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僧人将圆海扶起,圆海兀自气喘如牛,汗下如雨,圆智上前为他推拿,问道:
“师弟可有什么伤处?”
适才圆智偷眼相瞧,圆海已然精疲力竭,正心急之际,没想到圆海突发奇招将鲁雄打倒,自己也脱了焦达的束缚。
圆海坐在一旁待喘息稍定,便说道:
“这鲁雄不知是什么功夫,任洒家打他,他浑然未觉,若不是洒家最后一招‘鹰视虎步’奏效,想必此时洒家已命归黄泉了。”
圆智心中明白这“鹰视虎步”是铁鹰十八式中第十八式,也是最为刚猛狠厉之招,当时师父传功时便要自己师兄弟们慎用,以免伤人过重,想来师弟就是用这招将那鲁雄打倒,随即招来小僧吩咐道:
“扶圆海师叔回禅房休息。”
圆海挣起身子,推开小僧,瞪着环眼,怒道:
“洒家还能走动。”说完起身蹒跚回禅房走去。
圆智心头沉闷,明白此事定不会如此善了,今日是将他们打退了,日后可如何是好,回到禅房中却发现林灵噩仍房中,便上前告罪道:
“小寺今日突来强敌,怠慢大师了。”
林灵噩轻蔑地笑了笑,说道:
“那二人还算不得强敌。”
圆智闻言一惊,讶道:
“原来大师方才也在一旁观看……”
他正待继续说,却见林灵噩忽然欺身而近,一掌向自己打来,掌势沉重,端的是凶险非常,当下出掌相格,口中惊叫:
“大师,你这是……”
林灵噩却不容他说话,掌如疾风暴雨般奔袭而至,加之他步法精妙,几招之间已将圆智逼到绝处,圆智无法只得使出浑身解数抵御,却发现林灵噩身形飘忽,掌势浑厚,远非焦达可比。所幸圆智浸淫这铁鹰十八式几十年,指爪电闪而出,人便如一只苍鹰般上下翻飞,但这也只是勉强支撑,口中早已无暇说话了。
却听林灵噩从容笑道:
“圆智大师铁鹰十八式却只使了十七式,这‘鹰视虎步’为什么不使将出来,怕贫僧接不住吗?还是这招太丢人,拿不出家门?”
圆智见他一派从容,自己却是连口也张不开,真是溪流之于大河,高下立盼,待闻及他辱及师门,顿时灰眉陡竖,微侧身形自林灵噩一旁划过,脚步分错,左手疾拿林灵噩腰身,右手拍向林灵噩灵枢大穴,若林灵噩回身他左手便上抓其咽喉,右膝击其丹田,若林灵噩向前闪避,他则右手便化掌为爪,下拿其颈椎七寸,端的是狠辣无比。却听林灵噩哈哈一笑,既不向前躲避也不回身纠缠,任圆智抓到腰侧,掌击灵枢。圆智见状大惊,想要收住爪势却已是不及,两下狠手皆已尽中。
林灵噩待他打中便抽身而退,站在一旁笑而不语。圆智见他没事人一般立在旁,惊问道:
“大师没事?”
圆智心中骇然,心想方才虽是打斗时短,自己却是尽力施为,几十年的铁爪功,一招一式都内蓄真气,比之方才与焦达一番拼斗却是大有不同,而最后一击更是毕生以来最为狠辣的招式,打在林灵噩身上却半点伤没有。
林灵噩徐徐坐下,神态自在地问道:
“大师以为自己功力与令圆海师弟的功力如何?”
圆智惊心未定,犹自疑虑地说道:
“大师真无碍?不瞒大师,老衲年幼出家,跟随师父习练武艺,几十年来,只有圆慧师兄的功力高过老衲,圆海师弟是青年出家,到这寺中虽也有近二十年,功力比我和圆慧师兄却是有所不及。”
林灵噩又问道:
“大师以为贫僧与那鲁雄谁更耐打些?”
圆智回想起方才鲁雄已血肉之躯连接圆海数次狠招,面不改色,此时林灵噩又硬接了自己最刚猛狠厉之招,一时间难分轩轾,当下沉吟不语。
林灵噩见他犹豫便径自说道:
“我所用的不过是还未纯熟的金字诀,那鲁雄却是实打实的铁布衫,那是自幼练出来的,难得他至今未娶,一身铁布衫功夫,寻常武功已然伤他不得。比贫僧的取巧之法自是更胜一筹。”
圆智知他话中有话,便双手合十说道:
“阿弥陀佛,大师有话请明说。”
林灵噩笑道:
“大师比之圆海有余,而贫僧比之鲁雄不足,大师全力施为的‘鹰视虎步’却不曾伤我分毫,难道圆海便能将鲁雄一击倒地?”
