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骑马游遍长安,有人驱牛耕种桑田;有人把盏醉于花柳间,有人怅然泣于旧屋前;有人身穿白玉锦缎,有人日夜纺织为换米钱。
同一片大地之上,不同的人生。
唯有天上金轮仍在,来年桃李依旧花开。
文华举目看向远方,坚毅的眼神中,终于松懈了几分。经历过这么多事,他成长了不少。离开唐水镇他带着若烟一路南下,直奔沧州方向。
早年间文兴做冀州巡抚时结交一位叫夜诤的朋友,夜诤有一子名叫夜央,文华与夜央幼时见过面。多年过去,两家早已断了联系,但文华与若烟漂泊了半个多月总要寻个落脚之地,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好去碰碰运气。
沧州人杰地灵,从古至今,名人辈出。
文华若烟边走边瞧,只见街景繁华,过往的商旅络绎不绝。二人风尘仆仆到了城中长舒了一口气。文华显然早忘了夜家具体的住址,只能一路打听询问,好在夜姓比较罕见,有路人指引在何处何处。
“这里应该就是了”文华轻声扣门,若烟也精神了些。
等了片刻,院内终于有了动静,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身穿绫罗浓妆艳抹,一颦一动千娇百媚。文华一开始以为认错了人家,紧忙解释道:“府上主人可是夜诤世伯?”。
那女人上下打量文华一会,紧接着将眼向上一翻嘁声说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那姐姐可识得夜央?”
“他便是此间宅子主人,我是他夫人”女人居高临下地盯着文华,略有警惕
文华一听,是了,只要他家还在这里就好说。文华赶忙搭礼:“嫂嫂在上,我们是百花村赶来的,夜央是吾兄长,请允见哥哥一面”
“他不在,你们去城西赵家布庄寻他吧”这妇人说话不咸不淡,他上下瞧着文华若烟二人,一身的邋遢衣装,面色青黄,一副穷人像!蛮有看不起二人的意思。
文华还想说什么,若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哐当’一声,门已关上。
二人正商量还要不要去那布庄。这时正主回来了,只见一人从胡同拐角处走来,文华一眼就认出来了。虽说十年未见,但是夜央没有多大变化,一双始终睁不开的面条眼,宽脑门儿、方海口,身材不是很高,但绝对硕实。
这人走到门前敲了敲,文华一把拉住他的手“哥哥还识得小弟否?”。
那人歪过头,先是紧盯文华一会,随后哎呀一声笑了起来“这是文华贤弟?!”
此时门已打开,先前那女人以为文华不肯走,打开门就酸酸说道:“不是和你说过了,去布庄寻他”
“是我回来了”夜央笑呵呵的答道,随后又拉着文华向那女人说道“这是俺兄弟文华,文华贤弟这是你嫂子”边说边引文华若烟进屋。
那女人在夜央背后直捅咕:“什么人你都往家里带?赶明儿你左一个兄弟右一个兄弟,咱家盛得下?”
夜央顿身先冲文华一笑“兄弟先进屋,我让你嫂子给你沏壶茶喝”随即转过身,一双眉毛上下挑动,拉着妇人小声对其说道“他爹是冀州的官员,攀上这层关系我还用在布庄做个记账先生?”夜氏听完这话震惊的瞪大眼睛。
这世上变化最快的就是人的脸色,尤其是小人的脸。
夜央文华谈笑间叙说往事。“兄弟既然到了这里,就把这当家一样,容哥哥好生宽待,此次定要多住几日!”夜央一直拉着文华,双眼都冒光,十分热情。
文华问道:“夜伯伯他?…”
“唉,家父去年弃世而去了”夜央拍起大腿,抬眼偷望文华。
说到这里一阵沉默。文华想起了自己父亲,而夜央想的是文华会不会因此轻视自己,毕竟父亲已不在,两家也不时常往来。
这时,夜氏端着茶,一改之前的神色,胁肩讪笑一扭一扭走了过来,“兄弟渴了吧?先喝口水。妹妹也请”。
文华性子直来直去,今天这个情景使他特别羞赧。但也不得说道:“来的匆忙,小弟未曾带甚礼物,嫂嫂莫要见怪!”
