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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暴雨

废物和江湖 春木木 5060 2024-11-11 16:38

  夜色寒凉,山风拂岗,格外刺骨,有两人望月而立。

  “你为何不让我再说?”

  “以大哥的性子,你说了又有何用?”

  “可是,难道放任楚恒明目张胆,削弱你我两堂势力。”

  “我想。。。盟主。。。早有决断,你到现在还瞧不出来么?楚恒那小子是想做盟主。。。。。”

  楚飞震惊万分,问道:“楚海,你是怎么知晓的?”

  “那小子心中有恨,他恨盟主,或许更恨楚白,他母亲的死与他们有关。”

  “他母亲不是暴病而亡么?这怪不得大哥,更怨不了楚白呀!”

  楚海长吁一口,眼波流转,浮想往事,神色几多感伤,叹道:“事关我四海剑盟颜面,当年知晓内情者,寥寥无几。”

  当年大夫人与二夫人,突然暴病而亡,蹊跷至极,现在看来原由绝不简单,楚飞问道:“难道当年,两位夫人的死,另有隐情?”

  让楚飞这番追问,楚海的神色已然极度痛苦,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二位夫人,均是死于自尽。。。。。。”

  “轰!”电闪雷鸣,山雨欲来,风先满楼,好似在也按耐不住,将要倾盆而下。

  长风猎猎,衣袍翻飞。

  “为。。。何。。。自尽?”这四字,楚飞说得沉重艰难。

  “二夫人乃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且早与人私定终身,是。。。是盟主。。。强逼,可她仍对旧爱念念不忘,终于有一日。。。教大哥察觉。。。”

  楚飞脑中轰鸣,心绪纷乱如麻,二夫人在二人心中地位非凡,当年与楚海一道犯下过错,若不是二夫人拼死相护,楚南天便要杀了他二人。

  “盟主的性子,连刺那情夫十九剑,却不伤及性命,让他容貌尽毁。”

  “那情夫是何人?”楚飞问道。

  楚海满面惆怅之意,缓缓摇了摇头,叹道:“至此,二夫人终日郁郁寡欢,伤心自责,终于。。。有一天。。。再也忍受不住煎熬,于后山“望雨亭”畔。。。悬梁自尽。。。”

  听他所言,楚飞痛心之情难以言表,问道:“那。。。大夫人。。呢?”

  楚海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大哥爱极了二夫人,众人皆知,楚恒他娘心高气傲,不甘心死后也输于她,便也。。。自尽了。。。”

  转眼间,银河倒泻,大雨倾盆而来,远处松针林摇摇曳曳,洒落无数,唯有山前两人屹立不动,任由雨幕吞没。

  绕过前殿,便是后山,此时天将拂晓,穿过幽幽暗暗的长廊,前头便是一湾青池,还有一座凉亭。

  夜雨打金荷,池鱼跳得甚欢,击起朵朵银花,煞是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而行,青年注视那“望雨亭”三个字,竟是痴了一般。

  大福缓缓说道:“二少爷,快些走吧!”

  楚白一怔,忽然想起娘来,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望雨亭,可楚白不愿来此,睹物思人,除却伤心还是伤心。

  离望雨亭不远,便是那的“习武房”,背山而建,终日不见阳光,阴气森森且彻骨寒凉,常年还有莫名腥臭,就连府上下人也无人敢住。

  偌大一片庭院,只有住了一人,地位比下人还低上一等。

  听得来人脚步,房中悉悉索索,门吱呀一声让开一条小缝,露出雪亮明媚的双眸,偷瞧大福与楚白二人片刻,转眼又缩了回去,如此反复三四次。

  大福故意咳嗽几声,将门内身影吓得不轻。

  憨傻姿态,着实好笑,楚白露出久违的笑意,道:“小柔儿,别藏了,我可瞧见了。”

  “二少爷。。。你是怎么瞧见我滴?”门内弱弱声音,质问道。

  “像小柔儿这么傻的,天下只此一位,若我瞧不见,那不是有眼无珠?”楚白笑道。

  门内格格笑声,如悦耳银铃,俏皮道:“那。。。那这般说,小柔儿也是武林中的名人咯?”身形一闪,只见门前,俏生生多了一位姑娘。

  她就是小柔儿,是当年二夫人捡来,收作义女,现今楚白都这般落魄,她更好不哪去,照顾一个废物,岂不是比下人还低等?

