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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恍如隔世

程修真 郧阳 7091 2024-11-11 16:38

  刘诗诗身子一震,立刻手脚冰冷,不由自主叉一步步后退。

  她一退,和尚就向前倒下,脸扑在地上。

  刘诗诗这才发现他头顶上有个小洞,鲜血正是从这洞里流出来的。

  “这个洞难道是我敲出来的?”

  绝不是。

  她下手并不重,何况这和尚全身僵木,显然已死了很久。

  是谁杀了这和尚的?

  难道是岳不群?他的人呢?

  刘诗诗站在那里,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一走进这赌场的大门,就好像跌入了噩梦里。

  从那时开始,她所遇见的每件事都奇怪得无法解释,神秘得不可思议。

  除了在噩梦里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会发生这种事?

  这噩梦会不会醒?

  刘诗诗咬了咬牙,决心抛开一切,先冲出这鬼屋再说。

  她已无法冲出去。

  这屋子唯一的一扇门,不知何时又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用脚一踢,连脚趾都几乎踢断。

  这扇门并不是铁门,但这见鬼的木头却简直比铁还坚硬,她就算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将门砍裂。

  四面的墙更厚。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野兽,不但愤怒、恐惧,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连制造这陷阱的猎人是谁都没有看见。

  这噩梦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了。

  刘诗诗只恨不能大哭一场,只可恨连哭都已哭不出。

  密室中更暗、更闷,她简直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和尚头上的血已渐渐凝结。

  也许只有他才知道这所有的秘密,也许连他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

  刘诗诗用力咬着牙,只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死也甘心!

  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

  这里仿佛本就是个坟墓,是为了要埋葬她而准备的坟墓。

  还是为了要埋葬这和尚的?

  无论如何,现在她和这和尚都在这坟墓里。

  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竟和一个和尚埋在同一个大坟墓里。

  现在她已连鬼都不怕了,就算真的有个鬼来,她也很欢迎。想到鬼,她就不禁想到了那小秀才。

  “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暗中一直跟着我?”

  “那毯子是不是他替我盖上的?”

  “他知不知道以后永远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若知道,是不是会很伤心?”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觉得自己很无聊。

  几千几万个人都可以想,为什么偏偏去想他!

  “我在这里想他,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想谁呢!”

  于是她就开始想她的父亲,想秦香莲,这些本来是她最亲近的人,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想到这些人时,好像总不如想“他”,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这也许只因为最近我总是跟他在一起。”

  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难被忘记的人。

  也许天下所有的怪物都是这样子的。

  刘诗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乱极了。

  在这一刻间,她的确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想东想西,什么都想,就是没有去想一件事——怎样离开这屋子?

  一个少女的心,实在妙得很。

  她们有时悲哀、有时欢喜、有时痛苦、有时愤怒,但却很少会发觉到真正的恐惧。

  恐惧本是人类最原始、最深切的一种感情。

  但是在少女们的心目中,恐惧都好像并不是一种很真实的情感。

  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过这种事。

  何苦去问一个少女,在临敌前想的是些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有个很聪明的人,曾经问过很多少女一个并不很聪明的问题:“你觉得什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他得到很多种不同的回答。

  “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最可怕。”

  “洗澡时发现有人偷看最可怕。”

  “老鼠最可怕——尤其老鼠钻进被窝时更可怕。”

  “和一个讨厌鬼在一起吃饭最可怕。”

  “半夜里一个人走黑路最可怕。”

  “肥肉最可怕。”

  还有些回答简直是那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的回答是:“死最可怕。”

  屋子里越来越热,越来越闷。

  刘诗诗忽然想到了一碗用冰镇过的莲子汤。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没法子忍耐下去。

  她简直要发疯。

  幸好,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她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忽然发现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

  她跳起来,迟到墙角。

  地上已裂开了个大洞,一个人从洞里慢慢地伸出头来岳不群!

  刘诗诗又惊又喜,忍不住叫了起来。

  岳不群看到她,也吃了一惊,看到伏在地上的和尚更吃惊,也忍不住失声道:“你怎么真的将他脑袋敲破了?”

  刘诗诗也叫道:“我正想问你,你就算非要敲破他的脑袋,也不必要他的命。”

  岳不群道:“谁敲破了他脑袋,我根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刘诗诗道:“你也不知道,谁知道?”

  岳不群道:“你!你岂非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

  刘诗诗又叫了起来,道:“谁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掉下去后,你岂非也掉了下去?”