圆智沉吟不语,林灵噩则兴味浓厚,继续说道:
“大师可曾记得贫僧说过圆慧大师的死因?”
圆智颔首说道:
“大师当时说圆慧师兄死于剑伤。”
林灵噩拍手叫道:
“着啊,大师方才与那焦达拼斗不曾瞧的仔细,贫僧可是瞧得清楚,圆海打倒鲁雄的那招正是西域魔剑十三式中的‘魔生四方’,只是这魔剑十三式沉寂江湖数十年,不想在这里竟看到了。”
圆智大吃一惊,两道灰眉不停地抖动,颤声说道:
“老衲不曾听说过有如此剑招,道痴大师如何得知?”
林灵噩知他是嫌自己年纪小,怀疑自己话的真假,当下哈哈大笑道:
“贫僧的师父年少未出家之时,曾精研各家各派武功,不然,大师以为贫僧年纪轻轻,如何认得大师的铁鹰十八式?”
圆智面色几变,许久之后才凝声问道:
“大师认定是圆海杀害了圆慧师兄?”
林灵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却说圆海急急奔回禅房,将门反锁住,一把扯起床上的林风,凶狠地问道:
“小娃娃,洒家最后问你一次,你说是不说?”
林风见这圆海模样,心中早已断定,即使自己知道说了出来这和尚也不会让自己活着,当下紧抿嘴唇,双眼瞪着圆海不发一言。圆海大怒,伸手抓住林风肩膀,只听咯咯作响,臂骨已然被抓脱臼了,林风仍是不言不语,任锥心的巨痛一阵阵折磨。
圆海抖手把林风往床上一扔,扯出一条被子将林风上下裹住,怒道:
“如今开云寺是多事之秋,洒家现在便带你离开,等到了无人处,且让你看看洒家的手段还有多少?”
林风被他扔在床上,跌到伤处,登时昏死过去。圆海将林风绑在背上,左手自一旁柜子夹层中取出一根木棒,踢开门便走。此时天色已然尽黑,昨夜氤氲一晚的乌云至今夜也未散去,却仍是滴雨未下,黑压压的一片片相连,西方已隐隐雷声,想来大雨不久便至。圆海背着林风腾身上房,沿着房顶和高墙迅速奔出寺外。
圆海来到寺外时,雷声已然在头顶上,圆海不禁咒骂道:
“见鬼的贼老天,偏找洒家出门的时候来搅扰!”
他正要迈步下山,忽觉脑后劲风陡起,知是有人偷袭,便左手木棒疾出,木棒打了个旋刺向身后,而他的身子则借机闪开丈许,回头相看,却见一个黑衣人在黑夜中立在方才自己所在之地。
圆海怒喝道:
“哪里来的野贼敢来开云寺放肆!”
他话说到一半便将手中木棒直取黑衣人咽喉,那人口中轻笑着侧身避让,伸手在旁边树上折下一支树枝,猛然欺身而近,手中树枝恍如花开叶散一般戳向圆海周身大穴。圆海见他脚步仿佛未动一般便欺身而近,心中大惊,慌忙举棒相迎。那黑衣人却是点到即回,旋身绕着圆海疾走,手中树枝始终未离圆海周身大穴,圆海回身应对,他身形虽然肥胖巨大,身法却颇为迅捷,肥胖的身子仿佛陀螺一般,旋转不停,一时之间仿佛圆海生出千副面孔,千对手臂一般。
那黑衣人一时倒也难以应付,赞道:
“魔相千面,果然名不虚传!”
圆海一惊,心中大叫不好,一时不慎竟将家传武功使了出来,见这黑衣人身手了得,心想开云寺中定没有如此身手之人,今日青莲帮来的怕不只那两人,当下估量着来人,问道:
“不知霍帮主为何拦住洒家?”
那黑衣人闻言一愣,旋即笑道:
“你如何认定,我就是那青莲帮帮主?”
圆海心中纳罕难道这人若不是青莲帮霍藏舟,怎得有如此功力,又问道:
“不知施主因何事拦住洒家去路。”
那黑衣人笑了笑,朗声说道:
“我无非想瞧几招魔剑十三式,大和尚何必吝啬如此!”