  小柔儿虽只穿了粗布衣裳,但美貌出众,气质绝尘,一身肌肤胜白雪,丹眉杏脸托红唇,始终洋溢着几分憨傻笑容,就如雨中山花,清馨淡雅,不掺任何杂质,柔情万千,惹人爱怜。

  “小柔儿,老爷吩咐,谁也不许给二少爷送饭。”大福思索片刻,他知这话无用,可终究要说。

  楚白如梦惊醒,这才明白为何来此。

  小柔儿两只眼珠,骨碌碌直转,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嘴里嘟囔道:“噢!福管家,我。。。我。。。知道啦!”

  大福不由叹息,这哪里有半分明白的模样。

  小柔儿摸索半响,拿出一方锦盒,咧嘴笑道:“福管家,我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快拿去尝尝。”

  大福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回是老爷亲自下令,你就别难为我老骨头啦!”

  小柔儿扮了个鬼脸,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悄悄在他耳旁说道:“这回可是加了杏仁和花生的,可香了。。。。。。”

  “好了,小柔儿你就别为难福管家了。”楚白笑道,说罢深吸口气,便进了习武房。

  最后,还是不顾大福反对,小柔儿将锦盒强塞到他怀中,后者又气又笑,也拿她没法子。

  瞧着楚白进了习武房,小柔儿来回踱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进去,这里下人不得入内。

  虽说她算不得下人,但她没爹没娘,人也呆傻,白灵儿死后,时常受人欺凌,若不是楚白拼死相护,早已被赶出家门,卖到山下青楼为妓。

  大福低声道:“二少爷,进去吧!”

  漆黑的瓦舍,一进门便是腥臭味难闻,扑面而来,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只楚白神情一如既往,并不陌生。

  “福管家,手里的是桂花糕吧!”白衣公子似笑非笑,正是楚恒。

  大福心中一冽,低声:“正是,是小柔儿那丫头送的。”

  楚恒轻拍大福左肩,笑道:“想必其中不是加了杏仁,便是花生吧!”

  “大少爷,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小柔儿。。。那。。。那傻丫头也是一番好意。”

  楚恒似笑非笑,叹道:“大福啊!好意归好意,规矩是规矩,你怎么越活越糊涂?”

  大福欲言又止,一想到楚恒的脾气性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眼望那幽暗的庭院,神色无奈。

  楚恒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久后,一位身形状若水桶,眼神凶煞的妇人,来到庭院,还领了几个丫头,怒气冲冲,神情不善。

  腥臭的气味,让众丫头恶心不已。

  妇人颇为不耐烦,手帕遮鼻,厉声道:“愣着干啥!还不快将小柔儿那死丫头拽出来!”

  众丫头战战兢兢,不敢忤逆妇人的话语,片刻便将小柔儿拉了出来。

  小柔儿瘫软在地,吓得脸色煞白,四肢无力,弱弱道:“刘。。。刘妈。。。我。。。又做错了什么事么?”

  那妇人名叫刘妈,专司管理楚家下人,素来严厉著名,丫鬟家丁无人不怕她。

  本就心情不佳,还来这肮脏腥臭之地,怒火刚巧无处发泄,刘妈顿时捏住小柔儿的耳朵,狠狠一揪,厉声道:“是不是又准备给那废物送饭?你可听好啦!再敢违背老爷的话,就将你扔进湖里喂鱼!”

  小柔儿痛得花枝乱颤,涕泪直流,哭道:“刘。。。刘妈。。。我没有。。。”

  瞧她还敢犟嘴,刘妈怒不可遏,手上又重了几分力,厉声道:“死丫头,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到她房里搜。”

  手下几个丫头,也不敢怠慢,半响过后,果然在小柔儿那漆黑的房中,搜出瓜果蔬菜,油盐酱醋等物。

  厨房在前山,以往小柔儿都是拿饭送来,可此次触怒楚南天,要饿上楚白一段时日,这些是小柔儿从偷的。

  刘妈冷笑,肥手狠狠几个耳光,小柔儿身形娇小,哪里经受得住,登时被打翻在地,嘴角也是殷红一片。

  小柔儿立即讨饶,哭道:“刘妈,小柔儿知错了,我下次在也不敢啦!”

