过一回,金儿姊姊和小寒月是白珪带回了的,自然不能不防着白珂使阴招。”
凤巧儿噌地抽出短剑,说道:
“不如让我去教训教训那白珂,让他们晓得咱们的利害!”
林风将她短剑按回去,微斥道:
“不要妄动。”
凤巧儿翘着唇嚷道:
“我来的那日就曾教训过他们,如今再多一回也不妨!”
林风道:
“咱们是客人,不可太过无礼。”
凤巧儿轻声哼道:
“我可算不得汉人,你们那些礼数也管不到我!”
林风见她耍蛮,不禁笑道:
“你这丫头真个蛮横!”
凤巧儿横了他一眼,眼光落在林风微有些胡茬的下颚时,她忽然俏脸上浮起一团红云,飞也似的躲进了屋里,林风见状哈哈大笑。
此时冷剑山庄尽是一片缟素,就连白珪小院门口处也挂了两个偌大的白色灯笼,一阵风吹过,白灯笼微微晃了晃,露出一片灰布衣角。林风猛然间惊觉:
“什么人在那里!”
那片灰布衣角缓缓露了出来,是一个蒙面人,那人头发花白,浑身上下一件陈旧的灰布衣衫,那蒙面巾也是他从衣摆上扯下来的,仅仅只遮住了口鼻,露出一双苍老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林风。林风又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此?”
那灰衫人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来是要劫走房中的那两个女子。”
林风沉声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灰衫人只低沉沉地说道:
“受人之命,前来劫人!”
林风冷笑道:
“阁下好大的口气!”
灰衫人缓缓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说道:
“你若胜得了我手中长剑,我任凭你处置。”
说着,他将长剑拿在半空做了个起势。林风瞧他身形稳重,剑势似攻似守,四平八稳间一派大家风范不觉流出,不由得暗忖:“这灰衫人只怕是哪一派的高手!瞧这阵仗白珂是下了重金请人!”
凤巧儿听见声响也从屋里面出来,见了那灰衫人,喝问道:
“哪里来的贼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她这一声喝本是十分严正的,但在林风眼里瞧来却是一个叉着腰的小姑娘大耍蛮横,不觉嗤笑出声。凤巧儿回身瞪视他:
“你做什么笑?”
林风连连摆手道:
“不敢,不敢。”
灰衫人向风巧儿望去,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是凤翔谷出来的,武功只在两位谷主之下,你们一起上吧,我也不算是欺凌晚辈了。”
凤巧儿当即怒道:
“你这贼人好大的口气!”
林风闻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倒会拾人牙慧!”
凤巧儿道:
“我来会会这厮!你不要出手!”说完,她当先跳进院子与那灰衫人对峙。
林风知她轻功过人,剑法也颇有独到之处,但内力却是稀松平常,而这灰衫人眼神清明,一眼便知是真气醇厚之高手,当下也跳进院子将凤巧儿拦在身后,说道:
“巧儿,我前些日子新学了一套剑法,今日耍给你看如何?”
凤巧儿心思玲珑,哪能不明白他话下之意,娇俏的下巴微微翘起,一脸的不悦,林风将她的短剑接过,温言劝道:
“你且在一边为我掠阵,我让你瞧瞧这世上最快的剑法!”
那灰衫人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林风二人商量妥当了,他才提剑缓步向林风走去,林风望着他笑道:
“阁下是前辈,晚辈让前辈先手!”
那灰衫人闻言身形稍稍一顿,旋即轻叹了一声,道:
“我这路剑法由四象八卦而来,四象者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八卦者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剑势一出四象变动八卦随转,或阴或阳,或风雨雷电,种种不同。”
林风心下暗暗惊奇:“他怎么将自己的剑意说出来了,这可是临阵对敌,他这么做是何用意?难道是故意乱我阵脚?哼!我也给他来一出。”想罢,他也缓缓说道:
“晚辈这路剑法别无他处,唯有一个快字,上可凌风摘月,下可劈山斩石!”
灰衫人未料到他也将自己的剑法说了出来,苍老的眼角微微显出笑意,道:
“好后辈,看剑!”