圆海冷冷说道:
“我不会使什么魔剑,想必施主认错人了,洒家急着下山,便不相候了。”
说完圆海疾步向山下奔去,黑衣人冷笑道:
“你以为能跑了?”脚下步法一转,紧随圆海身后。
圆海急急奔出里许,未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心下舒了口气,心想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抬眼时竟见那黑衣人当道而立,恍若一开始就在此等候一般。圆海怒道:
“洒家与你有何仇怨,竟死缠至此!”
手中木棒疾出,那黑衣人仍是手持树枝轻身相对,此时雷声更紧,点点雨珠由天而至,漆黑的夜里不时被忽至的闪电照得通明,却是一闪而过,恍若黑衣人迅捷的身形,不可捉摸。
圆海被逼得急了只得使出家传的剑法,正是魔剑十三式,招招隐含魔意,黑夜中如有鬼魅窜行其间。那黑衣人剑法忽变,由轻灵而至凝重,一招一式方正刚猛,隐隐有伏魔佛意,树枝与圆海手中木棒相撞,“砰”的一声,圆海木棒碎裂,而那黑衣人的树枝绿叶尽散。
那黑衣人看着手中的秃枝,赞道:
“和尚好内力!”
圆海将左手一抖,木棒碎屑纷纷落地,露出一把剑来,闪电照过,剑身陡然放出殷红的血色,在暗夜中抖动不已。
那黑衣人见了这把剑,登时哈哈大笑道:
“果然是你,哈哈,魔剑十三式的传人若是没了泣血剑就不是魔剑传人了!”
圆海冷喝道: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了!”
话声落下,圆海挠身而上,手中泣血剑呜呜咽咽,仿佛寒夜鬼哭一般,声声慑人心魄,那黑衣人一个不慎,被泣血剑削去一片衣角,心中一惊,暗道:“看来我得好好对付这泣血剑了!”当下凝神对敌,手中树枝忽尔飘若飞絮,忽尔静似秋潭,忽尔烈如夏日之阳,端的变化无穷,机巧尽出。
圆海自入寺中便将泣血剑藏于木棒之中,近二十年来,都是趁夜色习练家传剑法,不想今日泣血剑重见天日,剑如有灵性一般,随圆海肥胖的身子将魔剑十三式的魔性尽皆挥发出来。
那黑衣人手中树枝终归是寻常之物,纵使那黑衣将真气注入其中却也难敌泣血剑之锋,几个回合下来已然被削的所剩无几,那黑衣人心中一怒,胸中好胜之气陡然升起,喝道:
“我且以肉掌对你的泣血剑!”
说着将手中树枝作暗器一般冲圆海射去,圆海回剑相格,树枝被从中劈开,剑势不止落向黑衣人,那黑衣人却不做闪避,右手攻圆海肩胛,左手缠绕而上取其手上少阳脉。
圆海瞧出他的意图,冷哼一声:
“找死!”
泣血剑直指而下,正切中黑衣人肩膀,圆海想将此人的肩膀一同卸下,谁知手腕被人抓住,泣血剑却再也难动半分。那黑衣人左手紧扣,一脚正中圆海腋下,圆海一愣之间,泣血剑已然脱手,那黑衣人抢得剑来左手猛然反切,圆海急忙后跃疾闪,泣血剑仍是划中他前胸,一道血痕浸出僧袍,背上所系之物也砰然落地,被子一角掀落,露出林风苍白的小脸。
那黑衣人瞧见林风,心头大怒:
“秃贼尔敢!”
手中剑猛然间绽开九道光彩,道道如玄天游龙,刹那间撞到圆海胸前,圆海手中无兵刃,顷刻便被那黑衣人挑落在地,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那黑一人正要一剑了解了他,却听见林中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大师剑下留人!”正是圆智。
那黑衣人扯下蒙脸黑巾,缠到肩上,心中惊魂未定,方才行险夺剑,若有半分差池,他这条胳膊怕是留不住了。
这黑衣人正是林灵噩,他待见林风倒在地上后,心中怒气勃发,立时就想就圆海斩于剑下,却被圆智所阻,便回身将林风抱起,只见林风小脸苍白,双眼紧闭,林灵噩急忙探视林风气脉,所幸气息虽虚弱却是无性命之忧,方要扯开被子,却听见林风痛苦地呻吟声,林灵噩心中惊疑,解开林风衣服,见林风肩胛处一片黑紫,当下明白林风是被痛昏过去的,当下替林风接骨推拿,又为林风散开淤血。
待林风无恙后,林灵噩回身怒视圆海,骂道:
“妄你自称出家人,竟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
圆海捂住胸口,抬起虚弱的眼睛看了林灵噩一眼,冷冷地说道:
“原来是你,洒家倒把你忘了,寺中原没有这般高手。哼!洒家问他话,小娃娃不好好说来,吃些苦头也是活该!”
