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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掉了一颗心

程修真 郧阳 6608 2024-11-11 16:38

  程修真知道自己掉了什么,是一颗心,一颗小叫花子的心。

  那少妇脸色立时灰白,在夜色中看起来,这种全然没有血色的面孔,最令人觉得可怖。

  她恨恨地望了程修真一眼,程修真不禁打了个寒战。

  程修真知道,她一定误会这两人是被他引来的,于是程修真觉有些冤枉。

  “可是,这两个恶人,怎会偏偏这个时候来呢?”

  不用多作思索,他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江湖上人人闻名色变的“冰火双钩”。

  因为武林之中,也唯有这两孪生兄弟使一双吴钩,喜欢穿同样的衣服,并且是九江帮的狗腿子“金龙使”。

  这“冰火双钩”是一对孪生兄弟,自幼生息相通,长大后也没有一刻分开过。手底之狠辣,在武林中早负盛名。掌指的功力,自成一家,手上一吴钩“这里的山路十八钩”,更是称誉武林,尤其厉害的是动手发招,两人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

  这两人生性奇特,却不知道怎地也为“九江帮”所网罗,在九江帮下龙门里,为十二个龙门中武功颇强者之一。

  那吉林府和吴一刀动手的李十刀,却在龙门中占着第十二位,比起他们两人来,自是大大不如。

  原来九江帮自西门帮主以下、依武功强弱,共分五门,武功最强者,就是龙门,以下才是青龙门,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至于鲤鱼门,就是最基层的帮众了。

  “王夫人!”

  冰火双钩阴森森地齐声道:“我们帮主想念你得很!我们兄弟闻你是武林中的美人,怎么忍心让我们帮主想得这么惨?”

  他们脸上的表情,使人看了不禁毛发悚然。

  那少妇果然就是辽阳大侠王九海的未亡人王玉娘。

  辽阳大侠以九海掌独霸辽阳多年,竟在九江帮扩充势力至辽阳时,在龙门中的七灵万八千,万毒楼主唐九的两件神奇兵刃和绝毒暗器之下,受伤而不治。

  九江帮素来赶尽教绝,这孤苦无依的母女,才避仇至这华山之阴来,苦练武功,冀求复仇。

  那知却在此时,又遇见了江湖中的煞星——冰火双钩。

  他们缓慢地迈着步子走过来,口中道:“夫人!还是跟着我们一齐回去吧!”

  那少女——辽阳大侠的爱女王可儿,气得亦是面目变色,喝道:“你们两个怪物少废话,要找死,姑娘就送你们回老家去!”

  “怪物!”冰火双钩宫氏兄弟一齐裂开大口,怪笑着说:“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嗯!长大了和你妈妈一样,也是个美人。”

  说话之间,他们已走到程修真身侧,却连眼角也不向程修真瞟一下,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似的。“不知他们认不认得我!”程修真暗忖。他的这个疑问,立刻就获得了答覆。

  冰火双钩中的一九——因为他父亲只会写一和九所以他的一个落地的叫一九

  。

  推开了程修真,冷冷说道:“这位朋友像是和王夫人也有未了之事,不过那些事却冲着我兄弟的面子上揭过了。朋友,你闪开!”

  九一也望着他一笑,似乎对他甚有好感。

  程修真退开一步,暗忖:“他们果然不认得我了。”

  看着冰火双钩和王玉娘之间的距离更短,“不知道王大侠的妻女,是不是这两个怪物的敌手?”

  辽阳大侠虽是颇有侠名,但程修真仍不禁为这母女两人担心。

  最主要的是:他对这母女两人毫无恶感,何况还是同仇敌忾呢?

  但是他暗叹一声,忖道:“只是我自身尚且难保,虽然他们不认得我,我还是一走了之。我若一出手,这两个怪物必定可以看出我的来路,那时候他们的对象恐怕将是我,而不是这母女两人了。”

  他回转头,不去看那边的情况。

  “反正这母女两人,我又不认识,何况她们还要逼着我动手,我就是不管她们,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程修真替自己解释着。

  因为他已觉得良心有些不安。

  他往那边走了几步,方想纵身离去,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呼……。

  他愕然回头而望,因为他认为她们决定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中,就分出胜负的。

  他这一回头,使得后来许多事情改变了,连他自己一生的命运,也在这一回顾之间,决定了一切。

  然而无论他这一回顾是对他有利抑或有害,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回头吗?

  冰火双钩兄弟,远游华山,竟一去不返,九江帮惊疑之下,大搜华山,竟在华山之阴发现冰火双钩的两具尸身。

  这号称“双钩”的两个武林杂质,真的变成了“断钩”了。

  而且,这兄弟两人,死状甚惨,一个面目血肉狼藉,生像是被人以大力鹰爪功抓在脸上,一抓而毙命。另一个却是身受五处掌伤,骨断筋折,恐珀连肝肠五胰都被震得寸寸断落了!

