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先生只是轻闭双眼,一会儿之后便是睁开,“我自蓬莱而来。”
只此一言,私塾先生的说话声并非吼出,听起来不过轻声,却是在众人的耳旁响起,清晰而不洪亮。
只此一言,私塾先生不知去向,身影如同烟云一般,缓缓变淡,变得虚妄,最终变得使人看不清身影,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好似从未来过。
只此一言,武台之下硬是愣了好一会,没有一人出声,只留得一片寂静。
私塾先生已经离开,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那公子走了!”
只听凌落晖对此摇头:“那是叶先生。”
也是这才所有人反应过神,直呼:“神了,神了!”
“奇术。”还有人说道。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女子的感慨:“苟为叶师妻,不负此生矣。”先生便是师。
便是有的书生还为此吟诗一首:“凌云傲气谁敢当?白生更比青衣客。”
“白发书扇何人配?远海蓬莱叶仙师。”有书生顺着这个句式也是随口一吟。
只见一人看着这书生吟此一句,“不可说,不可说。”
“实有其事,如何不可说。谈笑摇扇接枪剑,转首复视不见人。”又有书生应和一句。
古派四人倒也没有为书生对此的诗句做出任何动作。
不过众人倒是又回到私塾先生最后一句话:“哎,你说这蓬莱是个什么地方,怎的我听着有些耳熟,我也应当听到过吧,可是却是想不起是什么。”
周围一人一听,也是一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似乎有些印象,这蓬莱到底是何地?”
一边又有一人听到这二人的话,倒是一笑:“这你们都记不清,脑瓜子是不知记些什么。那可是江湖之人都应当知道的大事!”
一人还是摇摇头:“你说那是什么?”
“十几年前,一个剑客,可是只身杀进天师府的一个大狠人,那剑客可是与大国师一战不知几个时辰,而且不分上下,最后大放厥词离开。不过之后便是隐去了身迹,不知去向了何处!”那个嘲讽的家伙说道。
那问话的人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手指伸出,往身前一点,惊讶一叫,“哦。我清楚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江湖之上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大国师的威严也敢挑衅!”
“可不是嘛,那剑客可是厉害。似乎是叫什么白逍遥!也说是蓬莱之人。”又是一人插进来一句话。
“不过,这两个人都是蓬莱之人,你说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干系?”又是一个人问道。
“什么干系?我看,这两人不过是一个人!试想那个地方可以同时有两个这么厉害的修武者!”一人也搭上话。
不过却是有人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那青衣剑客白逍遥与大国师一战的时候我也在场,白逍遥可是与那叶先生长得不同,没有一点相像之处。那白逍遥穿得也是青衣,可那叶先生穿得可是一身白净。”
“难道说那什么蓬莱之地真有这般厉害?”一人问。
“应该有吧。”一人答。
“不过那蓬莱之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人又问。
“我怎么知道。”刚才那人又说道。
可是天上之天境修武者也同样谈论这叶先生的最后离去一言,谈论到蓬莱,便是有人知道,说道:“那蓬莱也不知,蓬莱就在海外之地,被称之为海外仙山的一地。”
“就是那个蓬莱?”问道的有一人。
“不然如何?”反问。
“难道说那真是仙山不成?”再问。
“就此一看,指不定还真是。”再答,“又是一个青衣剑客又是一个叶师,也不知蓬莱到底是怎么,就古籍的记载,有不知多少人苦苦寻求海外山却是依旧不得,也许真是仙人之所。”
本来今日应当是天下武比之日,天下武比是为大事,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谈论关于天下武比之事了,倒是全都热衷于私塾先生与古派四人一战。
只见一人轻叹:“若是一见叶师白逍遥一战,也不枉世间走一遭了。”
不过有人便是摇头:“这可不是,若是见之其一已是吾生之大幸,又怎要奢求见了青衣之剑又叶师,修武一生,也算满足。”
虽然天下武比已经被私塾先生一闹不成样子,可是依旧还得进行下去,凌落晖大喝一声,“武比尚未结束,继续。”
凌落晖的声音也是像一阵轰鸣,声量不小。
虽然武比并不如私塾先生一战精彩,不过也是一场盛战。
也没有什么凡境之人展露头角,大都不过是地境甚至天境于武台之上搏斗,要是换作之前,定然是几场使人津津乐道,酒楼茶馆的谈料,不过此时看来,不过也只是平平淡淡。
正所谓看了世间极致之美,便不觉他物之美。
不过也有些人还是比较看得起劲,尤其是天境的战斗,虽然大都是在天上,不过众人也有振奋。
五十年一届的武比变了味,人们看起来也平淡了。
几场争斗之后,武道城却是散了不知道多少。
小和尚与老和尚也是早早便是离开。
李长生就跟不用说了,自私塾先生消失之后,便是到了李长生的身旁,一手抓起李长生的衣襟,提起李长生就离开了楼阁。
李长生也是一惊。
李长生看着私塾先生的面容,还是场上的那副英姿模样,可是李长生却是更想要看见私塾先生九年以来带着面皮的那副样子,无话。
私塾先生只是带着李长生便是飞在了十里天,不过过了一会儿,看见两个秃顶之和尚飞到自己一旁。
显而易见,正是老和尚和小和尚悟静。
李长生看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好?”小和尚悟静张口便道。
“不不,这当然是甚善。”李长生赶忙。
“不过,都有一个月了,还不知二位来自哪?”李长生又问。
这回悟静没有说话,沉默。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一寺,寺中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和尚说,李长生不懂。
老和尚继续,“阿弥陀佛,佛说,随缘。”李长生不知。
“该走了,悟静。”老和尚一声,小和尚也点了点头。
一瞬便离开在李长生的目光所致之处,不知去向何方。
李长生看向私塾先生,“老……老家伙。”
长生一声梗塞,开不上口。
私塾先生摇摇首,无语。
李长生还是硬要把口中的话说出:“老家伙,你也会和他们一样?”
