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一个六旬老者,手扶一坛女儿红,倚在湖边的亭中,触景情生,不禁口中吟诵起来。兴头之上,忽地抬手拎起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淋漓而下的酒水顿时顺着嘴角和胡须流满了前襟,质地华贵的长衫瞬间被浸湿了一大片。而这老者却是并不在乎,晃晃脑袋口中直呼“痛快”。随着头颅的晃动,头顶四方平定巾上嵌着的那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尤为璀璨夺目。
“呵呵,老爷子好兴致,一大早就跑到湖边来喝酒,何不请我也喝点?”一个年轻的声音这时从身后传来。
“嘿嘿。”一听这声音,老者头也不回笑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起得倒挺早。哼,昨晚上肯定又鬼混去了。说说看,这回是勾搭上了哪家的大小姐?”话音一落已经转过身来,只见身后两三丈远的树下正站着一个青年。
这青年人二十六七的年纪,中等身材,单眼皮,瘦长脸,肤色黝黑,脸上笑嘻嘻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此刻见老者转身,顿时大拇哥一挑,一脸坏笑地说道:“老爷子果然了得,一猜即中,咱爷俩当真是忘年的知己”。
“臭小子,”老者哈哈一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食色性也,我老人家就喜欢你这爽直的脾气。”随即又“嘿”了一声,道:“说来二爷我是真心佩服你小子,年纪轻轻便有一身如此了得的功夫。若非你说话,还真就不曾察觉你到了近前。”说到此处忽然心生感慨,叹了口气道:“唉,在这世上,能让二爷真心佩服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若说青年才俊,除你之外也唯有当年的柳一凡了。只不过此人却是二十多年音讯全无,生死不明,实在是叫人好不痛惜”!
那青年突听老者提到“柳一凡”三字,神情似是微微一变,只不过瞬间却又恢复了常态。而那老者只顾摇头叹息,也并未留意到青年神情的变化。
这时,只听那青年嘻嘻笑着道:“项韦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能入了‘三绝先生’的法眼,小子可当真是受宠若惊了。”原来这老者正是那“三绝先生”张三,而这青年却是名叫项韦。
张三听他一说,神情忽地有些落寞,口中喃喃道:“嘿嘿,好个‘三绝先生’,我老人家那点微末武功,早叫你们这般后生小子给比下去了,哪还敢称是一绝。就是写两首歪诗的能耐,此刻也不及了我那徒儿徐祯卿,如今便只剩下这识酒的本领。张三啊张三,你岂不是要改叫张一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忽然仰起头哈哈笑道:“不错,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张三,便只有张一了”。
“妙极,妙极,”那叫项韦的青年也跟着大笑道,“管他三也好一也罢,咱爷俩这便去寻个所在,痛饮他几杯。”“诶,”张三脸一板,一本正经道,“一便是一,臭小子万万不可弄错。”“当然,当然,绝不能错,‘一绝先生’这便请罢。”项韦一听,连忙点头说道。
听他改称自己作“一绝先生”,张三甚为满意,手缕胡须欣然起身。怎知刚走出几步,一拍脑袋,叫声“哎呀”,道:“臭小子,你这一打岔,我老人家险些把正事给忘了。不成不成,今天不陪你玩了,二爷我还要赶去通州,这坛酒留给你,自己去喝罢。”说着放下手中的酒坛,撇开项韦抬腿便走。
“嘿,老爷子。”见他要走,项韦急道:“没了你喝酒怎能痛快,甚么事这般要紧?”“‘铁鸡门’老熊明天六十三岁大寿,我老人家要赶去给他贺寿。”张三头也不回说道。
“你是说铁鹰门掌门熊君立熊老爷子?”项韦后面又喊道。“没错,就是那老鸡爪子。”张三答道。“要不我也随你去凑凑热闹?”项韦一听,赶忙又道。
张三这会儿已走出了几十丈远,听见项韦这样说,顿时身子一驻,扭头问道:“怎么,你也识得老鸡爪子?”“倒是不识,不过就想去凑个热闹。”项韦嬉皮笑脸地说道。听了他这话,张三略一沉吟,道:“好,你便随我同去,想那老鸡爪子定也愿意与你结识。”接着又道:“要走快走,再迟明天可赶不到了。”说着冲他招手,示意他快些过来。