“兄弟哪里话,刚才是我不对,没有认出兄弟你来”夜氏说着又对若烟一阵夸赞“这位妹妹好生漂亮!文华你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夜央此时才注意到若烟,哈哈一笑,也是附和着连连称赞。若烟被说的一阵脸红。“兄长过誉了”
“哎,贤弟为何到此地,又怎弄得这般狼狈模样?”夜央也瞧见了文华二人的衣着,不免心中起疑。
文华闻言,不禁长叹一声。当下说起自己二人的来意,又谈起为何两人到了这里。
听到文华一家辞官归隐百花村时,夜央夫妻二人已经没有了笑脸。后来又听说文、陈两家遇难,文华若烟被人追捕。夜氏脸色变得铁青,掌中茶壶差些翻在地上。她沉着脸起身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走了出去,不一会听见隔壁咔咔嚓嚓瓶罐打碎的声音。
夜央强颜欢笑:“她可能身体不太舒服。既如此,兄弟你二人在这多住几日也无妨”。嘴上虽说如此,但心中早已将文华二人冷落起来。
向来不怕虎伤人,只怕人情两面刀。
这夜央夫妇纯粹是势利小人,夜央做久了生意圆滑重利,他这妻子更是反复无常、贪得无厌。其实夜央心肠不坏,好歹与文华是幼时好友,会顾忌些情面,但他对妻子百般顺从,家里大小事情都由夜氏做主。
等夜央安顿好二人,若烟对文华说道:“看来我们得想其它法子了,这家主人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
“我早就觉得我这哥哥的妻子不是善类,先在这休息两日吧。我看你脸色一直不是很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若烟虽摇了摇头,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谁也受不住那么大的打击。
浮云世态纷纷变,秋草人情日日疏。
若烟文华就这么连续住了三天,期间夜氏一直没有好脸色,一开始夜央还对二人客客气气,到了后来也慢慢变得冷淡,有些不自然。
没等文华向夜央辞行,夜央到先找到文华。
这天文华正收拾行囊,夜央推门进来。文华抬眼,心知主人要赶人了,随即苦笑一声“兄长来的正好…”
夜央摆了摆手“不必说了兄弟,是我对不住你”
平时的笑脸,此刻却始终笑不出来。呲着牙支支吾吾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你们马上快快离去吧”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文华不想笑,却还是笑了出来,但却满是辛酸与失落还有内心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文华若烟携手走了出来,二人看着人来人往想着何去何从。
临别时,文华还是对着门内深深施了一礼。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行走在人世间,有人会对你一直不离不弃,还有一些人则会见异思迁。所谓春风得意四方道喜,落魄状元一饭难求。
感谢生死相随之友助你一臂之力,同样也需释怀扬镳弃义的人对你的冷眼绝情。
***
秋去冬来,时光眨眼而逝。被秋风卷落的树叶经过雪水的洗礼融入泥土中滋养着九州大地。微风中再没有一丝暖意,人们都满怀希望准备在新的一年中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有人已踏上新的旅程。
陈易安离家已有三年,他师从孔舟以来勤奋好学。孔舟,号枯草先生,是山东乃至全国著名的文学大家。‘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人如其名,孔老先生自幼对自己严厉苛刻,这么多年来饱读天下书籍从不有丝毫怠慢。同样他的刻苦促其成为一代名家。
三年前易安孤身一人来到日照,怀里揣着父亲的手信,他却没有拿出来,他想着既然选择要读书,就不能依靠外力。易安在孔府门前苦苦等了三天三夜,直到最后孔舟长叹一声摸着易安的头对他说‘当今天下读书人勤苦者无数,胸怀奇志者唯尔’。
透过易安的双眼,孔舟看到了智者绝代的光华。三年来他专心教导易安,藏书万卷也都倾囊相授,易安有不懂的地方他也是尽心解答。
易安学的极快,整整三年,他已博览群书,出口成章,谈笑间君子之意盎然。孔舟早已不能再多教他什么。到最后孔舟将他叫到身前“如今你已知行完备,考取功名不在话下。去京城走一遭吧,顺便看看这人生疾苦,到时你会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读书。”
此刻的易安不再是百花村那个淘气的孩子了,一身稚气褪去之后代替的是满身慈善之气。一双温和的眼睛满带笑意。虽然没有一丝威武之势,但他满腹诗书的气场强似千军万马。为人行‘善’之道,是他三年来立下的君子准则。
读书人也需行走四方。易安拜别老师之后起身赶往京城。今年京城广纳贤才,抓紧时间应该赶得上这场会试。一边赶路,一边体验人生,易安发现有许多东西书中是学不到的。他对这个世间也有了新的认知。
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金银;人有宝,善孝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