  “你这死丫头,方才还不承认,现在求饶,看我不打死你嘞!”说罢,刘妈折下几束柳条,狠狠抽在小柔儿身上,将她打得体无完肤。

  小柔儿紧紧卷缩在地,死死护住胸前,哭喊不止。

  “住手!”一声厉喝,幽暗习武房门大开,犹如鬼域,而当中站了一人,猩红的长剑鲜血淋漓。

  刘妈一瞧来人,也不惧怕,丝毫未停手,谁会怕一个废物呢?讪笑道:“二少爷,我这是管教下人,你还回房练功吧!”

  这人正是楚白,他的废物是出了名,连楚家的下人也不怕他。

  从未感受到这般愤怒,楚白怒火中烧,像要烧穿胸膛,炸裂开来,狰狞道:“谁。。。谁。。。再打她,我就杀了谁!”

  瞧他那副模样,直如地狱恶鬼,丫鬟们都吓得连连退后。

  刘妈也吓得不轻,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好歹也是楚家二少爷,强笑道:“小柔儿,你既已知错,瞧在二少爷份上,就。。。就网开一面,下次可别再犯。”说罢,头也不回,急匆匆走了。

  一瞧小柔儿,浑身上下红肿一片,皮开肉绽,楚白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滚滚而出,凄然道:“像我这样的废物,你何必为我这般?”

  不曾想,小柔儿破涕为笑,蹑手蹑脚的从胸口衣服处,取出几样物件,拍胸道:“还好,还好,二少爷你看,我还藏了油盐香料在身上,她们居然不搜我身,我也不是很笨嘛!”

  楚白瞧她前面死死护住胸口,就是为了这些物件,泪水决堤,伸出手替她擦拭了嘴角的鲜血,低声道:“你不笨。。。你不笨。。。你一点儿也不笨。。。”

  瞧着楚白哭泣的模样,小柔儿咧嘴笑道:“羞!羞!羞!这般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小柔儿挨了打,可都没哭,前面那是装出来的,那样她们就少打我了。”

  楚白教她这么一说,脸上躁红,悲伤之情平复了大半。

  小柔儿起身,楚白刚要上前搀扶,却被她挡在身前,笑道:“我才没那么娇气,挨些打,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我可答应过“灵儿娘”要好好照顾你,我这就去做饭。”

  “灵儿娘”是楚白的母亲,她无父无母,索性认了白灵儿做娘。

  想来这辈子,就只有两个女人这般照顾他。

  瞧着小柔儿的身影,楚白想起了白灵儿,依稀记得娘去世那天的情形,也是这般下着雨,接连几日的暴雨,娘也是一转常态,一直哭,一直在哭。

  娘的泪水,就如下着的雨,流之不尽。嘴里不停喊着“都怪我!”“都是我错!”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武功高强,难道就可以决定一切么?”

  “可是,武功低微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楚白尚且年幼,诸事不懂,只得弱弱质问道:“娘亲,是不是白儿又惹你生气啦?”

  白灵儿紧紧地抱住他,哭道:“不是关你的事,是娘的错,娘不守妇道,不配做人。”

  “不紧连累他人,也害了自己。”

  “如娘这般的人,本就不该留于世上。”

  “是不是有人欺负娘?看我跟爹爹学一身绝世武功,打他个落花流水。”楚白捏紧稚嫩的拳头,坚毅地说道。

  楚白记得,当时娘听了这话,神情更加痛苦,半响才答话。

  “答应娘好么?这辈子也不要习武,更不能欺负弱小。”

  “为。。。为什么?不懂武功,怎么打得过坏人?怎么保护娘亲?”

  “反正。。。你得。。。答应娘。”

  年幼的楚白思索片刻,笑道:“好!我答应娘,以后爹爹教我武功什么的,我就装傻不会。”

  至此以后,白灵儿郁郁寡欢,一向疼娘的爹爹,居然动手打了娘。

  不久后,娘便去世了。

  出殡那天,爹冷冷地瞧着他,失去了以往的神情。

  没过几天,听说大娘许莹也是大病一场,不久离世。

  多年以来,娘生前说的话,楚白始终不敢违背,幽暗房间里,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像是一本书籍,借着光亮,依稀可见上头《万佛慈悲》四个大字。

  书籍是红枫林畔,所救女子赠与他的,说是武功秘籍,也是她家族惨招灭门的缘由。

  楚白一阵苦笑,能让人如此不择手段争夺,必定是绝世武功,可与他这样的废物,却无半分干系。

  他只是不停重复着,一剑又一剑地刺在死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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