项韦大喜,身形晃动一掠数丈,眨眼间便追上了张三。张三点点头,口中啧啧赞道:“不赖,这轻功真是不赖”。
铁鹰门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老寿星熊君立熊老爷子一大早就换上了大红的吉服,端坐在客堂,与络绎而来的贺寿宾客寒暄聊天,而少掌门熊麟则是在客堂外迎来送往。
熊君立此刻虽已六十有三,却依旧体格健硕,精气神仍然如同年轻人一般。他坐在堂上,心中甚是畅快,因他知道今天不仅会有“三绝先生”这样重要的客人到访,而且风雷帮现任的帮主何闯也要亲自登门,代父亲何强前来贺寿。自己的那班老友杨咏、包不何、梁戈等人,虽说年事已高,加之路途遥远,未能亲自前来,但也早早派人送来了贺礼。而周边和中原、湖广一带的江湖豪杰更是纷至沓来,如今来到铁鹰门的,已经不下几十号人。
眼望着满堂的宾客,熊君立感慨万端,只是忽然间心念一动,挂在脸上的笑容竟是渐渐凝结。就见他嘴角颤动,两眼失神地望着前方,口中自言自语道:“柳老弟,此时此刻若是你还能在,那该有多好。”一瞬间,眼圈竟微微发红。众宾客见他谈笑间突然神情有异,皆是不明就里,一时间全都甚觉诧异。
便在此时,就见大门外掌管迎客的一名弟子忽然飞奔入内,对着客堂外的熊麟低声说了几句。随后便见熊麟面色骤变,转身进屋,冲熊君立呼了一声:“爹爹。”一听他呼唤,熊君立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儿子脸色严峻,忙道:“麟儿,何事?”。这时就听熊麟压低嗓门道:“门外弟子通报,说神木教教主座下使者奉教主之命前来贺寿。”一听此话,熊君立心头猛然一震。而熊麟的话声虽低,在座的宾客却也都听到,顿时引起一阵的骚动。
原来大伙儿早就听说,这神木教乃是近几年在江湖上出现的一个神秘门派,最初似是起源于江西一带。虽然平日里其门人在江湖上鲜有走动,但若一经现身,江湖之上往往便会伴有血光。虽说其出现距今不过短短几年,但被其连根灭掉的帮派,已经不下十余个。
江湖传闻中那神木教教主更是神秘至极,时至今日还从未有人见识过他的庐山真面,亦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至于武功如何,那就更加无从知晓。只不过大家却有耳闻,但凡现身江湖的神木教门人,无一不是顶尖的高手,是以屠灭那些江湖门派,根本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为何要灭掉那十几个帮派,听说只是因其不愿听从神木教的号令。故而人们据此推测,这神木教怕是有着一统江湖称霸武林的野心。也正因如此,如今乍听有神木教的使者登门,满屋的宾客又怎能不心中惴惴。
眼见周边众人全都是一脸的惊骇,熊君立不禁冷哼一声,道:“看来今日是找上我铁鹰门了,不过某家倒想见识见识,这神木教究竟是何方神圣。”随即脸色一肃,冲熊麟沉声道:“去,请他们进来。”熊麟自是知道父亲脾气,当下点点头转身出去,一面吩咐传那使者进来,一面却暗中叫众弟子做好戒备,以防不测。
不大工夫,就见门下弟子,引着三人远远走来。只是来人尚未进屋,熊君立便已经二目圆睁,盯着当先一人,一拍身旁的几案,开口喝道:“好啊,我当是谁,原来竟是你这败类!想不到杨老弟那掌,居然没能要了你的狗命,还能让你活到今天”!
“呵呵呵,熊掌门。托您的福,贾某自然是活得好好的。”当先那人一边瘆瘆笑着答话,一边跨过门槛走进了客堂。这下熊君立便看得愈发真切,来人年逾五旬,白面无须,一身黑衣,果然就是风雷帮的叛徒,何强的大徒弟贾平!
旁边众人却是不识贾平,听见二人对话,方知这神木教派来的使者竟然与熊君立相识,心中更是愈加的惊讶。而这时,却听贾平已开口说道:“熊掌门,在下如今是神木教教主座下传音使者,今日乃是奉了教主之命,特来向熊老英雄贺寿的。”说着竟躬身施了一礼。
熊君立鼻中一哼,并不搭话,心中却在思量,不知他此来究竟意欲何为。贾平施过礼后,自怀中取出封帖子,道:“这是教主拜帖,请熊掌门过目。”话音一落,身子前倾,双手往前一送,拜帖忽地自手中平平飞出,徐徐飞向熊君立面前,手法劲道竟是拿捏得甚为精妙。
熊君立见他存心卖弄,顿时冷笑一声抬手接住,道:“要不说又敢出来抛头露面,果然是长进不小啊。”贾平嘿嘿一笑,很是得意。熊君立不再看他,翻开拜帖,见上面虽只有寥寥数行,但字里行间却似老友一般,情真意切满是关怀祝福,除此之外竟然再无他意。而送来的贺礼居然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璧,再看最后落款,署名是端木千秋!
