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摄魂术
次日寅时,华清寺热闹非凡。会场设置在正殿前的中庭,庭内正中搭建了圆形高台。小僧人们忙忙碌碌,抱来许多蒲团,按照先前布置一一排开;高台中央放置桌案,上设香炉。知客僧将大典流程誊写,贴于门口,摆上香烛。这次大典外人均可朝拜观礼,各大门派的人又群聚于此,故此,负责早膳的小僧人将众人的膳食逐一送至客房,避免人流拥堵。华清寺参加祭祀祈福的僧人,以及万象门、生死园众人早已开始了沐浴更衣。
寅时三刻,各大门派的人在中庭高台下的指定地点落座。外来观礼的人早已坐满了剩下的蒲团,就连蒲团外也站满了人。
寅时四刻,沁鸣谷的弟子就位,三声柷响,礼乐起。沁鸣谷位于麓城南部,弟子们主修各式器乐,大多数弟子擅长多种乐器,部分弟子以器乐为武,不容小觑。
和着礼乐,生死园众人由白如昼带领至高台,起祭祀舞步,举手投足,无不庄严。云杉跪坐在蒲团上,看着台上的白如昼,着玄衣,手执法器,表情温和肃穆,在众人中如神如灵。
白如昼手中法器轻晃,一声铃脆响,众人在白如昼身前围成半圆。
变化步法,众人起手捏诀,术法齐齐撞击白如昼手中法器,又是一声脆响。
白如昼承着众人的术法,脚下移动,转身的同时高举法器,再是一声脆响。
随后,白如昼将法器收回,以术法悬置胸前,变化手诀,法器和着礼乐发出一声一声脆响,煞是庄重。
铃声止,白如昼将法器置于桌案。众人面朝桌案,叩拜有三。
礼毕,生死园众人分散落座在高台下的蒲团上,以白如昼为首,布下六星齐曜万福阵。
礼乐声褪去,子虚仙人领两名弟子踱步至高台。
只听三声柷响,礼乐又起。三人执神牌,脚踏罡步。
“姑娘,现在大典到哪一步了?”云杉身边,一位路人男子拍了拍她,低声询问到。
“在这之后,就是归一法师带领众人诵经了。”云杉回答。
“姑娘一个人?看你年纪尚幼,可与父母同来?”男子吐字轻盈,手中扇子轻击掌心,嘴边露处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我……”云杉觉得有些恍惚。
“小师妹?”罗颂看着云杉神情不对,低声唤到,“小师妹?”见云杉没有反应,罗颂又摇了摇云杉的肩。
“师兄。”云杉眼前的景象模糊,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努力分辨。一时半会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师父。”罗颂前倾身子。
“杉儿?”柳樊坐在他们的前面。起先便隐约听见罗颂低声说着什么,现下回过头,看见云杉皱着眉,似六神无主。“颂儿先把她带回去。”柳樊心想或是早春的寒气未散,受了风寒,现下大典正准备推入主题,为此惊扰四座终归不合体统。
“罗大侠。”罗颂带着云杉正欲从中庭西面离开,耳边传来声音,“昨天见过面,生死园叶缓,这是我的耳语术。柳姑娘被人下了摄魂,你发现得及时。”罗颂一惊,寻声看去,叶缓就坐在他右侧,最外围的蒲团上。
“术法虽没完成,柳姑娘却已如此状态,对方是御魂的高手。别把柳姑娘带出大典,危险。”叶缓语气严肃。
罗颂杵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旁边这两个人,马上就会离开,你们快些入座。”叶缓接着说,罗颂不解,迟疑地看向了叶缓身边的一对母女,完全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娘亲,我肚子突然好疼。”小姑娘突然捂着肚子。
“这……。”这位母亲皱着眉,神情焦灼。妇人左右悄悄,后面站立的人群早已人山人海,若要拜托谁照看一下位置,显然不太合适。“归一法师马上就要诵经了,你忍一忍。”
“娘亲,我忍不住了,好疼。”小姑娘捂着肚子,快要哭了出来。
“走吧。”母亲想这状况恐怕还得寻个大夫,这难得的祈福大典这般错过,或许是命吧。想着,叹了口气,起身带着孩子离去。
罗颂见状,立马带着云杉坐了下来,眼睛不住朝那对母女看去。