林灵噩正待一脚将这恶贼踹死,却听见圆智问道:
“圆海师弟,圆慧师兄当真是你杀的?”
圆海冷冷一笑,事已至此,他也不再隐瞒,冷笑道:
“洒家替你杀了不是更好?这几十年来,你不就是想圆慧死了,自己当这开云寺主持吗?”
圆智闻言脸色一变,连连咳嗽,责问道:
“圆慧师兄待你不薄,为何要杀他?”
圆海仰头大笑道:
“洒家为什么杀圆慧,你会不知道?哈哈,难道几辈子的富贵你不想取?”
圆智面色骤然沉下,上前一步,厉声问道:
“这么说,你是知道的了?”
圆海斜睨着他,冷冷地说道:
“你以为洒家为何待在这开云寺整天吃斋念佛近二十年!”
圆海正待继续说下去,圆智陡然上前一爪,圆海大脑袋上顿时出现五个血窟窿,圆海肥大的身躯随即瘫软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气。
此时天上雨落如注,地上早已泥泞不堪,林灵噩看着圆海倒在泥地里的尸体,冷笑道:
“想不到,这魔剑十三式的传人竟是这般死法!”
圆智双手合十,口诵几句经文,而后回身对林灵噩说道:
“多谢大师,让圆慧师兄大仇得报。”
林灵噩抱起林风,仰头看天,笑道:
“雨越来越大了,贫僧先带小兄弟回去休息了!”说完,纵身上山。
圆智用圆海的僧袍擦了擦手上血迹,随后从圆海尸体中搜出一只锦盒,放在怀中,灰白的眉毛下,精光闪动。
林灵噩回到禅房时,外面已是倾盆大雨,刚要将林风放到床上,却发现霍闻蝉居然还在。原来霍闻蝉久候二人不到,却也不敢出禅房去寻他们,无聊之极竟在床上睡着了。林灵噩哭笑不得,本以为她定会趁夜色雨声逃出寺外,没想到她居然在床上睡着了,随即用手推了推霍闻蝉。
霍闻蝉伸手擦了擦眼睛,见是林灵噩回来,喜道:
“你们回来啦!?”
声音中透着些惊喜,林灵噩见她睡眼惺忪,迷离间别有一番风情,不禁笑道:
“你现在倒不想戳我眼睛,却盼着我回来了?”
霍闻蝉顿时脸色通红,口中兀自辩解道:
“哪有盼着你回来?”
她眼光一转,忽然看见林风躺在林灵噩怀中,小脸苍白,急忙问道:
“小林风怎么了?要不要紧?”
林灵噩望着她笑道:
“你若不让开床让我兄弟好好休息,怕是危险了!”
霍闻蝉这才发现自己还赖在人家床上,急忙跳下床,慌忙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啊!你赶紧让他休息啊!”
林灵噩将林风放在床上,单手为他把脉,知他是受了圆海些折磨并没有性命之忧,休息些时日定会无碍。
霍闻蝉在一旁不明所以,口中不住地问道:
“他要不要紧?没事吧?”
林灵噩没有理会她,将林风在床上安置好,又来到灯下将肩头黑布拆下,当时包地匆忙,不及细看,此时在灯下细瞧,却见剑伤深入寸许,若是容剑再斩下去,定会伤及筋骨,现在想起来,当时行险夺剑真是冒险至极,但若是不夺去圆海手中泣血剑,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圆海。
霍闻蝉见他肩头也受了伤,心中无来由的一阵担忧,口中却别扭地说道:
“姓林的,你死不了吧?”
林灵噩见她一脸担忧,童心忽起,手按肩头,面露痛苦地说道:
“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咳…”
霍闻蝉见他痛苦的模样,心中大是不忍,却仍板着俏脸说道:
“你不过肩膀受伤怎么会那么重?怎么还会咳的?”