端木千秋这个名字,熊君立自是头回见到,不禁心中纳闷,不知这神木教主差人贺寿,又送来如此厚礼,到底是何用意。
见他一脸的困惑,贾平面上划过丝狡黠的笑意,扭头冲身后两人道:“烦请两位长老,快将贺礼给熊掌门呈上。”说话间身后两人迈步上前,熊君立一见,不禁又是一怔。原来他方才只顾着贾平,此刻才见他身后这两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竟是生得一般模样,就连高矮胖瘦、穿着打扮也都无一不相同,唯有面色略显差异,一人发黑而一人泛青,显然这是一对孪生的兄弟。
这会儿,那面色泛青之人便要将手上的一只锦盒,呈与一旁侍立的熊家总管。熊君立忙出声道:“且慢,熊某与你们神木教素无瓜葛,可不敢当此大礼,恕熊某断不能接受。”随即摆手止住了上前的总管。
听他不受贺礼,贾平面色微变,当下冷冷道:“熊掌门,咱家教主仰慕您老的威名,特派我等千里迢迢赶来贺寿。你如此断然拒绝,恐怕太不近人情了罢”。
“哼哼,那又如何,”熊君立亦是一声冷哼道,“你们神木教咱可高攀不起,还是免了罢。”“熊老英雄,话可要想清楚再说。”贾平这时阴恻恻接道。“哈哈,你这是在威胁某家了。熊某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也想籍此灭掉我铁鹰门。”熊君立冷笑着截口说道。听他这样说,贾平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可面上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
一见他这模样,熊君立顿时火起,怒道:“好,今日暂且不管他神木教不神木教,某家倒是想,先和你算一笔从前的旧账。”“哈哈,熊掌门,只怕你没这个能耐。”一听这话,贾平仰天打个哈哈。
“好狂徒,某家就先替何兄弟废了你!”见他如此猖狂,熊君立登时火往上撞,大喝一声,双手一撑座椅的扶手,身体霎时腾空而起,双手交错,凌空向贾平扑去。
怎知他身在半空尚未接近,就见贾平身前那对孪生兄弟忽地开口喝声:“且住!”两人各出一掌,猛地向他推来。熊君立只觉两股罡风瞬间自身下袭到,他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化爪为掌向下按去。“砰”的一声闷响过后,他在空中倒翻一个筋斗,落出一丈开外,紧接着又连退两步,“轰”的一下撞在了身后的桌上。
见此情形,满屋宾客同是一声惊呼,屋外的熊麟也急忙飞身抢入堂中。而此刻的熊君立,心中更是惊骇无比。原来这一招拼过之后,他才知这对孪生兄弟竟是武功极高,单是其中一个,只怕功力也要在自己之上。虽说自己凌空扑击占有主动,但这两人合力一击,仍将自己震出老远,若非撞在桌上,险些便要摔倒。
如今除却双臂酸麻,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的两只手掌一只便似按上了坚冰,而另一只却似击中了烧红的铁块。此刻一股阴冷无比的寒气和一股炽烈已极的热气正顺着两条臂膀传入体内,胸中是说不出的难受。见他如此,贾平当下又阴恻恻道:“熊掌门,滋味可好受”?
熊君立不答他话,暗暗运气调息。好在他只与这兄弟二人拼了一掌,调息几下过后,那两股寒热之气便已自体内散去。不过他心中清楚,此时此地满堂的宾朋当中,断无一人能敌得过这对孪生兄弟。
不待他说话,贾平又已开口道:“熊掌门,我家教主好意为你贺寿,你却如此不识抬举,那便真怪不得贾某了。”“住口!你这恶徒想要毁我铁鹰门,还是先过了我这关再说!”随着一声断喝,一道人影已闪电般扑了过来。原来正是铁鹰门的少主熊麟见他如此嚣张,早就气愤不过,双手一挥合身扑上,鹰爪手瞬时便抓向了他的脖颈。
贾平见他来势迅猛,自然不敢小视,急忙转身形抬臂封挡,两臂相交同是一震。不待贾平出手反击,熊麟后招瞬间又至,绝不给他留有喘息之机。
顷刻之间两人便以快对快拆了数招,贾平虽然全取守势,却也并未露出破绽。而一见他二人斗在一处,那对孪生兄弟却忽地身形一晃,齐齐退到了客堂门口,竟是未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似乎有意要叫他俩斗上一会儿。只是一见这两人形同鬼魅的身法,满屋之人则愈加心惊。
熊麟这会儿的武功已尽得熊君立真传,虽说比之父亲还尚有逊色,但也绝称得上是一流的高手,此刻只见他双臂舒展,一双鹰爪手抓打擒拿、分筋错骨,招招拿向贾平周身要害。而贾平施出的自然还是何强传授的“风雷掌法”,虽说远不及何强那般刚猛精奥,但也是有模有样滴水不漏。眼见五六十招过去,两人竟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熊君立看在眼里,不禁恨恨说道:“好个败类,当真还有脸使出这‘风雷掌法’”。
不大工夫,贾平与熊麟又斗了二三十招,两人依旧是难决胜负。本来贾平自讨这些年武功大进,对熊君立这班人也早就不放在眼里,哪成想此刻与比自己小十多岁的熊麟斗了这许久,竟然是一点便宜也没占到,心里不由得渐渐急躁起来。又斗片刻,忽地把牙一咬,心中暗道:小子,贾爷若不使出点真功夫来,当真便叫你们小瞧了。念及此处,忽地身法一变,攻出的拳掌招式,突然间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发出的每一招虚虚实实,竟是叫人完全摸不着脉络,已全然不是了“风雷掌法”。
