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执中背着孙泽禄一直跑到他进入石室之前的那个窟窿下,回头见韩少康没有追来,稍稍放心,问道:“孙叔,你感觉怎么样。”
孙泽禄被韩少康近乎全力的一击,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对于他的话没有作任何回应。
谈执中见他不应,忙把他轻轻放下,朝他体内灌输真气。
《五藏真经》将内力藏于五脏六腑,最适合治疗脏腑受损的人。无奈韩少康那一掌太重,孙泽禄手脚气脉又断,内力被困死在体内,无法自行运功,即便谈执中把全部内力灌给他也无济于事了。
两声哼哼后,孙泽禄睁开眼,道:“执中啊,我是不行了,你快走吧。”
谈执中道:“孙叔,我带你出去。”
孙泽禄道:“韩少康随时都会追来,此人武功高强,你虽然练成了真经,但功力未纯,对他不可轻敌咳咳咳……”
几声剧烈的咳嗽,孙泽禄一张脸胀得通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谈执中搭住他脉搏,真气顺着经络输入,孙泽禄即刻喘匀,谈执中打量一下那块正对着窟窿的巨石,心中百感交集,想不到命运竟如此捉弄人,曾几何时他险些死在这里。
身后传来孙泽禄虚弱的喘气声,谈执中不敢再耽搁,抡起铁链奋力一掷,铁链飞起五六丈,“砰”的一声插入巨石。
“孙叔,我们这就走。”
把惊鸿剑系在腰间,背起孙泽禄,抓着铁链攀上。
现在的谈执中今非昔比,当初他望石兴叹,如今只用两次借力就攀到铁链尽头。
他右手托起孙泽禄向上扔出,这一扔用了暗劲,不至于让孙泽禄落在顶端上被摔坏,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登上石顶。
谈执中往下看看,心想不好,这铁链插在石头里,岂不是给韩少康留了后路?可铁链距离他已有一段距离,没法再去拔,看来是天不亡他。
谈执中略一打量石顶到窟窿的高度,抓起孙泽禄抛上去,双脚一蹬冲出窟窿,半空中接住孙泽禄,双眼迅速瞄准窟窿外的一棵树,伸手抓住树干,晃了两晃,荡向另一棵树。
连天的黑暗环境使他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强光,眯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情况。
窟窿处于一个斜坡上,位置并不高,周围满是粗细不同的树,远处青山如障,依稀可听见潺潺水声,伴着阵阵鸟鸣,清幽而静。
谈执中连吸了几口气,心胸大畅,回看那个黑咕隆咚的窟窿,仿佛脱离地狱一般。
“孙叔,你再撑一下,我们这就下山。”
孙泽禄哼了一声,谈执中背起他顺着山坡走下。
到了山脚,谈执中把他放下,欲再给他输一次内力,孙泽禄道:“别浪费力气了,我不行了。”
谈执中劫后余生之喜被瞬间冲淡:“孙叔……”
孙泽禄吃力的笑了笑:“好孩子,人总有一死的,我违背当初立下的誓言,早就该死了,老天让我活到今天,也许就是为了等你的出现。”
想起和他这段时间的相处,谈执中不禁悲戚,哽咽道:“孙叔,我认识奚寸金,他是伏虎神医,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孙泽禄拉住他的手,说道:“没用的,我撑不到那时候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要告诉你,你好好听着。”
谈执中道:“孙叔有什么心愿,小侄赴汤蹈火也要办到。”
孙泽禄目光转向远处陌生的青山,柔如山尖白云,悠悠的道:“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除了你父亲他们,就是春梅了。可惜她先我而去,到死我也不敢和她表明心意。”
谈执中暗叹,这世上有多少遗憾就是因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而造成的?
他见孙泽禄面色转红,说话声也变大了,知道这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心中愈发悲凉。
“执中啊,我死以后,你随便找个地方给我埋了,只要记着就好,等你以后得空,就把我迁回汀溪客栈,葬在春梅的旁边,让我日夜守护着她,你能答应吗。”
谈执中道:“好,我答应。”
孙泽禄欣慰的点点头,接着说道:“韩少康这人固然可恨,但我并不恨他,你不要给我报仇。”
谈执中道:“可他这么虚伪,以后如果干了什么坏事呢,云姐流珠他们很可能已经落到他手里了。”
孙泽禄道:“我只要你不给我报仇,其他的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谈执中道:“好,我答应你。”
孙泽禄忽然握紧他的胳膊,双目圆瞪,说道:“你要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不要把《五藏真经》教给任何人,就算是你将来的媳妇也不成。你现在有了一身傲视天下的武功,千万不要步韩少康的后尘,记住了吗!”