  岳不群道:“可是我掉下去后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刘诗诗怔了怔,道:“你看见了什么?”

  岳不群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下面什么都没有,就算有,我也看不见。”

  刘诗诗道:“为什么?”

  岳不群道:“因为下面连灯都没有,黑墨墨的,我可不是蝙蝠,怎么能看见东西。”

  刘诗诗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岳不群道:“因为下面有条石阶,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这里,一走上石阶,石板就翻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刘诗诗苦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岳不群道:“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这和尚……”

  刘诗诗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你不要瞎疑心,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子了。”

  岳不群皱眉道:“是谁杀了他?”

  刘诗诗道:“鬼才知道。”

  听到“鬼”字,岳不群脸上的颜色也不禁变了变,苦笑道:“看来这地方好像真有鬼,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

  刘诗诗道:“你以为我不想走?”

  岳不群道:“我以为你在等我。”

  刘诗诗的脸好像有点发红,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从这里钻出来。”

  岳不群道:“你既然不是在等我,为什么还不走?”

  刘诗诗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走不了。”

  岳不群道:“为什么?”

  刘诗诗道:“这一走进这屋子,门就从外面关起来了。”

  岳不群动怒道:“谁关的门?”

  刘诗诗道:“鬼才知道。”

  这次说到“鬼”字,她自己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变——死虽然好像并不十分可怕,鬼总是令人可怕的。

  岳不群道:“你……你推不开这扇门?”

  刘诗诗道:“从外面锁起来了,我怎么推得开?”

  岳不群道:“也许你没有用力。”

  刘诗诗噘起嘴,道:“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没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

  岳不群当然要去试!

  他刚伸出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刘诗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道:“这扇门刚才明明是从外面锁上的,一点也不假。”

  门既已开了,她已经可以出去,这本是件很开心的事。

  但是她却很生气。

  会不会被关死在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诗诗宁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岳不群叹了口气,道:“就算这扇门刚才是从外面锁住的,现在我们总可以出去了吧!”

  刘诗诗道:“我不走。”

  岳不群也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走?”

  刘诗诗恨恨道:“你冤枉我,你以为我骗你。”

  岳不群眨眨眼,道:“谁说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刘诗诗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一定还是以为我骗你。”

  岳不群笑笑,柔声道:“我从来没有以为你骗过我,你说的话我从来没有不信的。”

  刘诗诗道:“可是这扇门……”

  岳不群道:“这扇门刚才当然是从外面锁住的,那个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门锁上,自然也能偷偷摸摸的把门打开。”

  刘诗诗这才展颜一笑,但立刻又皱起后,道:“但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做这种事呢?”

  岳不群道:“我们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问出来的。”

  刘诗诗道:“对,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一定要问个清楚。”

  这次她不等岳不群要她走,就已先冲了出去。

  外面的屋子就凉快得多了。

  桌上那三碗茶,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茶当然已凉透。

  刘诗诗现在还需要一碗很凉很凉的茶。

  若是在几天前,她一定会将这三碗茶先喝下去再说,但现在她总算已学乖了,已考虑到这茶里是不是有毒?

  她看不出茶里是不是有毒,但老江湖总应该可以看得出来的。

  岳不群正是老江湖。

  她正想叫岳不群来看看,才发现岳不群还站在那里发楞着。

  刘诗诗道:“喂,你在发什么楞,在想什么?”

  岳不群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道:“我正在想,这扇门若是真的开不开,倒也蛮有趣的。”

  刘诗诗道:“有趣,那有什么趣?”

  岳不群微笑道:“门若是真的开不开,我们岂非就要被关在里面,关一辈子。”

  刘诗诗的脸又红了,红着脸道:“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岳不群道:“男人有几个真是好东西?”

  刘诗诗忽又抬起头,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嫁给你的?”

  岳不群道:“知道。”

  刘诗诗咬着嘴唇,道:“但现在我们就算被人关在一间房子里,关一辈子,我肯定也不会嫁给你。”

  岳不群道:“为什么?”

  刘诗诗叹了口气,道:“因为你虽然很好,但却不是我心里想嫁的那种人。”

  岳不群眨眨眼,道:“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种人?”

  刘诗诗怔了半晌,把嘴一抿,道:“等我找到时,我一定先告诉你。”

  岳不群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我听了难过?”

  刘诗诗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难受,因为你心里想娶的,也一定不是我这种女人。”

  岳不群大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做个好朋友了。”

  刘诗诗嫣然道:“永远是好朋友。”

  她忽然觉得很轻松,因为她已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岳不群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了,还是请出去吧!”