酣斗中的熊麟不成想贾平突然变招,而且招法又是如此奇异难料,仓促之中只得紧守门户,攻势顿时便被对手所压制。而观战的熊君立一见贾平突然使出一套从未见过的拳掌功夫,亦是心头一凛,暗道:这是甚么功夫,招法好生怪异。而满堂的宾客当中,亦不乏功夫好手,如今见贾平使出这功夫,亦都惊诧无比。
再看一会儿,熊君立更是心中暗叫不妙,心道:这厮是从哪里学来的这门功夫,好不厉害。瞧他样子似乎还尚未领悟到其中的精髓,即便这样只怕麟儿亦要应付不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堪堪十几招一过,但听“啪”的一响,熊麟腰间已被贾平的掌尖扫中。他一声痛呼,踉踉跄跄向后跌出。好在是朝向熊君立一边,尚未摔倒熊君立已抢上扶住。
贾平见状并不追击,收势站定,哂笑一声,道:“熊掌门,这门功夫可比那‘风雷掌法’高明?”熊君立按住心头怒火,缓缓说道:“‘风雷掌法’乃是全天下至刚至猛的掌法,只不过是到了你这不屑之徒的手里,才被使得不成样子。你不要以为学得些花拳绣腿,便可以在某家这里放肆,某家今天倒要领教领教你口中的高明武功”。
原来,一见贾平显露这手武功,熊君立便知,即便自己与之交手,想要取胜怕也很难。只是眼见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就在眼前,胸中早已热血腾涌。心里只想:当下纵使豁出性命,拼得两败俱伤,也要将此人立毙于此。至于个人的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
眼看熊君立便要与贾平动手,那对孪生兄弟却忽然开口说话:“熊掌门,你怕是误会了,我等此次前来,确是奉教主之令诚心贺寿。至于你和传音使者的个人恩怨,还请以后再了结,我等就此告辞。”说着那面色泛青之人,魅影般猛地向前一欺,却又瞬息退回原地,而手中的锦盒,已经塞到了熊家总管手里。紧接着二人冲熊君立一拱手,竟是转身便走。贾平见这二人说走就走,虽然一怔,但随后却是哼了一声便也转身跟去。
熊君立原本猜想贾平等人定是由神木教派来生事,待后来又见识过那两兄弟的武功,只道铁鹰门今日已是凶多吉少,故而才抱了玉碎的念头,只想与贾平同归于尽。如今见这几人说走便走又身法极快,自己一怔之下,人家却已走到了大院的门口。
眼见三人便要跨出大门,就听熊君立叫声:“东西拿走!”伸手自总管手中抢过锦盒,从客堂一纵而出,朝这三人追了过去。怎知就在此时,一阵暗器破空的“嗤嗤”声骤然响起,一片耀眼的亮点,刹那间如同暴雨般自一侧厢房的房顶倾泻而下,射向他的身前。
熊君立听见声响,身形急顿,就见十数枚闪闪发亮的暗器,瞬间从他眼前飞过,钉在了前方的青砖地上。他急忙扭头望向屋顶,却见人影一闪,似有一白衣人从屋顶飞落院外。只是仅此一顿,贾平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再想追赶已然不能。
熊君立望着地上的暗器,心中大惑不已。显然他知这人发出暗器并非要伤人,单单就是想阻止他去追赶。否则就凭这暗器的手法和势道,自己绝难尽数躲开。
这会儿工夫,熊麟等一众人也奔了过来。熊君立蹲下身细细端详地上的暗器,只见十几枚暗器全都没入了砖面,仅有尾部的一丁点隐约可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叫人拿过柄匕首,运力自砖上起下一枚,拿在手中看时,顿时又是一惊。原来,这半寸来长,状似梅花针的暗器,竟是由晶莹剔透的玉石制成。
看着他手中的暗器,熊麟不禁诧异说道:“爹爹,还真是头回得见,这江湖上竟然有人用玉石做暗器。”他受伤不重,此刻仅仅是有些疼痛,其他并无大碍。
听见他说话,熊君立并未答话,只是眉头微蹙,心中暗暗道:如此远的距离,竟能叫这玉石做的暗器完全没入青砖,此人的功力可绝不在那对孪生兄弟之下。一个神木教怎地能有这许多顶尖高手,那神木教主又该是何等的人物?想到此处,不由得口中喃喃道:“如此看来,这神木教果然是可怕之极”。
“哈哈,老熊!张一给你贺寿来了,还不快点出来迎客。”这时候张三的声音突然自大门外传了进来。一听他的声音,熊君立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而熊麟自然也听出是张三,不禁喜道:“是二爷到了,我去迎他。”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向大门口跑去。
熊麟尚未跨过门槛,就见张三已携着一名青年,走上了台阶。一见是他,顿时叫道:“嘿嘿,老熊没来,小熊来了。”熊麟急忙上前见礼,张三摆摆手道:“免了,免了,老熊在哪?难道恁是要摆老寿星的臭架子,不肯出来迎我。”话音未落,已经看见了院中站着的熊君立。立时紧走几步嚷道:“哈哈,原来在这儿,张一给你贺寿来了。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老当益壮,多生贵子……”口中不停,一个长揖揖下去,动作有些过猛,抱拳的手险些便要杵到熊君立肚子上面。