林灵噩忽然扑地而倒,身子抽搐不已,口中咳嗽不断,嘴角有血缓缓流出,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中…毒了…”说完双眼一翻便没了声音。
霍闻蝉大惊,急忙上前探看,手指伸到林灵噩鼻端,竟是气息全无,死了一般。霍闻蝉顿时脸色苍白,双手急摇林灵噩,口中已是哭腔:
“姓林的,林灵噩,你醒醒啊!醒醒啊!”
她正慌张之际,猛然记起临出门时爹爹给了自己的一瓶药丸,说是可解百毒,当下急忙掏出药瓶,掰开林灵噩的嘴就要往里灌,忽然倒药的手被一只手抓住,再也难动半分。霍闻蝉心中讶然,抬头却瞧见林灵噩大睁两眼,一脸调笑地看着自己,哪里像是中毒将亡的人。霍闻蝉苍白的脸顿时飞满红霞,先前悬在眼眶的泪此时却是掉了下来,沿着绯红的面颊落了下来,分不清是她是哭还是怒。林灵噩瞧在眼里心中一呆,不防霍闻蝉单手扬起,啪一声在其脸上印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霍闻蝉冒着火气回身坐到床上,背着身哼声骂道:
“无耻秃驴,登徒浪子!”
林灵噩捂着脸笑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早已不做和尚了!而且你这一巴掌是要打得我毒伤发作的!”
霍闻蝉怒道:
“死了更好!”
林灵噩起身将肩头包扎好,忽道:
“今日,我在寺中见了两个人,一个黑瘦精干,另一个练就一身铁布衫的好功夫。”
霍闻蝉闻言蓦地转身喜道:
“他们人呢?”
林灵噩见她一脸喜悦,便摇头叹道:
“唉,一个被圆智和尚抓死了,另一个被圆海和尚一个佛珠打成重伤,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霍闻蝉忽然悲声大起,扑到到灯前抓住林灵噩的双肩猛摇,哭道:
“他们死了吗?他们真死了吗?”面色激动不已。
林灵噩被她抓住伤处,登时痛彻心腑,连忙按住她的双手,苦笑道:
“霍大小姐先把手拿开好吗?”
霍闻蝉闻言方才明白,自己刚刚抓住人家伤口猛摇,急忙把手拿开,尴尬地嗫嚅道:
“对不起啊,不过请告诉我,我两位叔叔怎么样了?”
林灵噩咬着牙,重新将肩膀的伤口包扎好,待见霍闻蝉一脸担忧,两眼蓄满泪水,手指绞着衣角焦急地等着他说话,便优哉游哉地道:
“那圆智本是想爪死那黑瘦老头的,可是被他躲过了,所以呢,没死成。那圆海的佛珠又打不破铁布衫,所以呢,另一位也没死。”
霍闻蝉闻言重重地吐了口气,脸色渐缓,遂又怒道:
“你又编瞎话来骗我!”
林灵噩心情大好,笑道:
“我骗你,你要信我才骗得了啊!霍大小姐,说下夜闯开云寺得目的吧!”
霍闻蝉一愣,随即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灵噩面色一冷,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不说也罢,总有人会说的,我去找你那两个叔叔问去。”
霍闻蝉嗤笑一声,得意地说道:
“我两个叔叔武功高强,凭你也配?”
林灵噩大笑,转身回手一探一抓,墙上青石已被抓下一块,林灵噩将石块在手中轻攥,然后张开手掌放在霍闻蝉面前,只见林灵噩手中石块已然尽成粉末。霍闻蝉随即愣在当场,早知他武功高强,没想到竟一强至斯。
林灵噩冷笑道:
“你以为鲁雄的铁布衫能经得住我这一抓吗?”
霍闻蝉蓦然发现此刻的林灵噩目光中邪魅横生,嘴角噬着一抹轻笑,仿佛天地间什么也不曾放在心上,她心中惊惧,随即讷讷道:
“我们是来开云寺追回本帮所失之物的。”
林灵噩早有所料,问道:
“可是一个锦盒?”
霍闻蝉闻言一惊,奇道:
“你是如何得知?”
林灵噩轻笑:
“你们帮中追圆性和尚的那帮人正是我杀的!”
霍闻蝉惊道:
“杨老六是你杀的?焦叔叔还说杀他之人至少要四五十年的功力才能如此轻易地杀死他,真是你杀的?”
她言下之意是嫌林灵噩年轻,不像有如此功力之人,她不待林灵噩回话,突然拍手笑道:
“杀的好,杀的好。这厮老是给我爹爹送女人,害我娘伤心。”
霍闻蝉笑意盈盈于面,于之前林灵噩威胁之意全然忘记。
林灵噩在一旁看她拍着手又蹦又跳,一时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说道:
“那么,锦盒之中到底是什么呢?”
