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鸡鸣,陈雪主醒来时,高义、高枫正在烤鱼,高玄用衣襟兜着一些野果回来,跳上船道:“我去探了路,河岸三里外有一条官道,上游大约二十里有一个小村子。烤鱼野果先将就下,到前面村里就有饭吃了。”
陈雪主见他思虑周翔,办事谨慎,十分欣慰,暗忖:“万振山看不到尸体,势必派人来寻,此地不可久留。”
简单吃过继续上路,到了前面村庄已近中午。吃了顿饱饭,买了辆牛车载上全家人,至晚到了白马镇,距宣城已有一百多里。
高玄到镇郊一户农家租下了半面房子,又到船家买了条船,停在离居所最近的河岸,以备遇险时逃生之用。
农户人家总是睡得很早。夜幕降临,见东家睡了,陈雪主背着那个抢救出来的木匣,到柴房捡了一根竹竿、两盏灯笼,便带着兄妹几人来到河边。
流水朗月,草香花甜,倒也是一派浪漫气息。
她坐在林中一块空地,吩咐兄妹几个围成扇形坐开,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们一直有很多疑问,但始终体恤,隐忍不问。你们有权利知道,现在就到了告诉你们的时候。”
说完,用脚尖勾起地上的竹竿,竹竿高高扬起,她一个纵身跳起丈余,右手力推竹竿一侧,竹竿快速旋转,好像陀螺一般,呼呼有声。
义、枫、岚尖叫欢呼,高玄却琢磨这跳高水平要是放到我那年代,早轰动世界了。她若不是身体不好,恐怕能跳得更高。
场中,陈雪主身随竹竿飘落,双足着地时已然岔开,喊道:“枪挑千军。”右手抓住竹竿一端,身体如行云流水般向前滑行,竹竿抖动前刺,划出一片光影,身前枯草败叶顿被棍气吹开,好似快船披波。
“九转乾坤。”她口中又一喊,右手急向后拉,同时脚步回撤,当竹竿荡到胸前,身躯急转,气流形成漩涡,卷动枯草泥沙围成了圆柱形幕墙。
“翻江倒海。”旋转的竹棍遽然竖起,她衣袂飘风,借着竹竿上行之力腾空跃起两丈高,突然转身,头下脚上,竹棍向下急刺,手腕划圆,棍影翻花,半丈内飞沙走石。
“还我河山。”人落地时身体后倾,竹棍亘在胸前,转身时右手推棍向前,左手一掌打在右手棍头,棍子闪电般飞出,咔的一声刺入数丈外一棵大树树干。
这树足有盆口粗细,几丈高,树干一晃,树叶落下不少,宛如叶雨。第一片树叶落地,那棍子还在颤动,发出嗡嗡声音。
这场面十分炫目,义、枫、岚手舞足蹈,连声喝彩,喊的声嘶力竭,高玄一颗心也禁不住怦然,极其向往。
陈雪主胸脯剧烈的上下鼓动,大汗淋漓,用袖子一抹,待喘息均匀后开口道:“气力不足,只能耍这四招给你们看,你们可知这枪法有何名堂?”她深邃的眸子透视远方,缓缓道:“不错,你们都是岳家军的后人”。
四兄妹虽都激动,但表情不一。
陈雪主大略将当年的事情说了,只略去马月背叛等细节,各人身份俱实言明。最后道:“你们即是护国军后代,也是岳家军的后人,但都身背叛国罪名。你们可以恢复真实姓名,却万不可暴露真实身份。伪齐早在九年前被金国废除,况且他们只是金国的马前卒。你们真正的仇人是金国,要恨就恨金国残虐无道吧!”