熊君立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拽起。听他口中居然仍在念念叨叨,便啐了一口道:“你这酸货,狗嘴吐不出象牙,念叨个没完,好不烦人。说说看,你是几时起又变成了张一?”听他这样一说,张三方才住口。眼珠转转,嘻嘻笑道:“你只需知道是张一便可,问恁多作甚。”忽地眼光一瞥,看见了他手中的玉石暗器,不禁奇道:“咦,这又是个甚么调调,拿来看看。”说话间已把那暗器抢在了手里。
只见他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那玉石制成的暗器,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口中啧啧道:“你这穷鬼,几时用得起如此贵重的物件。”不过随即却摇摇头道:“不对,不对,老鸡爪子从不使暗器,莫不是有人把这当作贺礼,送与你罢?”“嘿嘿,只当就算作是贺礼罢。”熊君立朝地下一努嘴道。
张三忙向地下望去,这才发现还有十几枚没在青砖里面。不由心中一凛,扭头冲熊君立道:“当真是有人把这用作暗器?”熊君立不说话,点了点头。张三神情微变,手指地下,回头冲身后同来的青年道:“喂,臭小子,劳你驾,帮忙替我老人家把这些都起出来”。
那与他同来的青年自是项韦,听他发话,登时答应一声,蹲了下去。熊君立这时才留意到他,就见他年纪不大,一张面孔生得亦不出众,而且肤色黝黑,就好似常年生活在烈日之下。此刻见他蹲下身去,不知他要用甚么法子取出那十几枚暗器。
一旁的熊麟刚想开口,问他用不用匕首,却见他已将手掌按在一块青砖上面,继而猛地运力向下一按,“波”的一响,没入青砖的暗器,已经应声跳了出来。熊君立和周边众人都吃了一惊,一声赞叹尚未出口,项韦已依法而施,将几块青砖上的暗器,全都取了出来。只是最后一块青砖,却在他一按之下,“噗”地碎裂成数块,显是内力还未练到收发自如精纯至极的境地。不过即便是这样,熊君立和张三等人皆讨,若是换作自己那可决计没法办到。
眼见项韦手捧十几枚暗器站起身来,张三捻着胡须,呵呵笑道:“臭小子,露的这一手,当真是帅极了。”而熊君立更不成想这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竟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登时也似如梦初醒般大声叫道:“这位小兄弟,好深湛的内力。佩服,佩服!熊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项韦听见熊君立出声称赞,咧嘴一笑,道:“熊掌门过奖了,小可名叫项韦,今日是随张老爷子来给您贺寿的,唐突之处还请莫怪。”“岂敢,岂敢,能结识如此少年英雄,熊某高兴还来不及呢。”熊君立大手连摇,赶忙说道。随后却又道:“项兄弟武功这般了得,不知是师承哪位前辈高人?”他料想项韦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惊人的武功,定然是出自有名的前辈高人门下。
怎知项韦听他问话,却一笑说道:“实不相瞒,小可并非出自甚么名门,乃是自幼生在海岛,武功也全由伯父传授。伯父一生极少离开海岛,熊掌门自是不会听过他的名姓”。
听他这样一说,熊君立和身边众人不禁都“哦”了一声,熊君立更是说道:“天下之大当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一个海岛竟住有如此奇人,我等可真就是井底之蛙了。”说罢亦是感慨不已。
项韦听了,连忙谦逊几句。而张三却话题一转,问起了方才的事情。熊君立抬头看看天色,道:“这事说来话长,已到晌午,酒席早就备好,咱们还是进去边吃边聊。”说着冲管家吩咐一声,挽了张三与项韦二人,转身朝屋里走去。一旁的熊麟本来还有些担心,怕神木教几人去而复返,如今见张三到来,而与他同来的项韦更是非同一般,登时心中一宽,赶忙也招呼着众人一并入席。
通州城外狼山的小路上,两前一后走来三人。前面两人一般的衣着一般的样貌,正是自铁鹰门出来的那对孪生兄弟,而身后那人自然便是贾平。这兄弟二人轻功亦是极高,未见怎样抬腿迈步,身形一晃便已向前掠出老远。而贾平显然逊于他俩,此刻在后急赶,口中不禁喊道:“二位长老,何必走得恁急,赶回教里又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那兄弟二人虽说方才在铁鹰门是由贾平领头,此刻却好像并不听命于他,故而对他的言语竟是充耳不闻,脚下也丝毫不缓,自顾向前疾掠。贾平见他二人不理自己,只得心中暗骂一声,提口气恨恨追去。
眼见当先的兄弟二人沿小路掠上一处山坡,忽然间却身形急驻。而身后赶来的贾平见状,连忙亦收住了脚步。这时便听兄弟二人中面色泛青的那个已开口道:“何方高人一路跟随至此,还请现身一见。”说话间两人已是全神戒备,四只手掌也默默运起了玄功。