霍闻蝉停下来,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晓得帮中有东西丢了,焦叔叔和鲁叔叔要出来找,我便跟着出来了,后来焦叔叔说是开云寺的和尚偷的,我们便来了此处。”
林灵噩见她一脸天真,语出真诚,知她定是偷偷跟着出来玩的,青莲帮中之事她未必晓得,便也不在多问。
次日,明缘来送饭时竟敲门相询,霍闻蝉尚未离开,听见声音赶忙躲进床底,林灵噩见她如此狼狈躲闪,不由得一阵轻笑。明缘开门将斋饭放下,躬身说道:
“前几日,小僧冒犯大师了,还请大师谅解。”
林灵噩笑道:
“你晓得你们方丈不是贫僧杀的了?”
明缘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说道:
“是小僧冒失了,师父命小僧带大师出去游玩开云寺,师父说开云寺虽比不得五台山是禅林巨擘,却也有些不错的景色。”
林灵噩笑道:
“贫僧散漫惯了,自便就好了,不劳烦明缘小师父了。你且回你家师父说贫僧的小朋友还需要修养几日,怕是要多叨扰些时日了。”
明缘躬身应道:
“是。那小僧告辞了!”
待明缘走远,霍闻蝉从床底钻出来,问道:
“你们还要多留些日子吗?”
林灵噩望着窗外,冷笑道:
“我若不如此说,那圆智老狐狸定会时时派人过来打扰,不如直接跟他说了,让他早早安排计策,我且要瞧瞧这个老狐狸还有什么花招。”
如此三日之后,林风的伤势已然大好,见林灵噩灯下看剑,正是那柄泣血剑,只见剑身殷红,薄若蝉翼,宛若一泓血潭,剑尖在微弱的灯光下微微晃动,点点剑光闪烁。
林风于剑器丝毫不懂,见他如此珍惜,不由得出言问道:
“大哥,这可是把宝剑?”
林灵噩将手指在剑身微碰,指腹瞬间被划破出血,血滴在泣血剑身上,剑身顿时妖艳异常,血滴沿着剑身滚落地上,剑身又恢复前状。
林灵噩弹着敲着剑背,叹道:
“魔剑泣血,魔剑泣血啊!果然名不虚传!”
林风闻言讶道:
“它的名字叫泣血?难道剑还有魔剑非魔剑之分?”
林灵噩冷冷地说道:
“哼,剑是死物,哪有魔神之分,全在用剑之人,若人为魔,剑便为魔,若人为鬼,剑便为鬼,若人为神,剑亦为神。一百多年前此剑被魔剑厉无鬼所得,便以泣血魔剑现世。其实这把剑以前有个名字叫做紫电,是上古之名剑。”
说完他将剑悬空,直直落向地面,剑身没土而入直至剑柄。
林风见状不住地咂舌,赞道:
“好锋利的剑。”
林灵噩叹道:
“我师父年轻的时候想得此剑,却一直未能如愿,不想今日竟落入我的手中。”
又看见旁边林风一脸羡慕,随即笑道:
“好兄弟,哪天你若能胜我,我便将此剑送你如何。”
林风闻言脸色大苦,低声说道:
“我几时能胜得了大哥。”
林灵噩大笑道:
“你将我教你的五行养气决练到妙处,我便不是你的对手。这五行养气决是我师父集一生武功之大成,可谓穷天地阴阳四时之变化,可惜我师父创出此法决后不久便离世了。未能见此武功在江湖上大放异彩!”
林风几次听闻他谈及师父,均是一脸崇敬自豪,便问道:
“大哥,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物?竟这般厉害!”
林灵噩闻言,脸上尽是崇敬之色,得意地说道:
“我师父法号白云禅师,年方弱冠在江湖便少有敌手,岐黄阴阳术数武功无一不精,出家后便沉迹佛门,少出江湖。如今在世的江湖中人已经少有人记得我师父法号了,但提起数十年前的游龙剑却仍是如雷贯耳。他老人家所研既繁且精,你看我年纪不大,却知道如此之多的江湖轶事,武功招式,便是他老人家所授,可惜我十三岁那年我师父坐化了,不然我的武功定非现在这般,那日也不会被那汉子打伤。”
说起泉州城外与那汉子两败俱伤的事,林灵噩仍是心有不甘。林风正待接话,却见窗户被人打开,一个黑衣人钻进房内,那人揭下面巾,正是两日前离去的霍闻蝉。
林风心中颇为喜欢霍闻蝉和妹子风铃一般天真无邪的性子,当下喜道:
“霍姐姐,你怎么来了?”
