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廿五回 情至深处甜胜苦
许勤大声道:“你们认识我?”
他的声音很惊讶可又似乎带有几分惶恐与愤怒。
童风道:“不算认识。”
他话才说完,便已举起右手在胸前一弹。
“当”。
是剑被弹开的声音。
原来童风话刚说完,许勤的剑便已到了他的胸前。
童风靠着听声辨位,使了招“屈指弹灰”,便把胸前的剑给弹开了。
可此声刚完,彼声又起。
“当”。
从童风左肩前传出。
又是一记剑,又是一招“屈指弹灰”。
这音刚落,那音又起。
“碰,疾,当。”
那是脚踏地声,剑划风声,指弹剑声。
“碰,疾,当,碰,疾,当……”
一时之间,这极富节奏的声音便在童风身前到处响起——心脏前、肩前、腹前、裆前、腿前……
半盏茶后。
“碰,疾,当,碰,疾,当……”
音犹在,不同的是此次有了歌声。
许勤的歌声。
凄凉的歌声。
“不忍顾,绿云青鬓一逢怒。”
“一逢怒,日日单思,夜夜难度。”
“念深梦尔深疾苦,心痛既作他人妇。”
“他人妇,是尔来倾,欲我情诉?”
……
雪若他们三人听着听着都能听出许勤似已在流泪。
这步有声,这剑也有声,这人更是有声……
声,即是情。
凄凉的声,凄凉的情。
还有凄凉的剑。
“‘歌乐我应剑’,你果然是点苍派的人。”
这是童风的声音,淡淡的。
可他刚说完,剑声、歌声、风声便都忽地消失了。
唯有那轻微的脚步声,在渐渐地远去……
许勤竟是逃了……
雪若道:“看来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小奴呼了口气,道:“雪若姐姐,你又发现什么了。”
雪若笑道:“许勤跟欧阳婷使的都是点苍剑法。”
童风补充道:“一个练雄一个练雌。”
小奴噘嘴道:“你说的什么呢?听不懂啦!”
雪若笑道:“欧阳婷的‘梅花落溪点穴剑’是点苍‘十八溪水剑’中的一招,而这‘十八溪水剑’是女弟子练的。”
她接着道:“许勤刚才虽然出了那么多剑,但其实那只算一招——‘歌乐我应剑’,而这一招是点苍‘十九峰峦剑’中的一招。这‘十九峰峦剑’是男弟子练的。”
小奴噘嘴道:“男的是十九,女的是十八。哼!又是男人占便宜。”
雪若笑道:“其实这两套剑法是许多年前点苍派的掌门罗元生和其妻子徐艳所创。”
小奴又是大悟道:“这么说的话,那许勤和欧阳婷……”
雪若道:“没错!许勤应该是爱欧阳婷的,他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找欧阳婷。”
她又道:“快找蜡烛和火折子吧!”
小奴道:“对对对!差点又忘了。”
欧阳豪残暴,他的儿子排第二,早夭了。
如今他死了,欧阳娜也死了,府中值钱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在?
但那些下人就算把其他东西都搬空了,这灵堂的东西总归是不好乱动的。
因为只要是人就难免会怕鬼。
他们都是人,所以他们也都难免会怕鬼。
所以灵堂他们并没有乱动。
所以灵堂肯定有蜡烛和火折子。
所以童风他们找到了。
蜡烛点了,灵堂亮了。
灵堂前设有供桌,供桌上摆有祭物,多为菜肴果品一类。
棺材就在供桌后面。
没有遗像,没有挽联,也没有亲朋好友赠送的祭幛。
恰有风来。
烛火摇了摇,影也随着晃了晃。
正给这空荡荡的灵堂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童风他们点了供桌两旁的香烛,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他们正看着昨夜雪若找到的那些纸张。
第一张纸很新,字也很黑,似乎是前不久刚写的:
甄公子,我今天很伤心,也很失望,我已经不知道得怎么办了。
小红昨天偷跑来告诉我,说我爹爹要杀我。一开始我当然是不信的,但我还是去跟踪我爹爹了。
最后我真的很伤心,很伤心。他,真的要杀我。可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因为下人们所说的,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们四人看完后,只听吴仁浩道:“这……”
雪若道:“这就是欧阳婷为什么要假装被抓得缘由。”
童风道:“看下一张吧。”
第二张纸很粗、很黄、很皱。
上面画着一幅画,画的旁边是一首词。
画中只有一位女子坐床上,双腿裹在被里,拿着勺子的左手和空荡荡的右手停在半空,地上有碎碗片,女子嘴角还有一丝丝的血迹。
这就像一位得了重病的妇人正从床上起来喝药,可喝着喝着又突然吐血了,把碗也摔碎了。而这位妇人还是个左撇子。
画旁的词是这样的:
忆秦娥·再梦尔
不忍顾,绿云青鬓一逢怒。一逢怒,日日单思,夜夜难度。
念深梦尔身疾苦,心痛既作他人妇。他人妇,是尔来倾,欲我情诉?