“呵”一声轻笑自一旁树林中传来,随即一个声音淡淡道:“夏侯大哥果然好耳力,小妹如此小心,却还是叫你们察觉了。”话音中,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已自路旁的林中缓步走出。这女子一袭雪白的衫裙,面上也罩着白纱,仅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只不过一望之下,那对清澈如水的眸子却叫人觉得冰冷至极。
一见是她,这兄弟二人紧张的神情顿时一缓,那面色泛青被称作夏侯大哥的人,开口道:“原来是伊长老,妹子好轻功。”原来,这女子虽自密林展轻功一路跟来,但那身雪白的衫裙上居然是一尘不染。
这时,贾平也凑了上来,似讨好般说道:“伊长老好俊的轻功,只怕是快要赶上教主他老人家了。”“传音使休要乱讲,教主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这伊长老当即冷冷说道。随后便又道:“教主他老人家就在前面,让我着几位即刻去见他”。
“甚么,教主到了?”贾平似是吃了一惊,失声问道。而那夏侯兄弟虽也微感诧异,但却未曾发声。伊长老不答贾平问话,只是淡淡道:“三位请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带路,朝着山顶方向走去。这三人一见,急忙快步跟上。
狼山的顶峰虽不甚高,但通往山顶的道路却极其难行。不过对这几个顶尖的高手来说,倒也并非难事,很快几人便掠上了山顶。放眼望去,就见前方七八丈远处,一株冠盖硕大的松树下,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袍男子,正负手立在那里。只是此刻背对这边,几人只能望见他的背脊。
一见此人,四人顿时疾驱几步,单膝跪地,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前,口中念道:“护教长老夏侯寒,护教长老夏侯炎,护教长老伊瑶,传音使者贾平,参见教主”!
这时候,便见青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而他左边衣袖却空空荡荡垂在身侧,原来这令人谈之色变的神木教主端木千秋,居然只有一条臂膀。此刻,端木千秋的脸上罩着一只面具,仅在眼睛与口鼻处开有孔洞,让人根本无法得见本来的面目。整只面具由原木制成,光秃平滑,未做任何的雕琢。
“起来罢。”端木千秋出声道,话音如同木槌敲击般空空作响。一听教主发话,这几人连忙起身,垂手立在一边。
这时,便听端木千秋问道:“熊掌门可曾将贺礼收下?”“本不欲收,但属下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待贾平开口,那脸色泛青的夏侯寒已经说道。“那你们可有冒犯了熊掌门?”端木千秋紧接着又问。“没有,没有。”贾平这会儿急忙接口说道。
“哦,当真?”端木千秋忽地将脸转向了一袭白衣的伊瑶,伊瑶一见,顿时垂首道:“传音使者曾与铁鹰门少掌门交手,最终以教主所传神功取胜。”一听此话,贾平登时脸色刷白,冷汗一瞬间顺着双颊流下。不待他人开口,早已颤声说道:“属下知罪,但……但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还请教主责罚。”随着话音,身体竟是不自觉地颤栗起来。原来在铁鹰门发暗器阻止熊君立追赶的,正是这由端木千秋派去的伊瑶。
端木千秋冷哼一声,忽然间左边的袍袖一动,“噼啪”两声脆响,贾平的脸上已经吃了重重的两下。贾平只觉眼前金星闪动,满口的牙齿也好似马上便要脱口飞出,直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不过他只能是拼命忍住,一动也不敢动的立在当地,更不敢出声辩解。
这会儿工夫,就听端木千秋又已出声道:“记清楚了,本教主罚你,一是因你开罪了熊掌门,二是因你未经许可擅自使出‘无生寂灭神功’。今日打你两记算作教训,日后若敢再犯,定要取你性命!”“是……是,属下谨记。”贾平双颊肿胀疼痛难当,只得勉力自牙缝间挤出几字。
罚过了贾平,端木千秋负手走过一边,眼望远处却忽然叹了一声,道:“原本却也不该让你去见他。”随后竟似心有所思,对着通州城方向怔怔出神。见他如此,手下几人自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他。良久,端木千秋才又转过身来,冲着伊瑶问道:“铁算子那边可有消息?”“他刚刚传来讯息,说宁王想要见您。”伊瑶赶忙回道。
一听此话,端木千秋“唔”了一声,点点头道:“此刻先不忙见他,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你们随我来罢。”话音未落已经迈步向山下行去。这段山路极为崎岖险峻,但他竟是如履平地,丝毫不见身形有何起伏,眨眼间人已到了数十丈之外。余下几人一见,急忙纵身追去,不大工夫几人的身影便都隐入了山石林木之后。
待到熊君立将事情的经过讲与张三和项韦两人,张三不禁眉头一皱,咂咂嘴道:“如此看来,这神木教当真是不可小觑。照你所说,那对孪生兄弟,还有使这玉石暗器之人,已属当世少有的高手,怎地先前竟是从所未闻,直似忽然间从地下冒出来一般,这事可真就是奇了。”随后翻翻眼睛瞅着熊君立道:“老鸡爪子,你是怎么个看法”?