  这件事立刻震惊武林,而且纷纷猜测,谁是击毙冰火双钩的人物。

  九江帮更是出动了绝大的力量,几乎将华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搜索殆尽,可是他们却那里找得出人家呢?。

  只是帮中鲤鱼门下一个本藉藉无名的把头陈友谅,竟在华山之阴发现了一条秘径,由此秘径穿入,居然柳暗花明,有一个小小的峡谷,谷里烟火狼藉,地上满是烧残的木料,彷佛像是本来此间有个人家,但却在最近被人纵火所烧。

  于是很容易地就可以联想到,在这狭谷中本来一定是住着个避仇的武林人士,而且显然地,这人所避的仇家就是九江帮,在冰火双钩发现此人后,自然不免有一场恶斗,但以锐不可当的吴钩秘技震惊武林的一九兄弟,竟不是这人的对手。

  而这人在击毙一九兄弟之后,也自知无法再在华山隐迹,于是他自己烧毁了自己的房子,而开始第二次的潜逃。

  这猜测自然非常近于情理,只是这人会是谁呢?竟能击毙冰火双钩。

  有人又猜测隐迹在华山避仇的恐怕不止一人,可能是夫妇,可能是师徒,可能是父子,可能是兄弟……。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但是武林中,谁也不知道此事的真象。

  就在九江帮大搜华山的时候,在往锦州府的路上,有一辆大车疾行甚急,套车的牲口筋强骨壮,但此刻已累得嘴角不断地流着白沫了,显见得这匹牲口在很短时间中走了很多的路。

  可是赶车的车把式,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牲口吃了亏,而有不悦的表情:相反地,他反而兴高采烈,彷佛接了一宗很好的买卖。

  这一辆大车四面的车窗却关得严密的,这种景象在严冬的时候并不特殊,因为在路上所有赶路的车子,都是如此情形。

  可是奇怪的却是这车上的人,并不在通商大镇上打尖歇息,晚上也总是在荒僻村落的茅店里。

  车把式心里在想:“这车上的人,不是江湖大盗才怪!巴连这女的,都透着些不正的味道,受伤的两个,恐怕准是被官府的公差砍伤了。”

  于是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安份的狡笑,他心里转着的念头,也就越来越没有人味儿了。

  只是车中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大车里铺着很厚的棉被,因为怕受伤的人在路上颠簸;在车的中间,倒卧着两个人,一长一少,一男一女。

  车的角落里盘膝坐着一个三十四,五的少妇,黛眉深锁,姿容绝美。她的年纪,非但没有带给她半丝老态,而且带给她一种成熟的风致,使她看起来,更令人为之意动!

  这披星戴月,攒程急行的三人,不问可知,便是辽阳大侠的未亡人——王玉娘母女,和隐迹潜踪,易名换姓的程修真。

  愁容满面的王玉娘,此时心中紊乱已极!在她面前,有受着重伤的两人,这两人一个是她的独生爱女,一个却是为了救她而身受重伤的陌生人。

  此刻她知道自己在冒着生命的危险,因为她的行踪,只要被任何一个九江帮徒知道,便是不得了!

  何况,她还要带着这两个重伤的人,前途茫茫,连一个投奔的地方都没有!

  她虽然身怀绝技,但在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在这种情况下,怎么会不深锁黛眉,子肠千转,拿不定一个主意呢?

  她望了躺在她面前的陌生人一眼,想起当时的情景,的确是九死一生,那双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在她脑海中仍然拭抹不去。

  她想她的爱女王可儿,虽然武功亦得有真传,但年纪太轻,又毫无临敌经验,竟在冰火双钩一步步逼近她们时,贪功妄进,以致前胸被这一九兄弟的吴钩所扫,在这兄弟两人苦练多年的“这里的山路十八钩”下,受了极重的伤。

  想到那时,她仍不禁全身起了一阵悚栗。

  “真是生死关头!要不是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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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修真叹了一口气,复问道:真的没有?

  刘诗诗学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身上根本已没有什么东西可掉的。”

  程修真道:“头上呢?”

  刘诗诗道:“头上更没……”

  她这句话没说完,就已怔住,因为她忽然发觉本来柬起的头发,现在已披散了下来。

  系住头发的那根带子,竟已不见了。

  难道那大刚才从她身旁一掠而过时,就已将她头发上的带子解了下来?

  她又不是死人,怎么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程修真微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

  刘诗诗噘起了嘴,道:“我想不到你的朋友里,居然还有三只手。”

  程修真淡淡道:“何止三只手,他有十三只手。”

  刘诗诗冷冷道:“就算有十三只手,也只不过是个小偷。”

  程修真道:“这样的小偷你见过几个?”

  刘诗诗道:“一个也没见过——幸好没见过。”

  那人影又在前面等着他们了,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从来也没移动过。

  刘诗诗眨了眨眼,忍不住又道:“你能不能叫他再过来一下,我想看看他。”

  程修真悠然道:“既然只不过是个小偷,又有什么好看的。”

  刘诗诗道:“我……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几只手?”