霍闻蝉摸着林风的头笑道:
“回来看你啊!”
林灵噩冷笑道:
“也给我们带麻烦来了!”
霍闻蝉闻言嗔怒道:
“姓林的,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林灵噩轻哼一声,说道:
“这几日,圆智老和尚一直派人在外面刺探,两日前你离寺,今晚你又回寺,他都了若指掌,你又来不是麻烦是什么?”
霍闻蝉闻言心下也颇悔莽撞,但是嘴上却不曾放松,兀自呛声:
“那我离寺的时候他为何不来擒我?”
林灵噩冷笑道:
“在寺中他没把握打赢我,在寺外他没把握打赢焦鲁二人,再说他尚有算计未达成,怎么会因你坏了事!”
霍闻蝉见说不过他,冷哼一声,回身同林风说话:
“小林风,看姐姐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她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霍闻蝉将木盒打开,一阵醇香之气在斗室内散扬开来,却是一盒精美的酥糕。林风伸手取出一块放在嘴中,只觉那酥糕入嘴即化,甜甜的香味在舌底牙尖缠绕,还带有些清凉的滋味。
林风到底是小孩子,见了这般甜食糕点怎么会不高兴,大喜道:
“霍姐姐,这是什么糕?这么好吃?”
霍闻蝉见他开心,心情顿时大畅,笑道:
“这是我自己做的,叫做八宝如意糕,我特别加了味薄荷,怎么样?可口吗?”
林风连连点头,又拾起一块吃将起来,一旁林灵噩怒哼一声,林风动作一顿,然后望向霍闻蝉。霍闻蝉将一切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说道:
“想吃不会自己拿?非要吓唬小孩子!小林风,不要理他!”
忽听林灵噩沉声说道:
“不要说话。”
霍闻蝉闻言一楞,侧耳一听,才发觉有脚步正走近,她心中哭道:“又要钻床底,唉!”虽万般不愿,但为了不被发现,她还是身形一缩,钻入床底。
果然,一会门外响起明缘的声音:
“道痴大师,师父有要事相商,特遣小僧来为大师带路。”
林灵噩应道:
“你且回去,贫僧随后就到。”
待明缘走后,林灵噩冷笑道:
“老狐狸终于要动手了。”
霍闻蝉讶然道:
“什么要动手了?”
林灵噩笑道:
“林风随我一起去,小孩子待在这别动!”
霍闻蝉闻言大怒道:
“小林风比我大吗?”
林灵噩回身一笑,望着她眉头一挑,说道:
“当然!”
说完开门带林风离去,留霍闻蝉一人在房中连连跺脚。
在去方丈室的路上,林灵噩对林风说道:
“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就使起我教你的五行遁天步在房中绕走。”
林风虽不明白这是为何,但见他如此说,当中必有原因,遂点头相应。两人来到方丈室中,见圆智背身而坐,旁边一座香炉烟雾袅袅,一阵阵馥郁的香气塞满房中。
林灵噩向前双手合十,说道:
“圆智大师深夜相唤,不知所为何事?”
圆智慢慢回身,他身上穿的正是当日圆慧身上的那件猩红的袈裟,此刻不过数日人去物移,穿在圆智身上说不出的别扭。圆智花眉低垂,两眼微睁,说道:
“道痴大师请坐,容老衲慢慢讲来。”
林灵噩顺势坐于一旁,笑道:
“今晚刚好向圆智大师请辞,贫僧小朋友的伤势已愈,贫僧二人明日便要离寺了,这几日,多谢圆智大师款待之情。”
圆智听见他要走,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狠辣,徐徐说道:
“大师明日便要离开,只是老衲如何向开云寺中圆慧师兄,圆海师弟,圆性师弟以及众死伤的弟子交待?”
林灵噩怒极反笑,说道:
“这些也算在贫僧身上?”
圆智大笑道:“
大师若不来这武夷山游玩便没这些祸事,当然是大师之罪!”
林灵噩冷冷地望着他,轻蔑地说道:
“你以为能打赢我?还是你以为这几日斋饭中的慢性毒药能伤我分毫?”
圆智惊道: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这五日酥筋散当真不能奈你何?”