熊君立沉吟片刻尚未开口,却见门口的弟子已快步赶来通报:“启禀掌门,风雷帮何帮主到了。”“哦”熊君立眼睛一亮,顿时道:“快请!”说着便起身向外迎去,而满堂的宾客亦是纷纷起身。
片刻工夫,就见熊君立挽着一个着藏青衫裤的汉子走了进来。这汉子三十五六的年纪,身材魁伟,目光如炬,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正是风雷帮现任的帮主何闯。
何闯一进屋门,便向众人连连抱拳,口中连称“幸会”。而在座之人自是晓得他的威名,也都赶忙抬手还礼。张三虽说与何强相识,但何闯却是头回得见,一见之下,不由得“嗯”了一声,赞道:“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不赖,不赖”。
何闯不识张三,稍微一顿,却已瞧见了他头顶嵌着宝石的四方平定巾,登时醒悟,连忙道:“啊,可是‘三绝先生’,何闯给前辈见礼了。”说着便躬身施礼。怎知他尚未站直身体,张三已经出声叫道:“错了,错了,是‘一绝先生’,哪来甚么‘三绝’。”何闯闻言方自一愕,却听熊君立已大笑着说道:“一绝三绝便都是这货,贤侄莫要听他胡嚼”。
“老鸡爪子,一便是一,怎能搞错。”张三一听急道。熊君立白他一眼,不再理他,扭头冲何闯道:“贤侄,莫要与这酸货夹杂不清,伯父与你引荐一位少年英雄。”说着便把他拉到项韦面前,开口道:“这位项韦项兄弟,可是少有的少年英雄,一身惊人的艺业,恐怕不在你之下”。
何闯听闻熊君立如此介绍,自是不敢怠慢,只是刚要开口说话,却见项韦已笑着抱拳道:“何帮主的威名江湖上如雷贯耳,小弟项韦见过何帮主。”何闯口称“不敢”,一边忙着还礼作答,一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后生,就见他双目晶莹温润,果然内功已经修到了相当的境界。不禁心中暗赞:这年轻人也就二十六七的岁数,想不到武功竟能练到如此境地,果真是个习武的奇才。
这时候,熊君立又将满屋成名的江湖人物引介与何闯,待到众人一一见过,便重开酒席。熊君立特地将何闯与项韦一左一右安排在自己的身边,两人推辞不得,只得从命落座。而张三则是坐在了项韦的身旁,只是口中仍自嘀咕:“一便是一,这可断不能搞错”。
酒过几巡,自然便又说到了方才的经历。何闯听后大为震惊,不由得冲熊君立道:“想不到贾平那厮竟还活着,还成了神木教的甚么传音使者。小侄也是近些年才听到这神木教的名头,不想如今竟找来了老伯这里。若真如江湖传言,他神木教意欲称霸武林,咱们断不会与他善罢甘休。”随后又冷笑一声,道:“更何况贾平那叛徒既然还活着,即便他不来找我,我也自会去寻他”。
“贤侄所言不差,”熊君立接口道,“只是咱们亦不可掉以轻心。单说这神木教的几个长老,武功已如此高强,想那端木千秋定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到时真要冲突起来,恐怕也只有靠你爹爹方能对付此人。”他想到此刻的何强,武功应已不逊于当年的“天罡老人”应万里,只是不知这神木教的势力范围究竟又有多大,是以说完这话,似乎仍觉有些放心不下。
“却不知这神木教似这般的高手还有多少,就是眼下见到这几人,武功高强自不必说,便是武功之怪异,也是从所未闻,实不知是出自哪家哪派。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老鸡爪子,如今你连人家的来历都弄不清楚,对付神木教只怕真就没那么容易。”张三似是瞧出了熊君立的担心,这会儿晃着脑袋插话说道。
“少林寺达摩院遍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不如去那儿试试,或许能查出这些人的来历。”这时,一旁坐着的项韦忽然开口说话。“嗯,不错,项少侠一语点醒了熊某,咱们是该去少林走上一趟。”熊君立闻言,一拍大腿说道。
“铲奸除恶,风雷帮义不容辞,”何闯紧接着说道,“这神木教若想为祸武林,纵是粉身碎骨,风雷帮也定要与他周旋到底。”这工夫,周围在座的各路武林人士也都纷纷出言附和。
