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登上塔顶,顶层单有一室,没有墙壁,只有几根竹子支撑塔顶,里面悬着一口铜钟,落满了灰尘。
站在塔顶远眺,群山如画,汀溪如练,客栈隐于绿树浓荫之间,如一幅丹青图卷。
谈执中内伤未愈,爬山登塔费了不少力气,正扶着栏杆喘息,叶流珠道:“云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池招云道:“什么事?”
叶流珠道:“你腰里为什么总缠着这根鞭子,怪吓人的。”
池招云道:“这叫锦鳞鞭,是孙前辈送给我师父的,我师父又传给我的。”
叶流珠道:“又是这个孙前辈。”
池招云道:“孙前辈知道我师父擅长鞭法,但她用的鞭子太普通,于是孙前辈才给了她这根锦鳞鞭。”
叶流珠看了两眼,道:“这是什么做的,怎么感觉跟蛇一样。”
池招云把它从腰间解下递给她,道:“这是孙前辈打死的一条蟒蛇,用蛇皮蛇筋还有鳞片混合着牛皮牛筋做成的。”
叶流珠刚接过来,忙又丢给了她,道:“怪不得看上去这么像蛇……蛇怎么会有鳞片?”
池招云重新系回腰间,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蛇,不过听人说有些蛇上了年头,身上就会长出鳞片,头上还会长角。”
叶流珠道:“那不是龙吗?”
池招云笑道:“谁知道呢,孙前辈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死这条蛇,把它剥皮抽筋,鳞片在热油里浸泡了一夜才给泡软,却不损害它的坚硬,用来做成鞭子送给我师父。”
叶流珠道:“也不知道这位孙前辈在什么地方,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我们对付应天教就多了几分胜算。”
说到应天教,他们到汀溪客栈也有几天了,始终没见到应天教的人,难不成宗法天就此放弃了,还是说他没想到这个地方?
三人观了一会儿景,说几句话,回到客栈。
第二天,叶流珠想要教谈执中竹理心法,配合冲霄神功,让他内伤好得再快一点。
池招云一个人来到小山之上,却见塔下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他双眉低垂,微微皱起,双眼黯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池招云说道。
她款款走去,男青年没有回头,只淡淡一笑,笑容中说不出的忧郁:“这里的景色的确很美。”
池招云与他并肩站着,风撩起她的头发,拂过宗正的脸颊,她不经意的拢了拢,声音轻如风:“你在这半天了吧。”
男青年道:“怎么今天没有陪你那两个朋友?”
池招云笑道:“朋友也不是要整天待在一起啊。”
男青年道:“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池招云道:“你好像很关心他们,你应该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对陌生人有兴趣的人啊。”
“因为他们中的一个对我并不陌生。”男青年眉间的忧色似乎被风吹开了一点,露出一丝暖意,但只是一瞬。
池招云惊讶的道:“你认识他们中的一个?”
男青年道:“谈执中,我在他家住过一个月。”
这个男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化名田归园的宗正,他离开刘家村后四处漂泊,到了汀溪客栈附近,听说汀溪客栈是个修养身心的好去处,于是就找到这里住下,一住就是两个月。
池招云道:“你既然都看见他了,为什么不去跟他打个招呼。”
宗正又恢复了那副忧郁的模样,道:“有这个必要吗,反正我也是要走的人了。”
池招云追问:“你要去哪?”
宗正道:“不知道。”他活了二十多年,好像已经回答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而每一次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
池招云道:“你觉得这里不好?”
宗正道:“不,很好,但却不属于我。”
“却不属于我!”
池招云像被这句话击中,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她和薛春梅站在这的景象。
那时候她也对师父说过大致相同的话:“也许这里不属于我。”
薛春梅当时的回答和她现在回答宗正的一样:“哪里才是属于你呢。”
宗正摇头:“我不知道。”接着又说:“我身上的钱早就花完了,承蒙你不弃,多留我住了一个月,我总不能一直赖在这,就算你没意见,你的伙计也要有意见了。”
池招云道:“我的伙计?谁?”
宗正道:“不管是谁,他们肯定都不想看到我整天在客栈白吃白喝。”
池招云道:“我要留你,难道他们还敢说什么吗。”
宗正道:“你以什么名义留我呢,就算是朋友,也没有朋友整天住在别人家不走的。”
池招云低声道:“难道非要有名义才能留你吗。”
宗正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师父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你好像也很喜欢。”
池招云道:“也许是受她的影响吧,她总是一个人在这想事情,我也常常一个人来这,和她看同样的景,想同样的事。”
宗正道:“想什么?”