二人在白珪的小院中战成一团,一时间不算大的小院中飞沙走石、剑气纵横。林风使的是在青狼寨石屋中学的惊风剑法,剑势缭乱繁复,一剑快愈一剑,一剑压过一剑,层层叠叠,如山峦之风不见停歇。而那灰衫人比之林风的剑招更加繁复,一剑忽如清风过耳,第二剑却如惊雷骤响,再一剑来却似滔滔巨浪,真如他方才所说四象八卦变化无穷。
二人如此这般斗了两百余招仍是平分秋色不见胜负,林风心中暗暗嘀咕:“这人每每出招都留三分力,像是不愿与我为敌一般,而他剑尖紫气缭绕,显然是一生浸淫剑法,剑芒已成,他若真要与我拼命,我倒不好招架,却不知他心中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他反手一剑将灰衫人长剑架开,问道:
“阁下既是来劫人的,为何出手尽留三分,瞧不起人吗?”
灰衫人闻言默然半晌,忽然弹剑长叹道:
“三尺青锋,到头来还是落了尘泥!”
话毕,他长剑忽转,直撩林风手腕,林风将短剑往下一压,按在灰衫人的长剑上,两股剑气撞到一起,砰然作响。林风跳开三步,脱口赞道:
“好剑法!”灰衫人也微微点头称赞林风的剑法。
此时二人已不似先前那般藏拙,而是将剑法使到了绝妙处,从一边望去只见一道青光和一道紫光缠斗在一处,青光闪烁不定,忽左忽右迅捷非常,紫光流辉摇曳,飞舞间带起一道道长长地弧光。
林风所遇之使剑高手各有不同,洞真、洞元算得是剑道高手,但与眼前这灰衫人比起来只能算得二流人物,平敬宗剑法虽然高明,但其为人刻板无趣,连同剑法也眼界短小,登不得大堂,再有就是高子羽和柳烟凝,高子羽气度过人,所使剑法林风也只是窥得一角,倒是与这灰衫人有几分相似,柳烟凝的剑法则是仙娥醉舞一般人间少有,柳烟凝因习练日短,不能尽显她剑法之妙。林风手中的这一套惊风剑法他也只得了其中七八分真味,此刻他以五行遁天步佐之倒也能与这灰衫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二人越斗越凶,日头渐渐西移,灰衫人望了一眼天,忽然将剑势一转,沉声说道:
“小后辈,我要使重手了!”
话声落下,他脸上忽然浮现一片紫霞之色,手中长剑嗤嗤作响,一剑挥来便是一道劲风。林风连连跳开数步,但那灰衫人手中长剑骤然变得厉害了许多,相隔数丈之外,他一剑便可斩开石凳,亏得林风步法高明,不然想要躲过灰衫人的剑气定是十分困难。
灰衫人一剑荡开,便有一股若有形质的气劲撞来,不过几个回合小院中便有几股气劲飞来撞去,当日林风与洞真比斗,洞真的剑法只算是云烟遮目,这灰衫人的剑势展开却好似汪洋波涛,让人立足不稳,林风的剑法重在飘逸迅捷,此刻遇见了这如山如岳一般的剑势,着实有些乏力。久斗之下,林风渐觉吃力,枉自有一手快剑却施展不开,心下暗暗有些焦躁,他方才与灰衫人几次比较剑气都被灰衫人撞开,使剑的右手也微微有些酸麻之感,剑势也随之慢了下来,全然没了开始时那般雷厉风行的气势。
灰衫人徐徐说道:
“后辈,我与你无冤无仇,在此伤了你也不是我的本意,你若放手,我也不会再逼迫你。”
林风闻言笑道:
“老前辈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在下万万不能让您将屋中之人劫走。”
灰衫人微微赞道:
“好!冲你这一份义气,我今日不杀你。”
林风笑道:
“老前辈,您的剑法高明是晚辈平生少见,但若要杀晚辈却还要费些力气!”
灰衫人冷哼一声,手中剑势蓦然一紧,似要将万千汪洋巨浪都收在一个小小的井湾中,顿时有千钧巨力一齐压向当中的林风,林风心中一惊:“原来他之前的种种剑势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剑!难怪他不急不趋!”
灰衫人见林风已在笼中,忽然长叹一口气闭上双目说道:
“我早先劝过你放手,你不肯听,终究是死在我手中了。”
言罢,他手中长剑疾刺而出,剑尖的紫气大作,若飞鸣之鸟骤然扑向林风。小院中登时一阵砰然巨响,烟尘散去时灰衫人惊愕地望着林风,只见林风手中短剑轻轻地架住他的长剑,其脸上淡然若常,周身上下也无甚伤痕。
林风用短剑挑开长剑,往后跃开,向灰衫人长长一揖,道:
“多谢老前辈开导,小子受用无穷!”