熊君立眼见群情激越,当下起身说道:“既是如此,各位英雄好汉,咱们自当同气连枝,从今往后均要唯风雷帮马首是瞻,共同与那神木教斗上一斗!”说罢,叫人换上大碗,倒了满满的一碗烧酒,高声说道:“来,诸位,请与熊某同饮此碗!”话音一落仰头喝干,随即将碗向地下重重一摔。众人一见齐声叫好,当下仿效于他,喝干碗中的烈酒摔落酒碗,一时间瓷碗破碎的噼啪声响彻厅堂。
第二天一早,前来贺寿的各路英豪陆续起程返还,临行前熊君立亦是再三叮嘱,请大伙儿回去后做足准备,遇有情况随时联络。
眼看一拨拨的武林人士出了大门,熊君立便冲身旁的张三等人道:“咱们也动身罢。”原来,头天晚上他听了项韦的建议,便想先到开封府的风雷帮总舵,约上何强同赴少林,看看可否查出神木教这班人的来历。而张三虽说平日里逍遥自在惯了,但遇有这等奇事自是大感兴趣,故而便也嚷着要去。只是他觉得熊君立、何闯这两人与自己脾性不大相同,一路上与之同行,似乎太过无趣,便索性又拉了项韦与他作伴。项韦本就闲来无事,自然是一拍即合。是以等到宾朋全都散去,这几人便也起程上路。
原本熊麟见父亲年事已高,想要他多带几名门下弟子同去,熊君立却是执意不肯。熊麟知道父亲的脾气,拗不过他也只得作罢。后想想与他同行的均是非比寻常之人,倒也不再担心。
三日过后,几人便由水路来到了南京。在船上这几日,张三除却吃饭睡觉,便只顾与众人侃侃而谈,口中所言自然又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熊君立、何闯两人根本就插不上嘴。唯有项韦与他一唱一和,聊得是不亦乐乎。其实要说这项韦的学识见地,也并非是有多高,只不过他总能在张三讲到兴奋处,适时地插上两句,又似不经意间再捧他一下。对此张三却是浑然不觉,直聊得心花怒放,胸中大赞项韦“知己也”!看见他二人如此,熊君立只觉好笑,并未太过在意。何闯却心中暗道:这项韦虽说年纪轻轻便有了一身惊人的武功,可说起话来,怎地如此油嘴滑舌,但愿日后不要被此所误。
过了南京几人便要改走陆路,眼见天色已晚,大伙儿便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用过晚饭,熊君立与何闯等人各自回屋歇息,张三却是意犹未尽,仍要拉着项韦饮酒谈天。怎知没聊一会儿他却发觉,今晚的项韦竟然坐立不安,对自己的说话也是心不在焉随便应付几句,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兴致。不由得心中着恼,敲敲桌子,气哼哼嚷道:“喂,臭小子,你屁股底下有针么,怎地不好好听我老人家说话”?
冷不丁听他大声发问,项韦吓了一跳,手中酒杯也险些跌落。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张三愈加着恼,刚要发作,却忽地眼珠一转,似是想起了甚么。顿时眨眨眼睛,斜眼瞅着项韦嘿嘿笑道:“臭小子,魂儿也丢了么?我老人家可是猜出你的心思了”。
一听他这话,项韦当即来了精神,做个鬼脸道:“老爷子真乃神人也,果又被你猜中。”而后便眯起眼睛,摇头晃脑作无比陶醉状叹道:“长歌倚舟琼壶映月,秦淮十里风月无边……”忽然一顿,冲着张三挤挤眼睛道:“老爷子可愿同去?”“嗯,同去,同去。”张三登时眉开眼笑,手捻胡须连连点头。
项韦心中大喜,这一老一少旋即便出了客栈,直奔秦淮河畔。这客栈本不在城中繁华处,是以一路之上并未见到多少行人。两人跨过一座石桥,刚刚转入条窄街,项韦忽然一拽张三的衣袖,猛地顿住了脚步。张三方自一愣,便也瞬时瞧见,前方十几丈处,一条白色的人影一闪而过,没入了前边的屋后。
“噫,好快的身法!”张三低呼一声。在这夜深之时,南京城中突然有这等高手现身,两人顿觉有些蹊跷,对望一眼,同时低声道:“去看看。”两人心意一通,自是绝不耽搁,瞬间提一口气,朝着白色人影掠去的方向追去。
黑夜中白衣最易辨识,果然两人转过屋后,便见一个白衣人正在前方疾奔。两人一路紧追,不多时便追出了南京城。一到城外,那白衣人便又加快了脚步,再追一会儿,武功的高下便分了出来。项韦尚能勉强跟上,张三却被渐渐落远。待项韦看着那白色身影没入一片竹林,再回头已不见了张三。
项韦放缓身形,借着枝叶间透过的月光,悄声掩入竹林,却见前面的白衣人早已消失不见。他向前又走一会儿,突觉身后似有异状。猛一转身,就见斑驳的月色中,四五点寒星正朝着自己的面门与胸腹激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