看到这的时候,他们四人俱是愣住了。
因为这正是刚才那许勤所歌之凄凉词。
小奴问道:“这不是刚才许勤那王八蛋唠叨的废话吗?可这写的又是什么啊?”
雪若有点伤感地道:“这应该是许勤写给欧阳婷的。是许勤又再一次梦见欧阳婷之后写下的。他说不忍心再看见她,因为他只要一看见她,他便只有每天单相思,每晚难入眠。可他又想她想得太深了,以至于他梦见了她,而在梦中她却已是他人之妇,而且还得了重病。最后他又不知是向谁发问,说他做这个梦是不是因为她想告诉他,叫他把内心的情感向她表露出来。”
小奴嘟嘴道:“没想到那王八蛋还挺多情的哦!”
雪若道:“接着看吧。”
第三张纸也很粗、很黄、很皱。
这一张没有画,只有字:
今天是八月十五,甄公子你又来了。小红还偷偷跑来告诉我,说你又向姐姐打听我的近况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哪怕后来我又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手板、没了晚饭。
今晚的月很圆,也很亮,可惜你却不在身旁。而我又突然想起了你画给我的那副画和填给我的那首唤作忆秦娥的词,所以我便突然也学起了古人的兴致,写了首不能算作诗的诗来抒发一下,我对你的,思念……
赏望月
月光邀我赏,满地黄衣裳。
月圆人独望,问君可相伴?
形隔可相看,心离千万丈?
问君乃未寒,梦中曾相盼。
嫦娥见影单,望可代我传。
今夜思悠悠,盼君梦中候。
与我相携手,坐看云水流。
无须一樽酒,销得此夜愁。
明日当如何,还烦蟾问尔。
从小爹爹便不让我读书,也不让我识字。所以我也只能偷偷的学了一点,至于诗词,我就更不懂了。我也只是为了聊发情怀而胡乱写摆了。
小奴看完又问道:“这诗写的又是什么呀?”
雪若道:“这是欧阳婷自己写的。她自己也很自卑,不自信甄公子会喜欢她。于是她便想请嫦娥姐姐可怜可怜她形单影只,帮她捎句话给甄公子,叫他在梦里等她。”
她继续道:“她说了,只要能在梦中与甄公子携手坐看云水流,那么今夜这忧愁便即刻可消去。可若明天又是否会忧愁伤心,那便只能再劳烦嫦娥姐姐代她去询问了。”
吴仁浩急道:“可这……这……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呀?”
雪若点了点头,道:“对!她误会了,她以为那首词是甄公子为她填的。”
吴仁浩急叹道:“这,这,这……哎!”
小奴嘟嘴忧伤道:“怎么这欧阳婷也这么多情吖!”
童风依旧淡淡道:“看下一张吧。”
第四张依旧很粗、很黄、很皱。
上面依旧是字:
今天被罚跪了一下午,又挨了一顿鞭子,手上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疤。痛,很痛,真的很痛。但我还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从来没像今天这般开心过。
为什么呢?
因为小奴今晚偷跑过来告诉我,说甄公子你今天当着我姐姐的面说,说你爱我。
我真的真的很开心,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知道被爱的感觉原来竟是这么地让人欢喜。
其实,其实我,我也是,也是爱你的。
看到这里,吴仁浩急问道:“这,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甄少镖头真的……”
雪若道:“你没发现吗,又是小红告诉欧阳婷的。”
小奴拍手道:“对哦!小红是欧阳娜的贴身丫鬟,欧阳娜对欧阳婷不好,小红怎么可能会真的对欧阳婷那么好。”
吴仁浩道:“你们是说欧阳婷姑娘是被小红给骗了?”
小奴笑着,得意地点了点头。
童风淡淡道:“再看下一张吧。”
这一张依旧很粗、很黄、很皱。
这上面依旧是字:
今天才知道,原来甄公子你那天送我的那本书是本剑法。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一定按你说的做,我会继续练下去的。
还有,小红今晚偷跑过来告诉我,说你今天又向姐姐打听我的事了。其实小红不来说我也是猜得到的,因为今晚他们又没给我饭吃。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很开心,他们越这样对我就越证明小红说的是真的——你,爱我。
小奴看到这,气得嘴都嘟了,脚也跺了,恨恨道:“哼!欧阳婷这傻瓜。”
雪若却道:“这么说,这本剑谱应该就是那‘十八溪水剑’了。应该是许勤托甄公子带给她的吧。”
童风道:“应该是了。”
吴仁浩最是仗义,只听他叹气道:“哎!这欧阳婷姑娘怎么就这么苦呢?”
(这一回里的诗词也是原创的,是以前写的,那意境也算是经历过吧,那首诗因为对象不同所以改了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