灰衫人闻言不解,问道:
“开导?”
林风将短剑一横,道:
“前辈且看晚辈出剑!”
言罢,他遥遥一剑挥出,剑势轻缓优雅,全然不似惊风剑那般凌厉迅捷,灰衫人正疑惑时陡觉由林风剑尾甩出一道青芒,呼的一下将他的衣角削去一片。林风道:
“若非前辈那一招将晚辈逼到绝处,晚辈也不会想通‘势’所指何意!”
灰衫人又是一怔:
“‘势’?”
林风道:
“有一位老前辈曾对我讲过‘势’,我当时浑浑噩噩不甚明了,经今日一战,我才能稍稍明白其中的道理。”
灰衫人又抬眼望了望天,沉声说道:
“小辈,闲话说得够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林风微微笑道:
“前辈请先!”
灰衫人冷哼一声,提剑扑来,每一剑出紫光点点,左右不离林风周身大穴。林风则一改先前快剑,一剑慢过一剑,每一剑都像是思虑良久才出手,然而这看似缓慢地剑势却将灰衫人繁复的剑招一一挡住,漫天的紫光撞到青光上尽都散落开来,这一道道青光将林风牢牢的护在里面,任凭灰衫人如何挥剑,总不能近林风身侧。
二人又斗了半柱香功夫,灰衫人额头隐隐渗出细汗,只觉手中剑带被林风紧紧地吸住,进不能退不得,如此下去自己定然会力竭而死,他心中陡然一横:“罢了,罢了!”将长剑双手抓住,合身扑向林风,这一剑有个名号叫作孤注一掷,是灰衫人习练一生却从未用过的招数,因为这一招既是飞剑也是舍命,是将自己周身的真气尽数灌于长剑之尖,此剑一出纵使能伤敌自己十有八九也会死在这一剑下。
林风见他剑势凶悍,知他这一剑非同一般,但灰衫人飞剑太快由不得林风细细考量便到了近前,林风将短剑擎起,两柄剑尖撞到一处,一时间光芒大盛,紫青二光围绕这两人上下窜飞!片刻之后,灰衫人跌飞出去,噗的撞到墙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边林风也不好受,脸上一阵青白,单手捂住胸口连连喘息。
灰衫人勉力提起长剑,往脖颈上一横就要自尽,林风抢上前去一脚将长剑踢开,惊问道:
“前辈这是何故!?”
灰衫人颓然倒地,叹道:
“我今日不能将人劫回去,便不能活着回去!”
林风又问道:
“这是何故?莫不是有人逼迫您!?”
灰衫人默然半晌,忽然抬头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方才我那一剑就算是当今三大高手来接,也只能堪堪避开,更不会贸然来接,你为何能接下,还化掉了我的真气,使得我伤不至死?”
林风微微笑道:
“前辈小瞧三大高手了,今日若是恶头陀来接这一招也能使您安然无恙,顽石老人、神霄真人晚辈不甚了解他们的武功,但依晚辈看来,他们想要接下此招也非难事。”
灰衫人闻言神色一黯,又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笃定恶头陀能接下我这一招?”
林风道:
“晚辈林风,正是那恶头陀的弟子。”
灰衫人惊愕地抬头望他,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江湖传言果然不假,人人都道恶头陀收了一个温良敦厚的弟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败在你的手里,我也算不得丢人。”
林风道:
“我观前辈剑法高明,在江湖中定是大家高手,不知前辈是哪位高手?”
灰衫人抚着蒙面的灰布,想要揭开,却终究没有拿下来,他最后苦笑道:
“为人所迫,先前的名号又算得什么,现在只不过是一条走狗罢了。”
林风问道:
“前辈有何难事不妨说与晚辈听听,晚辈或能出一份力。”
灰衫人望着他说道:
“你武功过人,心性良善,是江湖上难得之人,但我的难事你却帮不上忙,除非江湖三大高手肯出手,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林风道:
“非要三大高手?”
灰衫人颓然叹道:
“所谓的江湖三大高手也不过是前些年的事了,如今的江湖上能与三大高手不分高下的人也有一两个,迫我的人正是这样的高手,可叹我一个入象之境高手竟落得如此田地。”
一边的凤巧儿忽然说道:
“我师父也能与三大高手齐平,难道你说的是我师父?你是为抓我而来?”