“不用担心,我只是下了幻术。”叶缓轻轻叹了口气,于心不忍。但云杉被人下了摄魂,这才是更让人担心的事。摄魂与幻术一般,都是御魂术的一种,通过控制人的精神完成,但摄魂一般不会单独被术士使用。摄魂状态下的人,六神无主,甚至可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完全失去控制。若是此时让人拿起凶器杀了自己,也不无可能,可谓细思极恐。正因这种无法预知的可怕后果,叶缓才出此下策。
这边叶缓虽然只是施了一个小小幻术,但毕竟乱了心神。阵心的白如昼立马察觉了万福阵在叶缓那边的异样,便朝叶缓的方向看去。眼神肃穆,毫不掩饰的质问。
“柳姑娘被下了摄魂,还好罗大侠发现及时。”叶缓耳语传音,“无大碍,暂无须担心。”
如何不担心。听见“摄魂”二字,白如昼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下意识往骆方所在的位置看去。今日祈福仪式骆方并未参与,此时他气定神闲,呼吸平稳,不似有过移动。大典中,往来人群本就杂乱,或许只是不安好心的人作乱吧,白如昼心下想着。云杉带着自己做的灵守,叶缓又是精神控制方面的高手,有她在侧,云杉的确暂时不需要担心。这次摄魂已被发现,作乱之人想必也不会冒险再试。到了万福阵下一个术法的更替时间,白如昼与生死园众人一起变化手诀,再次投入到祈福中去。
此时,方才对云杉下摄魂术的那位路人正倚靠在中庭西侧矮墙后的一棵大树上,握着扇子,嘴角轻扬。
“主人看起来很高兴。”
“险些喜极而泣。”男子扇子一甩,望着中庭的大典,“可惜,被发现了。”男子看着叶缓的背影略有所思,“不过,塞翁失马,”说罢,又看向了人群中的骆方,“你说是么,九命?”
“是。”九命应答。
路人男子是易了容的书佳期。书佳期原本打算趁着今日大典人多杂乱接近云杉,在大家的注意都被仪式吸引的时候对云杉下摄魂,然后进入云杉的记忆里找寻自己要的线索。然而进入会场后,发现似乎完全不被注意到不太可能,便有意让云杉离开人群。让他意料之外的是,除了骆方,会场中居然有擅长御魂的术士。这术士还恰巧坐在了西侧,这个云杉离场必经之道最外围的蒲团上。坏了他的第二个计划。因此,他只得飞身上这棵矮树。
书佳期也并非毫无收获,在短暂的片刻,他发现云杉5岁之前的记忆完全空缺,隐晦询问父母的时候,云杉出现困惑以及难过的情绪。最大的发现是,这个孩子,并不姓柳,而姓雪。这个姓氏,怎能不让人想到昔日名满天下的锻造匠人雪峰。“舞骨山庄”、“雪峰”,仅仅这两个线索,就足以确认这个姑娘正是邱月之女。就如同,“生死园”、“祈雨”,就足以让人确信白如昼是邱月之徒一般。邱月与雪峰既是被说为叛道,以骆方为人,又怎会不赶尽杀绝?现下邱月的女儿与徒弟居然还活着,这着实让人震惊。其中必有蹊跷。
书佳期毕生心愿便是看到骆方死去。因此从那日看到绘本开始,虽觉得不可能,却相信这是上苍给他带来的机会。
书佳期突然灵光一闪,骆方的御魂术法不也十分了得?若白如昼知晓这姑娘就是雪云杉,并且还中了摄魂术,怎会不第一个想到骆方?当下最关键的问题是,白如昼是否知道雪云杉还活着?书佳期看着场上依旧认真地布阵施法,不为所动的白如昼想着。转而一笑,就算不知道,这让他知道也着实也不难。这才有了与九命的如上对话。
生死园众人重新变化手诀更替术法,与此同时三声敔响,礼乐毕,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华清寺高僧们,以归一法师为首,纷纷上台。归一法师坐于案前,其余人围着桌案以扇形坐成三排。桌案上的香炉此时正旺。梵呗由小到大,善男信女无不禁虔诚合掌。
“叶姐姐……”云杉在梵呗声中渐渐恢复了意识,“师兄……我……”
“柳姑娘,意守丹田,”叶缓轻声说。
云杉听罢,虽不知为何,却也照着叶缓所说做了起来。
“柳姑娘,你被人下了摄魂术,还好罗大侠发现及时。”叶缓接着轻声说道,“现在归一法师带领众人梵呗祈福。高僧梵呗可净心明智,你且认真运气调息。”
云杉将眼睛闭上,让梵呗声充斥着自己耳畔,认真地运气调息。一周天后,云杉不禁走神。摄魂术……云杉立刻想到先前与自己搭讪的陌生人,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那个人的样貌。反倒是绞尽脑汁,引得一阵头疼。云杉刚想再次运气调息,陌生男子那句“可与父母同来?”的问句如同魔障,在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