高玄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杨幺并不是什么天下一等的大英雄,而是一等的大反贼。自己本是局外人,即便作为他的儿子,又该痛恨谁?岳飞?大宋?金国?甚至金正宇?但自己并不是杨玄啊!他十分茫然。
这时,忽听高义问道:“娘,你说给我们找归宿,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高玄想问不敢问、陈雪主不想回答却不得不说的事情:“我的身体……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们,我想把你们托付给四大派:少林寺、雰褐派、凌心堂和英雄会。”
义、枫、岚十分难过,都呜呜哭了出来,岚妹妹哭了一会儿,实在困乏,窝在陈雪主怀里睡着了。
“娘,您会好起来的,我们也不会离开您。”高义的话代表了四兄妹的心声。
“我的状况其实你们都清楚。”陈雪主道,“四大派武功各有千秋,掌派又都是德高望重的当世高人,你们拜在他们门下,应是好的归宿。这些年我虽没教你们武功,却一直在训练你们习武的根柢,已远非普通江湖人物可比。”话锋一转,又说道:“至于如何行动,我也早安排好了。”
高玄心中虽也难过,但能感受的,只是陈雪主对自己照养的恩和情,桀骜的脸上强作微笑,道:“娘,我们都长大了,没什么困难是我们解决不了的。现在咱就去找最好的大夫,定能医好您的病!”
“插云岭一战,我心肺受创,若不是靠鬼手杨少生的药早都死了。”陈雪主沉声道,“人早晚都要死,天地不仁,死亦何苦,我们缘分已尽,不必强求。你们都董事了,定然不会让娘失望。”
她说的十分淡定,一股视死如归的劲头,从木匣中拿出几本书,除了银票、岳家枪法、掌法、无极功心法及鬼手杨少生的《百毒秘录》,还有少林派《盘龙掌》,凌心堂《凌心剑》,雰褐派《花衣诀》,英雄会《落月弹指》。
陈雪主嘱咐他们在一个月内将这七本秘籍背熟,还说不明白没关系,以后自会慢慢理解,最后拿出一把镶珠嵌玉的匕首道:“玄儿,这个匣子和匕首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一定要收好!”
高玄贪婪的瞧着,脑子里想着会不会有杨幺所说的四宝之一,突听远传来喊声:“那边有光,快过去看看。”
陈雪主矍然一惊,拾起两颗石子将灯笼打灭,小声道:“老大,拿上东西咱们过河去。”
她抱着高岚,高玄急速收了东西,众人刚跑到河边,已经有几个黑衣蒙面人追了过来,嚷道:“在这里,别让他们跑了。”
这时高岚已被惊醒,陈雪主将她放下,急叫道:“快上船,我来断后。”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挥刀劈了过来,她闪身躲过,左手手指扣住他手腕,右手夺过刀来,一刀将那人砍倒,头也不回的又喊:“向对岸划。”
高玄叫道:“娘,快上船,咱们一起走……”
“这娘们扎手,大家小心了!”叫声中,又有两个黑衣人挥刀分抄陈雪主上下两路。她足尖一点,身体向后翻起,一脚踢中身前那人胸口,未等身体翻转过来,刀已削在另一个黑衣人的左肩,落地站稳时也已气喘吁吁。
高岚不敢看,吓得趴在船板上,高义、高枫正拨弄船桨,嘴里不住的喊娘上船。
陈雪主知道不易走脱,急忙跳进河中,真力灌注双臂向船身推去,船忽的一下向河心荡开了一段距离。
“嗖嗖”声响,羽箭射来,她挥刀盘剥落。但短刀笨重,她气力终究不济,一只箭穿肩而过,矢锋尽露。
她顾不得疼痛,蹚着齐腰深的水追上船,忍痛发力又猛推一下,船忽的向河心荡去,已入河中急流。高玄忙将缆绳向她抛去,喊道:“娘,抓住绳子,二弟三弟快划。”
二人奋力划船,小船由慢已疾。
陈雪主气虚力脱,抓住缆绳缠在腰间。高玄快速回拉,但见她在水皮浮浮沉沉,已经昏晕过去。
船离岸已远,黑衣人分出人手找船,另一些人沿岸追赶,胡乱放箭。好在距离远,又是黑夜,羽箭落在河水中,发出“嗖嗖”骇人的刺水声。
高玄拖陈雪主上了船,见她气息尚存,才稍稍安心。不多时船靠岸,上岸后高玄将船推回河心急流,然后背起陈雪主,高枫背着高岚,高义开路,钻入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