灰衫人见她一脸的惊吓,遂解说道:
“我不是被凤谷主派来的,更不是来捉你的。凤谷主武功之高江湖上早有传扬,迫我之人却是近几年才到的万象之境,其人诡诈多变,与三大高手多有不同!”
林风听他语气中愤恨之意甚浓,便又说道:
“前辈的难事不妨说出来,我或许能尽一份力!”
灰衫人怔怔地望着他,而后恨恨地说道:
“我有一个至亲在他的手里,我若不听他调遣,他便折磨于我的至亲。”
林风听罢不由得骂道:
“这人真是可恨之极!前辈可知道他是谁?”
灰衫人神色黯然,道:
“我不能说出他是谁,就连我此番劫人不成,回去之后也不知要怎样……”
“老前辈为何要劫我二人,是不是非要我柳叶门灭门断根?”灰衫人抬眼望去,只见凤巧儿身侧不知何时来了一长一幼两名女子,发问的是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
灰衫人讶然问道:
“你们是柳叶门的?”
柳金儿昂首说道:
“不错,你们杀了门主和主母,我们二人不过是逃出来的小小侍婢,你们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灰衫人闻言长长叹了口气,悲凉地笑道:
“当年江湖上提起潇湘二奇是何等的敬重,如今却都落得如此凄惨……可悲,可叹……”
说完,他扶住墙壁缓缓起身,临去之时又向林风说道:
“林少侠今日饶命之恩,我来日定当回报,我今日被派来劫人的缘由虽然知道的不甚清楚,却隐约猜到是关于冷剑山庄的矿藏,并非为了柳叶门之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小院外面走去,身子仍有些蹒跚,却用长剑撑住身子一步一步走出了白珪的小院。
灰衫人走后,林风脸上忽然一阵阵青白,拿着短剑的手也微微发抖,凤巧儿见状连忙上前搀住他,惊问道:
“林哥哥!你怎么了?”
林风将短剑交还给她,抹了抹了额头的细汗,说道:
“巧儿,我要调顺一下内息,你来为我护法!”
凤巧儿见他面色凝重,心不由得吊了起来,又追问道: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林风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笑道:
“我没事,只是有些关节想通了,正要仔细推敲一番。”
凤巧儿兀自有些不放心,道:
“你可得好好调养,我就在外面给你守着!”
林风向她笑了笑便走进屋中,凤巧儿本想他不过个把时辰就能出来,便在林风门外守着,谁知林风进去之后便没了动静,直至日头渐渐西沉的时候他仍旧没出来。
白珪回到院子时见凤巧儿守在林风门口,院中又是一片狼藉,遂匆匆来到柳金儿的屋中急问道:
“我见院子有打斗的痕迹,你可有伤着?”
柳金儿道:
“是来了一个蒙面的灰衫人要来劫我们,但被林风拦下了,此刻林风在自己屋中调养内息,怕是受了什么伤。”
白珪闻言讶道:
“劫你们?这是为何?”
柳金儿摇头说道:
“我听得不太清楚,他与林风有过些交谈,或许林风明白其中的缘由。”
白珪执起她的手腕,温言说道:
“你们无事便好。”
柳金儿有些苍白的脸上蓦地升起一团红晕,低声嗔道:
“还不去问问林风!”
白珪唇角微微弯起,而后起身往林风的屋中走去,却被凤巧儿拦住了:
“你这冷冰冰的家伙想要做什么?”
白珪睨了她一眼,说道:
“我有些事要问一问林大侠。”
凤巧儿见他目中无人,不由得怒道:
“林哥哥正在闭关养伤,你休要胡来!”
白珪也不甚理她,轻轻唔了一声便又转身离去了,直把凤巧儿气得银牙咬碎,若不是林风有言在先,她便要冲上去揪住白珪的脖颈痛打一顿。白珪走后,从柳金儿的屋中走出一个小女孩,凤巧儿认得她叫柳寒月,是随柳金儿一起的,柳寒月来到窗下,侧着耳朵踮起脚尖听了听林风的动静,而后便盘腿坐在窗下,双手放于膝上静静地打坐起来。
凤巧儿见状微微称奇,俯身问道:
“小寒月,你是要来看林哥哥的吗?你放心,他没事的。”
柳寒月恍然未闻一般继续打坐,凤巧儿啐道:
“一个个都是闷葫芦!”
林风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从屋中出来,他神色清明,眼含莹光,经一夜的闭关修行,不仅无半点倦色,反而更显精神旺盛。他一出门正好撞见风巧儿搂着柳寒月倚靠在门柱上睡着了,凤巧儿听见响声睁开眼看见他,惊喜道:
“林哥哥,你没事了?!”