  刘诗诗道:“对,出去找那个人。”

  她突又想到这屋子的门刚才也已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刚才她也没有推开。

  但这次她不敢再叫岳不群去试了。

  她自己去试。

  门果然没有锁上,她伸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大既然能将门锁上,就也能打开。”

  这倒并没有令刘诗诗觉得很吃惊,很意外。

  令她吃惊的是,门一推开,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是一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的声音。

  门刚推开一线,门外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槽的声音传进来,有殷子声、洗牌声、呼卢喝雉声、赢钱的笑声、输钱的叹息声。

  这里本是个赌场,有这种声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赌场刚才岂非已不在了?这里岂非已变成了个和尚庙?何况连那些初尚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这里本是个空屋子,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刘诗诗几乎忍不住惊得大叫起来,用力推开门。

  门一推开,她就真的忍不住大叫起来。

  谁说外面是和尚庙?谁说外面是空屋子?

  外面明明是个赌场,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人在兴高采烈地赌钱。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就只没有和尚。

  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刚才奇迹般消失了的赌场,现在又奇迹般出现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谁能解释?

  一赌场里灯火辉煌,每张赌桌旁都挤满了人。

  华灯初上,本就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

  天下所有的赌场都一样。

  但刘诗诗看见这情况,却比她刚见满屋子的和尚还吃惊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头。

  岳不群站在后面,张大了嘴,瞪大了眼臆,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刚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脚似的。

  刘诗诗用舌头舐了舐发干的嘴唇,吃吃道:“你看见了什么?”

  岳不群道:“一……家赌场。”

  刘诗诗道:“你真的看见了?”

  岳不群苦笑,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

  刘诗诗还想说话,忽然看见一个人笑嘻嘻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人,手里端着个鼻烟壶,身材高大,满脸大胡子,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下盘功夫不弱。

  刘诗诗不等他走过来,就先迎了上去,道:“这赌场开了多久了?”

  这人好像觉得她这问题间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才笑道:“这赌场开张的那一天,姑娘只怕还是个小孩子。”

  刘诗诗勉强忍住心里的惊惧,道:“赌场一开张,你就在这里?”

  这人又笑了笑道:“这赌场里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请进来的。”

  刘诗诗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这人道:“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在。”

  刘诗诗道:“今天下午呢?”

  这人道:“下午我本来通常都要睡个午觉的,但今天恰巧来了几位老朋友,所以我只有在这里陪着。”

  刘诗诗用力紧握双手,忽然回过头,道:“你……你……你听见他说的话没有?”

  岳不群的脸色也已发白,一个箭步窜过来,厉声道:“你最好说老实话!”这人面上露出吃惊之色,道:“我为什么要不说老实话?”

  刘诗诗接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姓金……”

  刘诗诗道:“姓金?金元宝是你的什么人?”

  这人摸了摸脸上的络腮大胡子,笑道:“在下就正是金元宝。”

  刘诗诗实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是金元宝,绝不是!”

  这人显得更吃惊,道:“我不是金元宝是谁?”

  刘诗诗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绝不是金元宝!”

  这时旁边有人围了过来。刘诗诗也没有看清楚那都是什么人,只看见一张张笑嘻嘻的脸,笑得又难看,又奇怪。

  这人也在笑,忽然道:“姑娘怎知道我不是金元宝?”

  刘诗诗道:“因为我认得金元宝,他没有胡子,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这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刘诗诗大笑道:“这位姑娘说金元宝没有胡子。”

  所有的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十天大的笑话。

  “金元宝怎么会没有胡子?”

  “他若没有胡子,怎么会叫金元宝?”

  笑声又难听,又刺耳。

  刘诗诗简直快要急疯了,气疯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金元宝非但没有胡子,而且已经做了和尚。”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笑得更厉害,笑得弯下腰喘不过气来。

  金元宝若是会去做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

  “这位姑娘若不是弄错了人,就一定中了暑,脑袋发晕!”

  刘诗诗跳了起来,道:“我一点也不晕,也没有弄错人,我亲眼看见的。”

  那大胡子忍住笑道:“看见了什么?”

  刘诗诗道:“看见金元宝做了和尚。”

  有人抢着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和尚?”

  刘诗诗道:“因为有人逼他。”

  大胡子道:“谁在逼他?”

  刘诗诗道:“一个……一个和尚。”

  笑声越来越大、越刺耳,她只觉自己的头真的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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