“何言?”私塾先生似乎一副不懂的模样。
李长生也绝不信私塾先生这般模样真实。
不过还是哽咽着喉咙,说出:“会离开吗?”
“该离去的终归会离去。”
李长生转过头,没有落泪,只无言。
李长生额头之上的淡蓝色印记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更是耀眼。
启程之后都愿意有归途,可是这次的启程,李长生却是不愿归。
十里天很冷,李长生感到一丝颤抖,因为这一次私塾先生似乎没有为李长生展开一层庇护,李长生的身形只能完全暴露在无尽流逝的迅疾的虚空之中。
风过之处,似乎还带着一丝水汽,这样看来,那便是更加冷冽,李长生抖动得有些厉害。
私塾先生似乎没有看到李长生的模样,只顾着朝着前方行进,无边的景象从李长生的脚底下掠过,私塾先生没有让李长生再去忍受那长达一个月的从武道城到布丰城的路途,李长生似乎觉得要是再走一遍还是挺不错的,可是已经没有机会。
只是私塾先生御空的速度太快,李长生的目光也都跟不上脚下景物的迅疾变化,不过李长生却是依旧欣赏着脚下,把自己的头颅低下来。
速度很快,不知怎时,李长生望到地下便是一条河,乃俞中河也;不知怎时,李长生望见脚下一个山头,二人遭遇了那几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劫匪的山头,也是李长生遇见了小和尚悟静的山头;不知怎时,眼中又是一片森林,李长生遭遇狼群之森林,还有一个小小的村庄,也是李长生与私塾先生遇到的,吴叔的那个村子。
走了又走,不知怎时,李长生闭上了眼,累了,困了,疲惫了。
南安郡的吴定县已经就在脚下,李长生也是睁开了眼睛,刚才也确实是睡了,私塾先生未有扰动。
“老家伙,到了?”李长生看到熟悉的吴定县,李长生可是在此地呆了十几年,怎么会不知。
可是熟悉的感觉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徒增悲伤罢了。
“又回来了。”李长生说,不知心中是什么感受。
李长生将目光看向一个方向,一眼望去,正是一个挂着破烂招牌的武器铺。
罗凡的武器铺,罗凡早已经走了,去寻找自己的弟弟罗天。
无语,私塾先生与李长生没有对话。
还是和之前一样,夜里走在街上,脸上迎着冷风,尤其是这般的夏季,凉快。
耳中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在敲打着锣鼓。
李长生与私塾先生已经回到了布丰城,一个小城,以布而命名。
李长生已经可以看到自家的院子,不是很大,大门上清晰地横着两个字,从右往左——李家。
李长生要回家了,他却看向了私塾先生眼神之中不知藏匿着什么,问:“明天还能见到?”
私塾先生没有直接回答李长生,笑笑:“明天?明天来竹屋。”
李长生没有问私塾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私塾先生回答能够见到,他怕不是,便暂且当做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
今天也许李长生能做一个好梦,或许梦到的,并不是私塾先生地离去。
梦境之中往往有自己所希望的一切。
“走了……”李长生声音很轻。
私塾先生点了点头:“走了。”
只是私塾先生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直至没有,就像是私塾先生在天下武比的武台上离开之时的样子一样。
李长生望了望星空,耳边打更声。抬起脚,一脚迈进了李家的大门,悄悄,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