谈执中道:“孙叔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绝不会成为韩少康那样的人。”
孙泽禄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谈执中道:“什么事。”
孙泽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替我……照,照顾好……招云……”
谈执中一愣,孙泽禄握着他的手已经松开,眼神涣散,人也歪向一边。
好一会儿谈执中才回过神来,禁不住泪下潸然。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如果把孙泽禄埋在这里,将来多半是找不到的。
于是背着孙泽禄的尸体,循着河水往前走,走了几里地,遥遥望见前方城郭隐然,似乎是一个市镇。
谈执中一喜,既然这里有个市镇,总该有名字有坟地,以后就不愁找不到了。
走了一会儿暗叫糟糕,我身无分文,拿什么去买棺材葬孙叔呢?
正苦恼间,前方走来两个庄稼汉模样的中年人,二人扛着锄头正说话,抬头看见背着死人的谈执中,吓得面无人色,还没等谈执中开口,两人先绕道跑了,叫道:“有野人,有野人啊!”
谈执中奇道:“野人,什么野人?”他四下看看,哪有什么野人,路上不就他一个吗。
难道把我当成野人了?莫名其妙。
谈执中摇摇头,接着往前走。好在这市镇附近有个乱葬岗被他找到了,不愁没地方安葬孙泽禄。
他用剑削了几块木头当铲子,挖一个坑,然后又削下几块木板铺在坑里,贴着坑壁方上几块,再把孙泽禄放进去,说道:“孙叔,我身上没钱,买不起棺材了,只好委屈你一下,等我一切事情都了结了,一定回来给你迁坟。”
填上土后想用木头当碑,写上名字以便将来好找,转念一想,如果韩少康找到这里怎么办,岂不是给他对孙泽禄尸体不敬的机会了?
时节已经入夏,忙完这一切谈执中出了一身的汗,在墓前坐了一会儿,看看周围那些无名荒冢,心下唏嘘。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王侯将相,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堆黄土而已。
那些成名人物的墓葬还有个名字能供后人找到,普通老百姓呢?
似这里的无名之墓呢?
可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左右是一堆陪葬品而已,死都死了,再用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和孙泽禄相处时间虽短,却也有了一丝不忍割舍的感情,这不单单是孙泽禄教他武功的缘故。
更多是的孙泽禄和他父亲谈蒙是故交,并从孙泽禄这里听说了他们当年的很多事情。
谈执中寻思,孙叔偷练《五藏真经》,一直不敢在外人面前张扬,这么多年日子估计也不好过,对薛春梅有情却不敢表达,以至于饮恨于此。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造化弄人。
谈执中走到一条小溪旁准备洗把脸,却被水里人影吓了一跳,看了几眼不禁哑然失笑,刚才那两个庄稼汉说的野人可不就是我吗。
他在山洞多日,头发胡须乱成一团,衣服早破烂不堪,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难怪被人当成野人。
谈执中索性脱掉衣服跳进水里洗个澡,再把衣服洗洗,奇怪的是再穿上竟然有些小了。也顾不上这许多,撕下一块布把惊鸿剑包着,走进市镇,问清此地何名,所在何处,南昌离这多远,怎么走。
一切都问明白记清楚以后,谈执中踏上了劫后余生的第一条路。
孙泽禄逝去的悲戚很快就被重生的喜悦代替,路上饿了摘点野果,要么打点野味,渴了就喝山溪水,颇有些天大地大自在逍遥的感觉。
这天晚上他独坐在山坡上,耳听得虫声唧唧,眼见得繁星点点,忍不住一声长啸,震得山林栖鸟纷纷惊起,啸声回荡在山谷之中经久不散。
谈执中不觉疲累,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精力,在草地上练了一遍惊鸿剑法,只觉出招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胜从前,到了一个他从未敢想过的境界。
练出一身汗后,谈执中想起叶流珠教他的冲霄神功,心想这门功夫是寿竹宫不外传的绝学,不知比起《五藏真经》如何?
当即立足于地,照着叶流珠教他的心法练起来。
意念甫定,脚底两股热气升腾,直冲丹田而去,丹田里内力越积越多,如同一块厚实的土地,待他气息在体内循环一遍,重新沉到地面时,丹田里忽然感觉像是开了一道裂缝,一股内力如同新生之笋,迅速冲击头顶百会穴。
这股内力初时细嫩,若有若无,片刻之后势不可挡,似雨后新笋,直冲霄汉。
这门功夫名叫“冲霄神功”,就是模仿竹笋破土冲天之势。谈执中只觉得神奇,舍不得停下,等他再次睁开眼,一夜已经过去。
他因为那道闪电被改变了体质,非但没了闭塞,反而气脉全开,又兼有《五藏真经》为强大根基,不过一夜,就练到了常人十几年,甚至一辈子才能练到的冲霄神功第十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