林风笑道: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不过连累你在外面为我护法,受累了。”
凤巧儿面色一红,低声说道:
“巧儿心中甘愿,呀!她莫不是受了凉?身上怎么这么冷?”她搂着柳寒月一阵惊慌。
林风闻言上前接过柳寒月,查看了一下她的脉象,旋即松了口气,说道:
“她不是受凉了,而是玄阴内劲所致。”
凤巧儿奇道:
“你出手伤过她?为何她体内会有玄阴内劲?”
林风叹道:
“她算是我的一个记名弟子,玄阴内劲是我传她的。”
凤巧儿闻言恍然:
“难怪我和柳姊姊劝她回去休息她一直不肯,非要在这里等你出来,原来她是你的女弟子,倒是难得她有这份心了。”
林风抱着柳寒月来到柳金儿的门前敲门问道:
“金儿姊姊可醒了,我来送回小寒月!”
他话声一落,门就被打开了,柳金儿见了他怀中的柳寒月,叹道:
“这柳家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倔,凝儿小姐是这般,寒月小姐也是这般!”
林风听见“凝儿”二字后眼中一阵失神,身子也猛然僵住。柳金儿伸手接过柳寒月,继续说道:
“凝儿小姐去年曾回过一次柳叶门,现下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不知她知不知道门……门中祸事。”
林风闻言张了张口,但终究没能说出来,两行清泪从他脸上缓缓滑落。柳金儿见他落泪以为他是心伤柳叶门之事,便说道:
“你与柳叶门的关系不比他人,柳叶门大仇还要倚仗你帮忙。”林风抬袖擦了擦泪水,连连点头应着。
过了不多时,白珪也走了进来,见了林风便询问昨天之事,林风说道:
“是来了一个蒙面的灰衫人,他要来劫金儿姊姊和小寒月,被我挡了回去。”
白珪又问道:
“他为何要来劫柳姑娘?”
林风道:
“他也不甚清楚,只猜说与冷剑山庄的矿藏有些关联。”
白珪恍然道:
“果然是为了此事,林大侠不知,我冷剑山庄的后山之下尽是铁矿,每年可有七八十万斤的出产,还兼有些金矿,每年可有一千余两的产出,朝廷明令禁铁,寻常铁场都由朝廷掌控,唯有冷剑山庄以其江湖中的地位而保有自己的铁场,只是上报之时将七八十万斤的产出谎报为七八千斤,黄金更是不曾报过,这些事有江湖人知道,朝廷却不知道,冷剑山庄便是因此略有些家财。”
林风奇道:、
“这些铁寻常江湖人要来做什么?难道要豢养自己的兵士?”
白珪冷哼道:
“你这话虽有几分玩笑,但也说对了七八分,那来吊丧的几人便是为此而来,闵氏兄弟和黄伦是冲着那些金子来的,白珂也不知许了他们多少,总之瞧他们的神色,不会很少。那管仲沧不请自来,多半是为了那些铁矿,他青莲帮野心勃勃,帮众广多,管仲沧此来十有八九是为了买铁铸造兵刃。”
林风见他侃侃而谈,对冷剑山庄之事了若指掌,不由得说道:
“白庄主选你为继任庄主看来也不是随意指派,他只怕对你们兄弟早有考量才留下如此遗命。”
白珪冷冷地说道:
“老头子一世精明,对人对事多有先见之明,然而在他自己却瞧不清楚,娶了那位白夫人后便一直窝囊,就连老三的娘亲也是被白夫人亲手设计的,套得老头子一生一世都听她的话,死后却要我来收拾这乱摊子,岂非太瞧得起我了?!哼!”
风巧儿闻言微微冷笑道:
“你将那白夫人说的那样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
白珪道:
“她武功固然不如你,心机狠毒却胜你百倍,那日若非你轻功过人,她已能说动那管仲沧出手,管仲沧武功高明,不见得在你之下。”
风巧儿怒道:
“难道我就怕他?”
白珪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她,风巧儿大怒正要上去和他理论,林风伸手拦住她:
“巧儿,白兄说的不错,你轻功厉害,但对敌之时切莫大意了。”
风巧儿气鼓鼓地瞪了一眼白珪,而后向林风说道:
“林哥哥,你几时见我大意过,我凤巧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凌的!”
林风闻言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