池招云缓缓摇头,有些迷惘:“我也不知道,其实到现在我也不是很能理解她,为什么她年纪轻轻就甘心终老于此。”
宗正眉间的郁色更浓:“有些人虽然活着,但心已经死了。”
池招云道:“可她却不像心死之人。”
宗正道:“她有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吗。”
池招云道:“没有,她当时跟我说,以后我会明白的,可她没说这个以后究竟是什么时候。”
宗正淡淡一笑:“也许答案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在哪里呢?
池招云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会在山的那边吗?
“客栈那边来了好多人。”宗正忽然说道。
池招云放眼望去,果然看见汀溪客栈门口有一大队人马,似乎还举着旗帜。
她道:“汀溪客栈从没来过这么多人,恐怕事有不寻常,我得去看看。”
这群人的确很多,一共是一百人,也的确举着旗帜,旗上是一团火焰的纹样。领头的男人三十来岁,手持铁扇,意态潇洒,身后跟着四个男人,两个壮如铁塔,一个矮小瘦弱,另一个一脸严肃。
这群人就是应天教紫微堂门下,领头的当然就是堂主朱季了。
叶流珠谈执中二人还不知道门外来了敌人,谈执中正照着叶流珠所说的竹理心法默默运功。
这次运功却不是在地上,而是躺在床上,双脚光着,叶流珠的双手正抵在他脚面上。
叶流珠想快点治好谈执中的内伤,于是想出了这样一个双管齐下的办法,一方面让谈执中学会竹理心法,让气息在体内运行,另一方面自己把内力自他双脚灌入。
寿竹宫的武学确实不同于一般门派,单是这疗伤的方法就闻所未闻。
二人正运功之际,叶流珠听到前厅传来嘈杂之声,她还以为又是哪个客人在嫌菜贵,并不在意,内力缓缓流出,自谈执中双脚输入。
谈执中只觉脚底温暖得像放在火炉边烤,两股暖流顺着他双腿扶摇直上,汇聚丹田。
叶流珠内力不断输入,谈执中下半身就像泡在温泉里一样舒适,这暖意也如春风一样撩拨着他的心绪。
叶流珠觉得谈执中体内忽然生出一股反抗的力量,睁开眼来,当即看到了让她十分尴尬又羞涩的一幕,顿时玉面绯红。
谈执中也觉得尴尬,一张脸早红透了,眼下双方气息运转流畅,一旦他强行憋着,叶流珠内功深厚倒无所谓,可他就不行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像上次那样真气四散流窜。
叶流珠道:“执中哥哥,这是运功的正常现象,你……你不要抵抗,顺着它一会儿就好了。”
谈执中依言放松下来,果然没多久这感觉就消失了。
前厅的嘈杂声渐渐变大,传到了客房所在的院里,叶流珠吃了一惊,要是一般的客人闹事,汀溪客栈完全能够解决,怎么会任由他们闯到这里来?
而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很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朱季看汀溪客栈景色秀丽,吟了几句歪诗,在属下一片喝彩声中,带着“四大天王”进了客栈。
客栈伙计早就看到外面的动静,不过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多人来,尤其是这些人看上去来者不善。
范叔下了柜台,亲自走上前去迎接,身后跟着三名伙计,其中就有那个姓林的。
这个小林与另外两人表现得完全不同,那两人起初是惊讶,现在是紧张害怕,而小林只是开始有点意外,等到朱季等人走进之后,连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了。
朱季铁扇一开,轻轻扇着胸口,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范叔道:“我是这里的账房,老板现在不在,客官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也是一样。”难道他对每个来找老板的人都是这套说辞?
朱季开门见山的道:“你们老板是不是叫薛春梅,叫他出来见我。”
范叔神色一紧,知道薛春梅的多半都是客栈的老熟客,可眼前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来吃饭喝酒的,他向旁边一个姓方的伙计使个眼色,那伙计转身要走,被王大关喝道:“站住,哪里去!”
王大关声如洪钟,吓得那伙计抖了两抖,朱季道:“小兄弟要去哪,是去给你们薛老板通报吗,那也好,就说是应天教紫微堂堂主朱季来访。”
“应天教”三个字一说出口,除了那个小林意外,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范叔赔笑道:“客官,我们老板确实不在店内……”
朱季道:“你们老板不见也罢,我是来找一个人,你们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女的,她叫叶流珠,十六七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