  程修真道:“他的手你连一只也看不见。”

  刘诗诗又噘起嘴,道:“那么,我看看他的脸行不行?”

  程修真道:“不行。”

  刘诗诗道:“为什么不行?”

  程修真道:“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脸。”

  刘诗诗通:“你呢?”

  程修真道:“我看过。”

  刘诗诗道:“为什么你能看,别人就不能看?”

  程修真道:“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刘诗诗瞪着他,恨恨道:“除了小偷和跛子外,你还有没有像样一点的朋友?”

  程修真道:“没有了。”

  刘诗诗忍不住笑道:“龙交龙,凤交凤,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这句话我倒也听说过的,但你居然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我倒也没想到。”

  程修真道:“我还有个更妙的朋友,别人知道,说不定会笑掉大牙的。”

  刘诗诗道:“这人妙在哪里?”

  程修真道:“她什么地方都妙极了,最妙的是,除了闯祸外,别的事她连一样都不会做。”

  刘诗诗忍不住笑道:“这人又是谁呢?”

  程修真道:“你。”

  刘诗诗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还没认得程修真的时候,她从来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被别人活活气死。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这小秀才就好像天生是为了要来气死她。

  最气人的是,除了对她之外,对别的人全都很友善、很客气。

  更气人的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连一点也不会生气。

  你说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个男人若真能把一个女孩子气得半死,他就算不太聪明,也已经很了不起。

  只可惜这样的事并不多。

  大多数男人都常常会被女孩子气得半死。

  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认为,男人才是天生应该受气的。

  山坡,密林。

  这座庙就在山坡上的密林里。

  梵音寺。

  夜色凄迷,但依稀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三个金漆已剥落的大字。

  “十三只手”到了这里,人影一间,就不见了。

  虽然夜已很深,但佛殿上的长明灯还是亮着的。

  暗淡的灯光却根本照不到高墙外,远远望过去,只见一片昏黄氤氲,也不知道是烟?是云?还是雾?

  刘诗诗黑暗中叹了口气,每次到了这种地方,她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只觉得庙好像总是和死人、棺材、符咒、鬼魂……这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事连在一起的。

  在庙里你绝对听不到欢乐的笑声,只能听到一些单调呆板的梵音木鱼,一些宛如怨妇低泣般的经文咒语,和一些宛如咒语经文般的哭泣。

  她喜欢听大笑,不喜欢听人哭。

  幸好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幸的是,没有声音,往往就是最可怕的声音。

  程修真的脸色也很凝重。

  刘诗诗本来以为他一定会要她和岳不群在外面等一等,让他先进去看看。

  她当然一定会反对。

  现在无论程修真说什么,她都一定反对。

  谁知程修真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光明堂皇的走了过去。

  刘诗诗反而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道:“这座庙并不是什么很秘密的地方。”

  程修真回头看了看她,等她说下去。

  刘诗诗道:“那些人的关系却很大。”

  程修真道:“哪些人?”

  刘诗诗瞪了他一眼,道:“当然是金元宝那些人,已经做了和尚的那些人。”

  程修真道:“哦?”

  刘诗诗道:“他们既然敢将这些人送到庙里来,当然就会防备着我们找到这里来。”

  程修真道:“嗯。”

  刘诗诗道:“他们当然不能让我们找到这些人,所以……”

  程修真道:“所以怎么样?”

  刘诗诗道:“所以我认为这座庙里一定不简单,一定有埋伏。”

  程修真道:“有埋伏又怎样?”

  刘诗诗道:“既然有埋伏,我们就不能这样子闯进去。”

  程修真道:“那我们不如回去吧。”

  刘诗诗道:“既已到了这里,怎么能回去!”

  程修真道:“既不能进去,又不能回去,你说该怎么办呢?”

  刘诗诗道:“我们先让一个人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其余两个人留在外面接应。”

  这主意本是她决心要反对的,现在她自己反而说了出来。

  程修真居然连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地问道:“你的意思要谁先进去看看?”这种话他居然好意思问得出来。,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当然会自告奋勇抢着要去的。

  刘诗诗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看岳不群。

  岳不群居然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本来很像个人的,但跟这小秀才在一起之后,连他也变得不太像人了。

  刘诗诗恨恨道:“你说呢?你的意思是谁应该先进去看看?”

  程修真淡淡道:“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当然是应该你去。”

  这小秀才居然好意思叫女人去闯头阵,叫女人去冒险!刘诗诗简直快要气疯了,恨恨跺了跺脚,道:“好,我去就我去!”

  程修真悠然道:“你进去后,就算遇着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还可以想法子去救你,我们若遇着危险,你就没法子救我们了。”

  他做出这种见不得亲戚朋友的事,居然还能说得振振有词。

  刘诗诗连听都懒得听了,扭头就走。

  这两个男人实在没出息,简直不是人,刘诗诗实在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穿过石径,走到这座庙的大门口,走上石阶。

  她突然停了下来。

  大门是关着的,但却关得不紧。

  一缕缕淡黄色的烟雾,正缥缥缈缈的从门缝里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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