林灵噩冷笑道:
“我打你一掌,你便知道了。”
说完想运气起身,谁知竟瘫软在地,使不出半分气力,林风大惊:
“大哥,你怎么了?”
圆智右手疾点林灵噩几大要穴,见林风要起身便又出左手将林风点倒,然后自一旁取出一瓢凉水,倒入身旁香炉中,望着林灵噩怨恨的眼光,大笑道:
“我知道以你的功力未必将那五日酥筋散放在心上,你可知我身边的这炉香是什么?”
林灵噩横眉怒视,圆智笑道:
“这是七叶曼陀罗,本也是厉害的迷药,但要使你这般高手没有还手之力还是不能。但是与那五日酥筋散中的一味三阴葵相遇则药力相生,毒性增加了何止十倍。任你是通天高手也要手软脚松,嘿嘿,这几日我瞧你性子狂傲,目中无人,若我将那五日酥筋散放在斋饭中,你也定会自持功力全都吃下。如何,现在为阶下囚了!”
林灵噩冷冷地望着他,徐徐缓缓地说道:
“你最好不要让我恢复功力。”
圆智哼声道:
“都这副摸样了,还一副趾高气扬,明缘,将这两人带到后山石室,仔细锁好。”
明缘带着两名僧人应声而入,一脚踢到林灵噩头上,冷笑道:
“道痴大师,可舒服?哼!”遂同两人将林灵噩抬走。
林灵噩和林风被明缘扔进一个漆黑的石室,林风看不见东西,只心忧林灵噩伤势,连忙问道:
“大哥,你怎么样了?”
林灵噩低沉沉地笑着,似有无限得意之事,说道:
“没事,只是暂时内力没了,又给人制住穴道。哈哈,没想到我林灵噩也有今日。”
话到此处他语气一顿,眼中寒光大盛,冷冷地说道:
“若是我出得了此地,定杀光开云寺的秃驴!”
林风瞧出他神情中的凶狠,惊道:
“大哥?”
林灵噩忽然又大笑道:
“哈哈,有你这好兄弟同受此难也是一桩美事啊!”
两人正相谈之际,石室门忽然开了,明缘狞笑道:
“给你们找个伴儿!”
说话间又有一个人被扔了进来,那人一身黑衣,长发及肩,身形婀娜,正是霍闻蝉。
林灵噩望着明缘,闲话家常一般说道:
“谢谢明缘小师父了!哈哈!”
明缘冷冷一哼,将门锁住,霍闻蝉听见是林灵噩讶道:
“姓林的,你也被抓了?”
她深知林灵噩武功高强,圆智应该不是敌手,这时却见林灵噩同林风也被抓了,心中颇为奇怪。
林灵噩冷笑道:
“中了些小人伎俩!”
林风在一旁说道:
“圆智老和尚用毒,我大哥中毒了。”
霍闻蝉大急,忙问道:
“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林灵噩苦笑道:
“这是种活毒,内力越高的人受害越重,你瞧我兄弟不是没什么事吗?”
霍闻蝉急道:
“那你怎么样?”
林灵噩见她缠问,便随口应道:
“没什么事,只是被封了几处大穴。”
其实这毒已伤及林灵噩内腑,非三五日能痊愈得了的,林风却问道:
“霍姐姐如何也被抓到这里来了?”
霍闻蝉闻言脸上一红,低头道:
“我想出门去看看你们,在路上遇见圆智和尚,被他擒住了。”
林灵噩闻言拍掌笑道:
“唉,霍家丫头不但丑还有点笨!”
霍闻蝉大怒:
“姓林的,你敢再说一个丑字,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林灵噩兀自大笑不止,说道:
“丑丫头被制住了,还这么凶的!”
他说完再去瞧霍闻蝉的面容时,却见闻霍闻蝉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两眼满蓄泪光,林灵噩正奇怪间,霍闻蝉突然大声嚎哭起来。
林灵噩一愣道:
“霍家丫头,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哪里受伤了?”
林风叹道:
“她是被你气哭的……”
林灵噩又是一愣,自己下山以来从没见过有人被气哭过,何况是个大姑娘,一时间又乐又奇。此时石室门忽然又被打开,再扔进两个人来。
霍闻蝉吓了一跳,连忙躲开,眼泪仍挂在脸上,哭声却是止了,仔细打量被扔进来的两人,待看清楚被仍进来的两人时,哭声又起:
“焦叔叔,鲁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